第159章 章二一·叶落
“子!”沈望舒问完之后有许久,崔离都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胸膛起伏如风箱一般,好不容易出口一句话,却带着凛冽的杀意,“你在找死!”
看来是猜对了。沈望舒一边躲闪一边想。
只是猜对了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他算是真把崔离给惹怒了,若先前只是碍于情面来应付差事,眼下却是当真要动了杀心了。
死在崔离手上,与死在那些正道中人手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毕竟残杀同门子侄与为了自己的利益铲除异己,谁也不比谁干净些。
见崔离是真的下了杀手,燕惊寒似乎松了口气,手腕翻转,又是一剑向叶无咎刺了过去。
这样下去,连叶无咎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望舒顶着压力,吃力地应付着崔离,却还得想法子让他罢手。反正知道了冯羿是他的逆鳞,横竖都已经摸过了,沈望舒不信他还能再生气到哪里去,便气息有些不稳地开口了,“看前辈这样的反应,晚辈应该是对了?”
“住口!”崔离暴喝一声,出招更快。
包海虽然号称包听,但这件事却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的,惊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被崔离的掌风挂到,才连声唤道:“东君大人息怒……哎呀沈公子,你知道东君大人不爱听,就少两句,你要是交代在这儿,日后老朽见了大司命……”
“崔前辈为了冯羿,向同门家的后辈出手便罢了,却还与灭门仇人串通一气,您凭什么瞧不上大司命?”沈望舒被逼到墙角,眼见已经避无可避,便也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神色颇为轻蔑,“大司命再不济,东皇太一死在松风剑派之后,他便与岳正亭一刀两断了,再没做过对不起九嶷宫的事。您还有那位河伯大人口口声声是大司命害了九嶷宫,言语之间颇多不屑,那么敢问崔前辈,您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呢?”
崔离一掌高高举起,叶无咎与包海在他身后,阻拦来不及,只能惊叫一声。崔离却是下手偏了开去,直将一堵土墙拍得四分五裂,方冷声道:“本座该当如何,是你这引狼入室的子能评得了的?”
这话也不是沈望舒爱听的。不过是生死关头,怒意又蓦地上涌,沈望舒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当即顶回一句,“即便是引狼入室,可到底也不知这终究不是一条忠狗而是一匹狼才无心所致。怎么,崔前辈在与太华合作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也参与了灭门之事?”
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不知为何,沈望舒竟似乎在其中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只是他并不敢这么想,趁着崔离沉默,他又道:“好,撇开此事不谈。崔前辈认为大司命乃是九嶷宫的罪人,恨屋及乌连带晚辈也想除之而后快便也罢了,只是那一位,却是湘君与湘夫人的养子,更是他二人的女婿。如今湘夫人与姐不幸香消玉殒,湘君大人可就与叶无咎相依为命了。素闻湘君大人在九嶷宫颇有令名,崔前辈见着他的子侄落难,竟也不帮一把么?”
“沈望舒你闭嘴,爷才不需要他这么个是非不分的莽夫来救!”叶无咎臂上中了一剑,长鞭险些脱手而出,这金尊玉贵的少爷想来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痛得脸色都变了,却仍旧咬紧牙关,不愿意示弱。
崔离刚要什么,外头忽然有喧哗声响起:“怎么回事?柴房为何塌了?”
声音太熟,却是萧焕。
沈望舒尚且蹙眉不语,一向与他不大对付的叶无咎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原本听到外头萧焕话,燕惊寒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变得阴郁起来,叶无咎如此一,更是十分可怕。许是已经定了主意,趁着叶无咎分神那一瞬,他忽地重重拍出一掌,只将叶无咎拍得横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
“叶无咎!”沈望舒瞳孔骤缩,高呼一声。
“他为何会在里面?怎么样了?”这是柳寒烟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
没有猜透燕惊寒的主意,崔离眉心紧锁,怒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而趁着崔离这一瞬的分神,沈望舒便从他的桎梏之下逃出,奋力扑到叶无咎身边,要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样?我……我身上现在没有药,你坚持一会儿,听见了吗,有人来了,他们、他们马上就你!”饶是这三年并不曾认真学习医术,但沈望舒还是学会了不少常识,也长了眼界,看着叶无咎一边吐血一边抽搐,便知他的内脏已经受了重伤,多耽误一会儿便挺不过去,不由得慌了,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外头萧焕还在高声问:“……沈望舒,里面怎么回事?”
宝剑出鞘之声接连响起,眼见外头的人就要冲进来,听脚步声应当有五六人,燕惊寒便知道情势紧迫,不得不当机立断。他觑准了一心扑在叶无咎身上的沈望舒,心一横眼一闭,一剑便要刺过来。
原本二人离得极近,这又是一招快剑,燕惊寒几乎可以是十拿九稳。
谁知这时又变故陡生——原本话都不出来的叶无咎,也不知怎的,眼神忽然一亮,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把空门大开的沈望舒猛地推开,只是手上力气不济,只能将人推得一个踉跄。
不过就是这一个踉跄,也就够了。
那冰凉的剑锋擦着沈望舒的发丝而下,还削断了几缕,四下飞散,然后狠狠没入叶无咎的后背,用力之大,又从他的前胸穿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屋里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滚烫的血溅在脸上,沈望舒才嘶声喊道:“叶无咎!”
杀错了人,燕惊寒的脸上也只有几不可查的慌乱一闪而过,而后干脆利落地拔出剑来,再次朝着沈望舒捅去。
只是有一双肉掌忽地上下合围,硬生生地将剑锋夹在掌心之间,竟发出了金石之声。却是崔离忽然出手阻止,不悦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头的人终于冲了进来,萧焕、韩青溪、柳寒烟、容致与谢璧,各个手持长剑,如临大敌。
眼底有一丝恨意划过,燕惊寒连声道:“诸位来得正好!崔离这大魔头忽然闯入,速速通知师长,将他擒下!”
崔离闯入,这可是天大的事。这几人当日都见过崔离与自家师长交手,对他的实力十分了解,也都不敢贸然上前。
而崔离听了他这话,猛然抬头,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燕惊寒,忽地暴喝一声,手上发力,竟是将燕惊寒的佩剑生生折断。
他这一暴起非同可,余人各自戒备,做好了与他交手的准备。
“叶、叶无咎……”唯有柳寒烟,一进门便被满地的红色刺痛了眼,却又不敢上前,任身边的人剑拔弩张,竟浑然不觉一般,只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慢慢靠了过去。
沈望舒已经出手点了叶无咎周身大穴,只是被燕惊寒一剑洞穿的地方,殷红粘稠的血仍旧在汩汩涌出,根本就止不住。实在无法,沈望舒竟想着用手去捂。
“沈……”
沈望舒立刻呵斥道:“你别话!你会没事的!”
“沈……”叶无咎有些无奈,又唤了一声。
“柳姑娘身上有没有金疮药?若是有护心丹之类的自然是最好不过……”
叶无咎忍不住提高声音,“沈望舒!你能不能听老子好好话?”
柳寒烟与沈望舒都被吓了一跳,手上动作顿了一顿,才连声道:“你,你!都听着呢!”
叶无咎这才舒了口气,只是唇边洇出的却是一股血沫。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沈望舒,苏慕平有句话的很对,你还真是不学无术!在明月山庄这么久了,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还要叶我来教你。你记好了,以后要是见着这样的,不用忙了,根本没得治。”
“你闭嘴!”沈望舒怒喝一声,眼底血丝泛起。
“我闭嘴了,你就连最后几句话都听不到了。”叶无咎翻了个白眼,“你别这样,怕我死啊?我跟你讲,死有什么好可怕的?当年娇娇临终前啊,我比你还慌,她都要喘不上气了,还得安慰我,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咳,你看我都这么费劲了,就不能让我死得轻松些?”
沈望舒死死瞪大双眼,一眨都不敢眨,生怕只要一有松懈,便会令自己崩溃。
叶无咎这才费力地勾了勾嘴角,“真的,没什么好可怕的。娇娇在下面这么久,我不放心,终于可以去瞧瞧她过得好不好了,你该替我高兴才是。只是有一点,岳父啊……他把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如今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很是对不起他。我知道你不想,可是我真的没人可以托付了了。沈望舒,看在我这一条命都送给你的份上,你能不能替我尽尽孝?”
“不,我才不会!又不是我岳父,有本事你自己爬起来去啊!”沈望舒咬紧牙关。
柳寒烟在旁边颤声道:“你放心,洪涛水寨那边……我得空会替你去看看的。”
叶无咎这才慢慢转向她,吃力一笑,“多谢柳姑娘。”
“沈望舒,”叶无咎仍坚持不懈地跟他着话,“你告诉岳父大人,叶无咎这条命,是他给的,原本没他的允许是不敢死的。只是没办法啊,谁让我这么倒霉,交了一个比我还倒霉催的朋友啊……我对不起他。岳父大人的养育之恩,来世当牛做马我也会偿还的。”
本想骂他一句的,只是在听见“朋友”二字时,沈望舒实在不能张开口,只能死死地咬唇,听叶无咎越发虚弱地交代后事,身后的斗与呼喝之声皆不能入耳。
“还有一句,劳你告诉岳父,如果可以……来世,我还想再当一次他的无咎儿……”叶无咎缓缓阖上双眼。
沈望舒忽然不能与他较劲了,只能忍着喉间撕扯般的剧痛,低声道:“好,我都会带到的。”
“叶公子……”柳寒烟叫他一声,到底是没有压抑住,喉间的哭声泄露出一点,便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泣不成声。
终究柳寒烟是个女孩子,叶无咎又心软,到底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不可闻地着——
柳姑娘,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 大过年的,我却把叶无咎给neng死了,我有罪!
其实最初让叶无咎出场,我就想好他是得死的,作为沈望舒的好朋友,让他和其他人更加看清隐在幕后的反派究竟有多丧心病狂。我给他取名叶无咎,咎者,错也,翻译过来就是没错。叶无咎有什么错呢?他是个孤儿,被巫洪涛捡回去之后就一心尊重爱护他;他也深爱着巫娇娇,哪怕是她过世许久了,也仍然洁身自好为她守身;对于沈望舒,偶尔插科诨损一损,关键时刻还是会站出来。
最初设定的时候,叶无咎应该是个龙套,结果因为过于喜欢他的脾气性格,于是他就成了沈望舒的好基友,甚至戏份好像比萧焕这个官配还多,死的时间节点也越来越靠后越来越重要……
啊,我就是喜欢无咎儿嘤嘤嘤
另外,写的时候心里很难受,然鹅老父亲在外面看跨年晚会声音超大,每次想哭了结果就被逼回去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