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章二二·盛筵

A+A-

    “逼死了什么人?”到底还是武林正派,最怕与人命沾上关系,倘若是公认的武林败类便罢了,若是不明白的,只怕这辈子的声望与前途便毁了,因而绿萝坊主都忍不住急匆匆地问了一句。

    萧焕也忍不住插了句嘴,“与崔离乃是一丘之貉,更是薛无涯的爪牙,手上虽然没有直接沾上血,却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听到这话,绿萝坊与松风剑派的一种长老都不由得舒了口气。毕竟是门中出色弟子,若是卷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真是门中一大损失了。

    “你以为他是愿意的么!”崔离豹目圆睁,盯着萧焕呵斥一声。若是目光能有实质,萧焕毫不怀疑自己此刻只怕已经被捅成了一个筛子。

    玄清嗤笑一声,“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做个行侠仗义的大侠难如登天,只是安安分分做个老实人,却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吧?难道还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人去作恶?”

    崔离蓦然闭目,太阳穴却突突直跳,“你不曾遇到过,便一口咬定不能?何其狂妄,何其愚蠢!”

    这话沈望舒倒是信了的,毕竟冯羿的师姐孙芳叶便是因为崔离遭了难,虽后来被巫洪涛所救,但他也是临终之前才听叶无咎起的,算起来这一切的根源还在崔离身上。若不是受了胁迫,沈望舒实在很难想象,冯羿凭什么要帮着崔离潜伏到薛无涯身边去。

    姜畅上前一步,冷不丁开了口,“诸位,可否容在下问一句,方才诸位讨论的,究竟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此人名叫冯羿,是薛无涯手下一名管事,帮着他侵吞钱货劫掠人口,却教崔离从秋居士与阮居士剑下救走。晚辈等人再见到这冯羿之时,便是在崔离的扶桑楼里。扶桑楼虽不剩下什么活人,却还有崔离留下的心血,冯羿想阻我们一阻,奈何他武功低微,便自尽了。”萧焕恭恭敬敬地道。

    姜畅点头,“看样子,这个冯羿对于崔离而言,倒是个重要人物了。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沈望舒早有猜测,那日还用这话刺激了崔离,燕惊寒却是一直都在边上听见了,此番便轻轻巧巧地一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从前也是九嶷宫的人,不过无关紧要,否则薛无涯怎么会认识他?”

    玄清脑子转的飞快,“哦,那就是与九嶷宫的事没什么关系了,应当是与崔离有些私交的。只是咱们都是第一次与崔离见面,并不熟识,在场诸位里能对崔离知道一些的,只怕仅有松风剑派的岳掌门了吧。岳掌门,不如您给大家道道?”

    分明着崔离的事,偏偏这都能拐到岳正亭头上,沈望舒也的确是佩服这些大人物的机敏。不过有一事他实在想不明白,太华门与崔离,到底是怎样一种合作关系,为何一到紧要关头,几乎都是在互相捅刀子?再者,他那便宜师傅苏闻,于公于私不都该帮崔离一把么,为何到了现在依然一言不发?

    岳正亭是听不得旁人提及与九嶷宫相关之事的,面色倏尔铁青,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崔离……难交道,本座与他不熟!”

    “只怕不仅难交道,还与九嶷宫一众人都不怎么亲近吧?否则薛无涯死在跟前,也不出手管一管,反倒救走个无足轻重的冯羿。”玄清也不知想到什么,啧了一声,神情有些猥琐,“看来关系真的是非同一般呢!”

    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伙子,岂有不知道玄清言下之意的?一时间众人面色古怪,古板如襄台掌门,甚至骂出一句“不知羞耻,罔顾人伦”来。

    崔离对他的所指心知肚明,眉宇间颇有些气恼之色,却不曾当场发作,反倒拿眼去瞟了岳正亭,“骂得好!不过这话也不能单单给在下一人吧?不知岳掌门是否与在下共勉?”

    本来正在追究岳正亭,崔离却骤然现身,燕家父子还对他多有维护,丝毫不见惊讶,显然崔离并不是一时兴起自己跑来的,而是被人请来的。他与太华门好此时现身武林大会,所图之事必定是对两家都有益处的。

    这两家可谓矛盾重重,能凑到一起合作,在沈望舒看来都是一件奇事。唯一一件能到一处去的,大约就是要松风掌门岳正亭身败名裂之事了。

    燕鸿没藏好眼底的满意,却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休要胡八道!你自己分桃短袖的,如何能把岳掌门拉下来?你知不知道,岳掌门的发妻,乃是松风江老掌门的独女?再了,岳掌门的公子都这么大了,如何能跟你这断子绝孙的比?”

    “方才本座已经过了,这岳正亭便是替沈千峰在养儿子,你以为是玩笑话?”崔离冷笑一声,“这岳澄身上应该有什么胎记,做父亲的该是心知肚明吧?那么岳掌门我问你,这子肩上有一处红色的胎记,你知道么?”

    浓眉的剑眉渐渐皱紧,岳正亭克制着自己回头看岳澄的冲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崔离。

    崔离大笑起来,“你儿子肩上有红色胎记,只怕门中许多弟子都是知道的,怎么你这做爹的不知道?更何况本座听闻江夫人早逝,这子该是岳掌门一手带大的吧,这都不知道?只怕是从来不曾上心过吧?”

    这话却是让在场的一种长辈脸色微妙。但凡岁数大些有不是资质平庸的,手底下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弟子,除非真是丧心病狂之辈,否则都会对手下弟子十分爱重的。而为人父母的,一般门派也不会是自家子弟继承,更没什么须得勾心斗角,自然是对子女十分疼爱的。

    换言之,岳正亭这般的举动,看起来便实在是不寻常。

    趁着众人议论,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毫不知情,明枯便低声问道:“这有些不对啊?岳掌门不是十分爱重岳公子么?据贫尼所知,从前江夫人还在时,二位也是伉俪情深的……”

    “伉俪情深?”崔离吃吃笑了一声,“岳掌门如此功力,若是有一日松风剑派没了,只怕改行做戏也定然饿不死的!岳掌门你摸着良心,你对着女人,能硬的起来?”

    这话委实太过粗鄙,场上诸人齐齐勃然色变。

    不过嫌了崔离粗鄙不堪之外,又对这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意思感到震惊非常。

    这是怎么个意思?不喜欢女人,难道岳正亭真的就喜欢男人了?只是细细一想,似乎也有些在理的,毕竟先前薛无涯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沈千峰且将他生生与岳正亭扯作一处……

    岳正亭终于忍不住呵斥道:“荒谬!本座的私事,你如何得知?”

    “你们那点子丑事,本座也不稀罕知道。”崔离哂笑一声,“只是当年啊,你也太过不讲究,那调调,隔了老远都能听见,听得本座一身鸡皮疙瘩。薛无涯还同本座,这名门正派的少侠就是不一样,看着斯文白净的一个人,没想到可以这么浪……”

    “你胡八道什么!”岳澄正是心神激荡之时,听到崔离如此讲,自然是忍不住呵斥。

    却看岳正亭,虽面沉如水,浑身也在微微颤抖,却不发一言。

    到底还是慧海听不下去,高声道:“阿弥陀佛!这等事情,怎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摆谈?崔施主若是有什么要讲,尽管就事论事,何必如此?”

    崔离这才懒懒一笑,“就事论事?这也容易。话当年咱们九嶷宫的大司命啊,也是被东皇太一宠坏了,无视宫中不得擅自下山的禁令,执意要道中原武林去瞧瞧,又听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语,便一路游历道余杭一带,顺手救起一个落魄少侠,又再次违反禁令将人带回了九嶷。岂料那我少侠是蒙了冤的,压根就瞧不上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一门心思就想着回到余杭洗脱冤屈。

    “咱们大司命也不知怎么就被这少侠给迷了心智,也全心全意地帮着他。听闻少侠的罪名是弑师,却不是一剑毙命,而是投了毒,师父一直吊着一口气。这毒极为少见,但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须得我们九嶷宫的宝物碧芝草来解。东皇太一自然是不肯给的,可东皇太一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就宝贝,也舍不得拂了他的意,毕竟碧芝草入土扎根,取了一株还能长出二株,儿子便只有这一个,气跑了就得不偿失了。再了,东皇太一终究不想一世都困在九嶷山中,也想借机与中原武林走动走动。于是大司命如愿以偿,拿着碧芝草与那少侠去了余杭。

    东皇太一和大司命没想到,我们整个九嶷宫的人都没想到,好好地拿着药去救人,怎么一眨眼就成了魔教中人意图戕害正道中流砥柱了?剩下的各位也知道,咱们大司命被松风剑派擒下,那边还特意召开了武林大会,要公审大司命。东皇太一听闻消息,哪里舍得儿子?连忙带着宫中几位得力干将前去营救,却没想到,就再也没回来了……”

    这段往事其实在场的大多数长辈都知道一些,不过内情不祥罢了。如今年轻一辈也知道了,松风剑派的面子便更是挂不住。门下有一长老呵斥道:“谁教你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就事论事么?”

    “不把前因后果清楚,如何能把这事给解释明白?”崔离白了他一眼,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大司命虽是有些任性,可本性也是好的,如此一片诚挚之心,却被人生生放在地上践踏,还搭上了父亲,如何能不恨?而更可笑的是,那个对他伏低做的少侠,在骗取了碧芝草与东皇太一性命之后,一转眼竟然要迎娶掌门独女,做下一任的松风掌门!大司命气极,在人家洞房花烛当晚,不顾兄弟们的阻拦,一定要见那少侠一面,却趁机对他下了情蛊。”

    这个沈望舒也知道了,却没不知道原来这情蛊真是在岳正亭与旁人洞房花烛之日种下的,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众人的脸色越发古怪,就连一众晚辈,也顾不得松风掌门素日积威,忍不住拿眼去瞧他,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总归是有些不怀好意的。

    崔离将这些丑态尽收眼底,正是他想要看见的,不免得意一笑,又道:“只是诸位以为那情蛊是什么东西?若是两情燕好,自然种与不种都无妨的。若是有一人变了心,或是二人长时分隔两地,蛊虫便会躁动不安,发作起来有噬心之痛。沈千峰那子也是傻,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满盘皆输,还想着以这样的法子,让那位少侠回心转意。只是我看那少侠也是个厉害的人物,硬是盯着这样厉害的伤痛,也终究不肯来看沈千峰一眼,想必是从不曾在意过他的。”

    如此一,周遭的眼神便都变了,从犹疑一下子变得鄙夷起来。毕竟崔离并不曾沈千峰如何就被认定为魔教之人,当年江老掌门的为人也是有不少人清楚的,他认定之事,岳正亭或许是劝不住的。

    只是后头的事,全都是岳正亭自己的选择,宁愿病痛缠身也不愿意再见沈千峰,只怕是极其厌倦了。或者,他从不曾对沈千峰动过心,不过是逢场作戏。

    原本对这一切都早已心知肚明,可等到崔离再起,沈望舒又忍不住心底一阵钝痛,抬眼去看萧焕。

    偏偏萧焕似乎是心有所感,也回头来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那一霎与空中交错,虽旁人看不见,却噼里啪啦地激出一片火花。

    但沈望舒的目光太过炽烈,萧焕有些承受不起,坚持一阵,便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再后来呢?”行走江湖的女子或许比一般的都要刚强,但也有许多绕不开一个情字。听到此处,阮清便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崔离便笑,“后来?东皇太一过身后,沈千峰曾经当着一众兄弟立过誓,此生再不踏足余杭。所以后来那位少侠身先士卒灭了九嶷宫,他也没有再找上门去,而是自己又立了个倚霄宫——这只不过是懦夫自欺欺人罢了。不过既然他要拿此事作筏子,自然也是要将这一出戏唱的圆满才好的。

    “听闻那位少侠新婚之后与夫人相敬如宾,沈千峰便一直心里心里气不顺,于是也找了几位美姬终日荒唐。后头其中一人有了身孕,巧的是那一位少侠的夫人也传出了喜信,沈千峰便更加耿耿于怀。

    “等到孩子半岁的时候,少侠的夫人要独身赴一位好友之邀前往青城,沈千峰心生一计,用了九嶷宫独有的迷药,将夫人药倒。原本他是生了杀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改了主意,只把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

    “松风掌门的独女出门,哪怕是她独身一个,只要没有活腻味,都不敢她的主意,加之婴孩的模样几乎都差不多,所以一时也没人发现这两个孩子有何不同。不过后来么,夫人命薄,早早去了,就更没人知道这一路上有些什么意外了。”

    “那沈望舒……”谁也没想到丁雪茶一个姑娘竟然敢在这时候插嘴,但听她脆生生地道:“他岂不就是岳掌门之子?”

    原本这武林大会的现场就仿佛是一锅滚油,丁雪茶的这句话,却又仿佛是在锅里浇了一瓢沸水,当即就炸开了——方才大家还喊喊杀的魔头,忽然成了第一正道掌门之子,这笔账却要怎么算?

    崔离老神在在地点头,“姑娘好聪明啊。”

    不对,这事定然不是如此!沈望舒被众人以各色目光盯着,面上什么都不显,心念却是疾转。

    虽那时候年纪尚,但沈望舒还记得,他四五岁的时候还跟着老乞丐在街上游荡,偶然才被沈千峰手底下的护法给捡了回去。按照崔离的法,沈千峰若是直接将两个孩子对换,他应该是从就养在沈千峰身边了。

    那人的性子……若是真把岳正亭的骨肉拘在身边了,哪里还会留下活口?便是如他这般当做杀手养也不会,只怕应当是一刀杀了。

    可崔离为何会如此一?偏偏他还得如此笃定?

    沈千峰独自经营倚霄宫的那些年,不知道与从前的师兄弟们还有没有联系。不过瞧着他手中的迷|药,应当还是有的,故而他的一举一动被人知晓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目前的种种看来,却又前后矛盾了!

    真是好大一张网,弄的人头疼。

    作者有话要:  emmmm……这个身世也是有点复杂。

    本来其实挺想谢谢崔大叔和冯羿的故事,但是好像插在武林大会里面有点过分了……

    不报啥希望有人能回复,但是还要问一句,有没有亲想康康的?有的话咱就弄一个番外惹

    还有就是……沈千峰和岳正亭的故事细节,应该可能是没人愿意看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