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章二九·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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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教的?这却也太过久远,沈望舒委实是想不起来了。

    只是这个关口了,还问这么个无关紧要又失礼的问题……沈望舒一阵烦躁,扭头一看,却见是秋暝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于是一肚子气也撒不出来了。

    秋暝见他回头,又问了一声:“沈少侠,这首歌是什么人教你唱的?此事于在下而言,十分重要,烦请相告!”

    沈望舒护住萧焕不让他跌下去,然后才道:“秋居士见谅,一时想不起来了,就顺口唱了出来。如今情势紧急,晚辈也是在无法分神细想,前辈可否等安定下来再容晚辈回忆?”

    “不急不急,你且跟我来。”秋暝嘴上着,也竭力将神情放的平静些,但他的嘴角却紧抿着,银白的双眉之间也始终有着一个深深的印迹,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紧张。

    若是深想想,沈望舒便能看出些许端倪来。但如今他一心都是受伤的萧焕,竟没去深究为何秋暝会忽然问出此事。

    有了翠湖居的庇护,沈望舒与韩青溪等人便走得十分顺当,松风剑派的长老忙着集合门下的弟子,自然是想不起来找萧焕等人的麻烦;而陆灵枢原本是没想着管其他弟子要擒拿沈望舒的,但常沂几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就吓慌了,非得拉着陆灵枢不放,使他腾不出手来。

    官府的人看的紧,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也没机会再碰头商议便被驱散,只好各自做了个手势,想必是要安顿之后再通信。

    姜畅与翠湖居的其他长老到底是有几分欣赏萧焕的,见他伤重,立刻腾了客房,又去城中请了最好的大夫。到底是严华斋所在之处,这大夫也是见惯刀剑伤的,见着萧焕的境况,也只是神色稍微凝重了些,却还有条不紊地让自己的徒弟去做准备。

    “沈兄,你也别太担心了。”大夫请来了,其他长老自然也不会在这儿陪着,毕竟是个辈。其他弟子也都累了一天,稍稍问过几句便跟着去了,现在还留在屋里等候的,除了萧焕的同门、跟随而来的柳寒烟还有沈望舒,便只剩了谢璧。

    沈望舒朝他笑笑,“多谢谢兄安慰。你也乏了,不去休息么?”

    “我也是代师父来传话的。”谢璧摆了摆手,“他怕你们不自在,就在隔壁等着。若是萧兄的情形稳定了,也烦请各位告诉他一声,免得他太担心了。”

    沈望舒没料到秋暝竟然还等着,震惊之下,胡乱点了点头。

    那大夫也是老练,与一众弟子飞快地给萧焕止了血包了伤口,又开了几服药,嘱咐几句养病的要点,便让萧焕静养着,自己则带着弟子去与姜畅辞行。

    既然大夫都萧焕情势稳定了,人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沈望舒便请韩青溪先照看着,然后去了隔壁屋子见秋暝。

    “萧少侠……无碍了吧?”秋暝淡声问着。

    “是。还要多谢翠湖居仗义相助。”沈望舒抱了拳,“若是日后有能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请前辈莫要客气,但无妨。”

    秋暝没有接话,只是量了他一阵,方抿唇道:“望舒与秋山倒是交情深厚啊。”

    沈望舒瞳孔一缩,尽力不露出异样,“同行一路了,又是旧相识,自然要相互照拂着。”

    “不过听闻你们二位从前有些过节,望舒如今还这样照拂他,倒真是大度。”秋暝微微勾起嘴角,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印象中的秋暝一向是温文尔雅又和蔼平静的,这么尖锐地问出一个问题,还是头一次。

    沈望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正在踟蹰之时,却又听秋暝问:“那么望舒现在想起方才所唱的那一首歌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沈望舒再次愣住。

    “皓月明兮,清风扬兮,蕙芷兮罗窗。”秋暝轻轻唱了一声。他素日里话的时候都用的官话,唱的时候,却带出一些潇湘口音。

    只是秋暝应当不是潇湘人,那一点口音不如沈望舒唱起来那般自然。

    “若是没猜错,这一首应当不是潇湘民谣吧?望舒以前听旁人唱过吗?”

    沈望舒眼珠一转,强笑道:“秋居士真是好记性,就听晚辈唱了几句便记住了。这曲调也比晚辈的更纯正。”

    秋暝的脸上没了笑意,“我不是第一次听。不知道望舒从前听过没有,亡妻……她就是潇湘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官话也不大好,刚刚有了儿子那一年,她就是这么唱歌哄孩儿睡觉的。我问她唱的这首歌叫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想着就随口唱出来了。”

    静安居士秋暝的妻子……潇湘人……

    电光火石之间,沈望舒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后来她回娘家探亲,我因师门有事,未能相陪,她便在路上……遇着了劫匪。可恨我也算是年少成名,到最后,妻儿下落不知,连暗害他们的是什么人……都不曾寻到!”秋暝面露悲色。

    沈望舒连忙安慰道:“秋居士节哀。”

    “望舒今年多大?”秋暝勉强收敛神色,温声问道。

    沈望舒摇头,“前辈恕罪,晚辈自记事起,就跟着几个老乞丐一起流浪,身边也没有印信,老乞丐更不上晚辈的生辰八字。被沈千峰带回倚霄宫的时候,听是晚辈看起来像是四五岁的男孩,与沈千峰之子相差无几。”

    “他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倚霄宫的?”

    “约摸是……十六年前。”沈望舒自己也不太能确定了。

    只是秋暝听到十六年前,神色便一下子激动起来,“十六年前!当真是十六年前!”

    “前辈?”猜测越发明晰,沈望舒却并不曾觉得惊喜,反倒隐隐有些不安,寻思着能找个什么理由赶紧离开此处。

    但秋暝到底也是武林前辈,他不话,沈望舒自己不敢随意离去。而秋暝也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只是神色越发温和:“望舒啊,你会唱的这首歌,原是亡妻所作,她也只唱给我孩儿听过;你十六年前被沈千峰捡了去,那时候大约四岁,我十八年前失了妻儿,那时候孩儿只有两岁……”

    “倒真是巧啊。”沈望舒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秋暝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确是巧,巧到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沈望舒自认天性凉薄,与人一贯疏离,唯有秋暝,无缘无故地便觉得面善,如今想想……或许真是父子天性。

    若如今江湖上还有哪几个正道的前辈能让沈望舒全然瞧着顺眼的,秋暝绝对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且一定是排得最靠前的那个。若秋暝真的是他的生身父亲,沈望舒只会道声求之不得。

    不过在问童谣之前秋暝问的那几句……

    从前也没想过要讨谁的喜欢,沈望舒行事几乎可谓肆无忌惮,嘴上不承认,但他对萧焕好,江湖上有目共睹。能瞧出他与萧焕之间有些什么,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本他不惮被人知道,可若是秋暝前脚刚问了他后脚便要与他父子相认……沈望舒自己是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的,也不知道秋暝会不会气死。

    再了,人家静安居士一生的清誉……

    于是沈望舒笑了笑,“前辈,虽那时候晚辈的确开始记事,但到底年龄消了些,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晚辈并不记得是什么人唱过这首歌,或许是……是在跟着老乞丐流浪的那一阵还遇到过一个同龄的男孩子所以就……”

    “望舒,”秋暝淡淡地断他,“若不是看着无瑕身世可怜,我原本是无意收徒的。因为丧子之痛,我原本是见不得辈在眼前的,可是若没记错,当时在沅陵,是我主动与你话的吧?因为你的眉眼,着实有七八分像亡妻。”

    沈望舒无言以对,只能别开眼去。

    秋暝又瞧了他一阵,神色逐渐落寞,最后自嘲一般地道:“是了,你不愿意认我也对,毕竟不能保护自己妻儿的,有什么资格做父亲?”

    “不是!”沈望舒连忙反驳了一句,见秋暝抬眼看了过来,才心翼翼地问道:“秋居士应当还记得,晚辈从前是倚霄宫的人,虽然并不是真的少主,却也为此出力不少。”

    秋暝皱眉道:“连慧海方丈与玄清道长都了,过去的事不会再追究了。”

    “可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到底是已经做下了!”沈望舒退了一步。

    秋暝叹了口气,“望舒你还记得吗?从前我同你讲,哪怕最后我发现我的孩儿陷落魔教且真的做下恶事,只要他愿意悔改,我也会尽力救他。亡妻本是个纯善之人,我也不信我秋暝的孩儿,天生就是个恶徒!”

    沈望舒一直都记得,再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眼眶发涩,喉间也有些哽住。

    平复了一阵,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我……我和萧秋山……”

    “那萧秋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秋暝挑眉反问。

    “自然不是……”

    “还是你同他结交之后变成了恶人?”

    “……”当然也不是,沈望舒心想,自己没把萧焕带成恶人便谢天谢地了。

    “既然都不是,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秋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有生之年还能找回自己的孩儿,我便十分知足了,只要他没有变成一个丧尽天良的人,其余无论何时,都无所谓了。”

    沈望舒忽然觉得心头酸涩,也不知怎么的,眼中就有豆大的泪水猝不及防地砸落。

    秋暝也眼中湿热,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揽进怀中,用力在他背上揉搓几把,笑道:“望舒,叫我一声?”

    “……爹,”沈望舒从没如此叫过人,起初还觉得有些生涩,只是一声出口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哽咽道:“爹啊!”

    作者有话要:  沈:我为什么要刚认爹就出柜?这个世界的善意呢?

    这个内容终于出来了,其实好久之前就想认了,然后一不心……变成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