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章三十·垂危
翠湖居,清心院。
“沈望舒你干什么?快点下来啊!还有你萧秋山,你就这么看着啊!”一大早的,谢璧的声音就远远地传了过来,气急败坏的。
但也不能怪谢璧发脾气,毕竟是被他念叨的几个人也太过分了。
正是三月的天气,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秋暝虽然也不喜欢种什么花草,但他院中有一棵橘树,于浓碧的枝叶之间绽放出无数素白的花朵,星星点点,虽并不算起眼,但香气却吓煞人。
也不知柳寒烟与韩青溪哪里学来的法子,嚷着要用橘子花来入茶。只是秋暝的橘子花,别人都不敢来碰,也唯独沈望舒敢,但萧焕命苦,要跟着过来帮手。
不过秋暝不什么,谢璧可就心疼坏了,“沈望舒……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上树摘花呢?你知不知道师父可就等着这些花来结橘子呢!萧秋山,你就不劝着点,怎么还能跟着他一起胡来呢?”
萧焕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不敢话。
沈望舒好容易摘够了,从树上一跃而下,带着满身橘叶与橘花的香气凑到谢璧面前,笑嘻嘻地道:“谢兄,年纪轻轻的,怎么嘴这么碎?心老得快呀。你看啊,这么大一点的树,却开了满树的花,若是都成了橘子,树也是受不了的,摘掉一些也是为了橘子能涨得更好不是?你放心,也不是白摘的,等韩姑娘柳姑娘做好了茶,一定分你一些。”
“你……”谢璧急得跺脚,“这可是师娘种的树!”
沈望舒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兜着一袋花不知什么才好。连萧焕也有些懊恼。
“无妨,若是她还在,按照她的性子,只怕还要亲自带着孩子上树去。”身后却忽然传来秋暝的声音,一丝火气也没有,隐隐还带着笑意。
几人连忙见礼。秋暝示意不必,然后走到沈望舒身边,把他发间带来的落花枯蕊都一并拂去,柔声道:“我不大会种树养花,这树上结出的橘子多半都是酸的,没人肯吃,要是想摘就都摘了吧。但今日只怕是没机会了,掌门有贵客,快去收拾收拾见客去吧。”
“是。”谢璧与沈望舒都答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客,但既然是秋暝让去的,那就一定是非见不可的。
眼看秋暝叫了两人要走,萧焕立在当场有些讪讪的。只是在秋暝走远之前,才勉强停住步子,却并不曾转向萧焕,语气也是淡淡的,“收拾一下也一并过来吧。”
萧焕愣了片刻才确定秋暝是在与他话,又惊又喜,“是,晚辈这就去!”
只见萧焕一溜烟地跑开,秋暝才叹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是嫌弃。
“师父,您好像……从前挺欣赏萧秋山的,怎么……”谢璧随口一问,只是看着秋暝的脸色并不大好,才越发心翼翼。
秋暝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却还是道:“萧焕又不是翠湖弟子,为师哪里需得对他有什么意见?你快带望舒去梳洗,为师在前厅等等你们。”
谢璧与沈望舒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称是。
方才爬树摘花摘得太忘乎所以的后果,便是如今沈望舒发间全是枯叶残花,挑是挑不干净了,需得散了发髻细细篦一遍。沈望舒不让谢璧帮忙,谢璧也不好在里头看着,便站在他居室门口相候。
当了秋暝好些年的弟子,谢璧也知道方才秋暝的态度并不很自然,却始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便立在门口出神。
“师兄,你想什么呢?”黄鹂出谷似的清脆嗓音在耳边响起,谢璧回头一看,却原是丁雪茶,“沈望舒呢?”
谢璧叹了口气,“没大没的,就算不能叫师兄,你也不能连名带姓地叫吧?”
“那我能叫什么呀?他也没个表字的。起来,秋师伯怎么还没给他改个名字呢?”丁雪茶撅了噘嘴。
“师父都叫了这么多年了,要是骤然改了,大家都不习惯,索性还这么叫着。至于表字么……师父了,下个月应该是他的生辰,也该加冠了,到时候再取字。”对着丁雪茶,谢璧是有问必答的,脾气绝佳。
丁雪茶这才哦了一声,“到秋师伯,刚刚看到他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可太难得了,秋师伯什么时候生过别人的气啊?我看他平时对沈望舒是真的很宠啊,忽然生气了?”
“怎么会啊,”谢璧指了指院中橘树下的一地狼藉,“是因为萧焕。你……”想着背后不语人是非,话都到了嘴边,谢璧还是给咽了回去。
谁知丁雪茶一听便笑了,“那我知道了。师兄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岳父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咳!”谢璧慌得连忙回头去看房门,“你谁是女婿呢?”
不巧这时候房门还真的开了,沈望舒收拾停当,对着丁雪茶凉凉一笑,“丁姑娘久等了,这便去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璧看着沈望舒笔直的背影,都觉得仿佛裹了一层冰碴子,忍不住对丁雪茶摇了摇头。
丁雪茶却向他一吐舌头,如同挑战沈望舒的耳力一般,又低声道:“公公看儿媳也是一样的。”
谢璧不好再,心下却进惊道——这怎么能一样?看不惯儿媳的不应该是婆婆么?
清心院到会客厅也并不很远,谢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已然到了地方。萧焕与韩青溪、柳寒烟还有岳澄已经到了,等着这几位都来了,才一并进厅去,向上座之人行礼之后,便与一众弟子站到一处。
这回上座的几人都身着粗布麻衣,扮十分不起眼,乍一看便与街上的贩夫走卒无异。沈望舒刚想着姜畅邀请这些人来做什么,不过再细细一看,却又了然。
但见上首几人分别是乔装扮的慧海、玄清、明枯、任雨疏还有松风徐长老,各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理应上座。
“自上次官府围山,如今江湖上可谓人人自危,都不敢有大动作。请诸位前来叙事,还得让各位受这样的委屈,姜某惭愧。但此事重大,不得不如此。”姜畅向众人一个抱拳。
慧海摆了摆手,“姜掌门在信上得十分明白了,我等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姜掌门是那明月山庄之主苏……不,是陆灵枢暗中策划了这一切,大方承认之后却苟且偷生,连与翠湖比斗都不敢,这却又是为何?”
姜畅惭愧一笑,“这便是姜某也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了。”
明枯便冷哼道:“可姜掌门也了,陆灵枢为了给沈千峰报仇,扬言有一个算一个,要将围攻九嶷之人尽数杀尽,少不得是要好生筹谋一番的。留得青山在便不愁没柴烧,岂能与翠湖居硬碰硬?”
玄清却道:“但当年围攻倚霄宫,出力最多的不是萧焕萧少侠么?陆灵枢也没对他下手。放着领头之人不管,要么就是陆灵枢根本不在乎萧焕是否伏诛,要么……他还有个法子能将剩余之人一网尽,在此之前,他自己是不能出任何差池的。”
“或许陆灵枢只是不想与翠湖居为敌呢?毕竟当年围攻倚霄宫,翠湖居几乎就没有弟子参与其中。”任雨疏则淡淡地着,“陆灵枢手下的弟子全都叛出师门,他可不愿再消耗力量在翠湖居身上。又或者,其实陆灵枢只是贪生怕死,他并没有什么进一步计划,只是想找个由头脱身呢?”
姜畅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道:“要知道陆灵枢是不是另有图谋,倒也很好验证。徐长老,姜某有个问题,还请您一定要如实相告。”
方才提到的事情是关于萧焕的,徐长老的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如今仍旧没有好转,“姜掌门但问无妨。”
“关于岳掌门藏在何处的消息,松风剑派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姜畅肃容问道,“想来诸位这些时日也听了,沈望舒其实是我秋师弟的亲子,自然是不会骗他。秋师弟问过多次,沈望舒的辞都没有出入,岳掌门临终前见过的最后一个外人,便是那陆灵枢……”
慧海一惊,“所以姜掌门的意思是,陆灵枢对松风剑派报了假消息,就是为了让松风剑派以为萧少侠欺师灭祖,让他身败名裂,方便进一步下手是吗?这样一……”
“倒是严丝合缝了。”玄清摸着下巴道,“所以老徐,报信的人到底是不是陆灵枢?”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徐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倒不是陆灵枢。不过他那姓苏的弟子上门来报信,是无意间见到了岳掌门的尸身,便送还了松风剑派,并将他们发现岳掌门尸身之事绘声绘色一顿描述,不由得我们不信。”
“陆灵枢心思诡诈,也怨不得松风剑派被骗。”姜畅摇了摇头,“这样来,萧少侠并不曾对不起岳掌门,松风剑派是不是也该收回对他还有另几位弟子的处罚了?”
几个松风弃徒虽然都不能话,却一下子都竖起了耳朵。
徐长老脸色几变,最终道:“此事我做不得主,当然是要交于掌门裁决。只是如今我们虽然知道了陆灵枢那厮心怀不轨,却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还有什么算,咱们又该怎么应对了。”
明枯点头道:“正是。上一次武林大会被迫中断,诸事未定,但如今朝廷上盯得紧,自然也不能再随意召集江湖朋友。更何况,上次一场,帮着陆灵枢话的人不在少数,此次姜掌门也便不再通知他们几位前来议事了。正道如同一盘散沙,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的确棘手。”
“诸位,会不会……是我们太过紧张了?”任雨疏玩笑似的道。
慧海却一字一句地道:“事关武林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