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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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九嵘又翻滚了一整个晚上睡不好,虫群在外头分外地躁动,时不时乱嚎乱叫几下——非常完美地贴合了他的心情。往右翻身,顾钺的眼睛真好看,往左翻身,顾钺的温度真暖和,平躺着,顾钺的气味真好闻。

    日,这还睡啥啊。

    就这样干耗了一晚上,虫群躁动着不肯歇息,顾九嵘感觉自己病得很严重。

    第二天早上顾钺比他起得早,在屋子外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东西。顾九嵘凑过去一看,那看上去像是一个水井,最上头连着看不出材质的管道。

    他们刚刚破开幻境的这个文明甚至没有踏入太空时代,科技水平极为有限,但是和他们许多熟知的星球一样都有液态水。顾钺想必是在研究要怎么用这陌生设备把水弄出来。

    “你弄这个干什么?”顾九嵘问。

    “单纯好奇。”顾钺甩了那水管几下,终于里头奔涌出了清冽的水,“这是我目前见过最接近人类的文明,但是又有很多不同,挺奇特的。”

    顾九嵘伸手探了探那水,冰冷而清爽:“以前人类的文明是怎么样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像有什么……叫什么石器时代的东西?”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当然还有更早的,那个时候人类甚至都没掌握火。”

    “那个时候虫族在哪里?”

    顾钺耸肩:“谁知道呢?或许也没有进化到能够适应太空吧。某一种猜测是,虫族最早期的时候只是另外星球的异兽,不断厮杀进化下来的优胜者,才最终前往太空,把最优秀的基因传承下来。但在人类与虫族都还在地面生存的时候,不定堕落帝国已经拥有了第一支舰队。我们和它的差距,就像是石器时代的人无法想象星海的灿烂。”

    “哦。”顾九嵘蹲在旁边,“确实挺难想象的。我回到过去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无法理解……也很难想象你是从那样一个年代来的。”

    顾钺笑:“毕竟是另外一个时代了。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都可以讲给你听。”

    “嗯。”顾九嵘好心情地摆了摆尾巴尖。

    “当然,各个文明不断进步,总有一天能追上停滞的堕落帝国。”顾钺拍拍旁边的地,“尾巴伸过来,给你冲冲。你不是最讨厌尾巴被弄脏了么。”

    顾九嵘眼睛亮了:“好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顾钺,一眨眼拿出了一个钢丝球。

    顾九嵘:“……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我带了很多东西的。”顾钺指了指外头,绑在坑道虫背部的一大堆包裹,都是从许飞扬那个幻境带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那些行李是做什么的?”

    “大部分都是速食吧。”顾九嵘,“毕竟你那做饭技巧能饿死我们两个。”

    顾钺:“……”

    顾九嵘恍然大悟:“你是觉得我不知道吗?那味道隔了八百米一闻就闻出来了。”

    顾钺:“你还想不想洗尾巴了?”

    “想想想。”顾九嵘赶快把尾巴伸过去。水流冲了上去,顾钺拿着钢丝球仔仔细细给他刷着鳞片,某种类似被挠下巴的快感再次来袭,顾九嵘半眯着眼舒舒服服的。

    尾巴的每一处都被刷得干净,黑色鳞片闪着漂亮的光芒。顾钺捏了捏他的脸:“翅膀不用刷一刷?”

    “不刷。”顾九嵘拍开他的手瞪他,“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着这种东西?!”

    顾钺笑:“我还可以想更多东西呢。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我们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顾九嵘:“……死变态死渣男。”

    顾钺把水关了,突然:“我以前确实在你面前,有过一些非常不好的东西。”

    “什么?”这回换顾九嵘愣住。

    顾钺斟酌了片刻:“就是白书和他们。”

    于是顾九嵘就想起来,自己刚认识顾钺的那段时间,确实是见过好几个他的床伴——都是温顺乖巧、知书达理的模样,和他截然不同,叫起“顾先生”的时候有着好听的腔调。后来过了段日子,顾钺身边的人明显少了,再后来只有白书和一个人,再后来就只有他了。

    反正最后顾九嵘是分外满意,自己的领地终于干干净净了。

    顾钺:“我当时……还没有从左自明那件事情里完全走出来。我没那么容易释然,也没办法那么快接受现实,所以曾经也很会麻痹自己,靠着这种方式和酒精过日子。你我渣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白书和对我的意思我清楚,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我只是选择无视了而已。”

    他有些无奈地笑,揉揉自己的眉骨:“算是给你看到我人生里最落魄放纵的日子了。”

    “哦。”顾九嵘的尾巴尖甩了甩,“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要真的介意早就直接了,不会憋那么久的。”

    “不管你在不在意,”顾钺,“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好好告诉你,”他顿了顿,难得不太会组织语言了,想半天才,“我的意思是,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顾九嵘盯着顾钺几秒,突然笑出来了。

    越想越莫名觉得好笑,他还从来没见过顾钺如此纠结如此语塞的时候,简直变了个人似的。

    他直笑得快弯下腰,顾钺无奈,又捏捏他的脸:“我就那么没有可信度么?”

    顾九嵘还是笑:“没有没有,只是……哈哈哈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样子。”

    好不容易收回了这笑意,他用尾巴蹭了蹭顾钺:“我知道的。我之前想过,要是我能在最开始你醒来的时候好好陪着你就好了。”

    他多少听闻过那时顾钺的情形。偌大的共生技术实验处,来回行走的医护研究人员从头到尾都被白色包得严严实实,面无表情好似机械。顾钺虽然是顾家的人,但毕竟没有人认识他了,对于顾家来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还随时可能死去的成员。

    所以不会有人去看望他。顾钺到底在监护室忍着移植骨骼的疼痛、带着对现下情况的茫然和不可置信待了多长时间,顾九嵘并不知道。他只能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幻境中,遗憾地,我要是能陪陪你就好了。

    顾钺沉默片刻,:“你之后在就足够了。”他低头亲了亲顾九嵘的前额,笑了,“真乖。”

    顾九嵘:“……”尾巴在空中胡乱地甩了甩,他感觉耳朵有点烫,赶快跑走了。

    ……

    虫族大军顺着白光的指引,一步步朝着幻境的最深处走去。每天晚上,顾九嵘梦中能听到的指针声越发明显,到最后几乎震耳欲聋。

    震耳欲聋,他却醒不来。身躯好像陷在无尽的黑暗里,偌大的空间内只有滴答声,每一次震颤都和心脏共鸣,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梦的最后总会是一扇巨大的星门,和那底下的可怖尸山。

    门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话语,全部诉着一次注定被铭记的失控。

    然后梦中,那尸体上浮现了半透明的白光。精神体逐渐汇聚在一起,脱离了成型精神体的它们分外虚弱,甚至风稍稍吹过都会开始闪烁摇摆。

    似乎是感受到了顾九嵘的意识,它们变得喜悦起来,以怪异腔调:“你来帮我们……”

    “不论是财富是船坞还是永恒不死的寿命,我们都可以给你。”

    “只要,只要你……”

    那时针的滴答声永远不灭,恢弘雄浑。

    随着梦境越发地频繁,顾九嵘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些疲惫。白光在通过梦境和他试图不断取得联系。

    终于在他们跨过一个极寒幻境,好不容易抵达下一条裂缝之时,梦境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那是个极为可怖的梦,阴沉沉的精神力犹如黑色浪潮要把顾九嵘吞噬。他以一己之力在那狂野且无穷的冲击中坚持,犹如孤舟在海面飘荡沉浮,每当喘息松懈时就能听到,那可怖的滴答声在飞速向他压过来,直要将他吞噬。

    滴答。

    无数白色的亡魂朝着幽深的穹顶簌簌飞起,面容看不清晰。

    滴答。

    它们的身躯被乌黑猛地一染,犹如墨水滴入水中,转瞬便被卷入黑色的精神浪潮中。

    滴答。

    胸前的戒指热得发烫,顾九嵘被这热度烫得一惊,原本有些虚弱的意识猛地回来。而黑色精神力则更像是被戒指所吸引,找到了目标,再次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势。

    滴答。

    顾九嵘回头,看见面容诡异的人形就在身后,扭曲的脸上满是眼睛,曾经能倒映星光的眼眸变得死灰。眼睛在不断冒出又破裂,逐渐像是水泡一样向下蔓延到整个身躯,到最后它全身都是灰白的眼,全部盯着顾九嵘。

    “……”它,“开那扇……门……”

    身形转瞬在黑色狂潮中被撕碎。

    它给顾九嵘的感觉很熟悉,准确来讲,精神波动和白光的一模一样。这大概就是白光最真实的样貌了,真是无数堕落子民的尸身堆砌成的存在。

    黑色的精神力仍然不肯放弃,海浪汹涌叫人窒息。模糊意识中顾九嵘独自支撑着,以同样浩瀚的精神海应战。他毕竟也曾将这个宇宙洞察,若是就这样被击垮,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但是忽而一抹亮光射穿了黑暗浓厚的身躯。

    拨云见日,一切阴暗无处遁形——它们尖啸着退避它们争先恐后地逃亡,就连时针都因畏惧而沉默。

    “……”顾九嵘睁开眼睛,觉得眼皮很重。入眼的是灿烂的阳光。

    顾钺正坐在他的床边,伸手探着他的额头:“你没事吧?你睡了很长时间。”

    他的呼吸都离得很近,身躯的温度清晰传来,正是这温暖驱散了梦魇。

    “……没事。”顾九嵘只觉得自己嗓音有些哑,困倦感还分外浓厚。他还没算要告诉顾钺这些梦境,否则顾钺肯定会犹豫该不该继续向前。

    “没事就好。”顾钺量了一下他,确定真的没有什么病症,随后站起身,“差不多该吃早餐了,然后就去下一个幻境,记得多带一些雷兽。”

    “好好好。”顾九嵘了个呵欠,跟着他下了楼。

    顾钺边走边信口:“这么来,还没有人研究过虫王到底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时期。我看你第一次进化的时候就挺有趣的,刚刚还以为又是什么特殊状况。”

    “什么特殊?”顾九嵘有些懵,“而且我当时做了什么事情?”

    顾钺的眼中又有了恶劣的调侃和揶揄:“你觉得呢?”

    顾九嵘:“……”他突然,“你想要的时期没有,但是我可以……”趁顾钺没注意,他迅速踮起脚亲了一下顾钺。

    和记忆中是一样的触感和温度。

    只轻轻碰了一下顾九嵘又觉得耳朵发烫,转身又要甩着尾巴逃走,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被顾钺一把搂了回去。灼热的呼吸就在耳边,顾钺低声:“这样不对……让我来教你。”

    下秒他吻了上去。

    这次吻得很深,不似上次的浅尝辄止。想推开他却已经晚了,顾九嵘的后腰被轻轻搂住,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那人所有的温度——像是猛地灌了一口烈酒,醉醺醺的无法摆脱,又有灼热的温度从心间炸开,一直奔涌向全身燃烧着灵魂。

    这太过了,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相缠的舌尖和交融的呼吸。

    顾九嵘几乎喘不过气来,轻哼了一声,再一次在顾钺面前有了被全然压制住的感觉。之前尚且还是近身格斗,这次换了另种陌生方式,战意退却心跳却越发如擂鼓,他的领地终于被彻底入侵——那头野兽随时渴望将他摁在爪下。

    终于激越的情绪彻底压垮了顾九嵘,他猛地发力推开顾钺,眼中有水光:“……就知道你是死变态。”

    顾钺的低笑声在身后传来。顾九嵘转身,脸上烧得厉害,前所未有地快速出去找他的虫群了。

    刚出门,他就看见大大的虫群聚在外头。

    刚才它们全部挤在门口努力往里头看,雷兽的脑袋上站了几只毒爆虫,螳螂歪着脑袋,飞龙扇着翅膀悬停在空中,一个叠着一个挤得水泄不通。它们显然是在研究顾九嵘和顾钺在做什么、为什么精神波动那么不正常,都在这狭窄的门口挤成一团了。

    顾九嵘一出来就和它们大眼瞪眼。

    顾九嵘:“……”

    虫群:“……”螳螂的脑袋歪得更厉害了,血红眼中满是疑惑,扇动翅膀发出了沙沙声。

    顾九嵘回头看了看顾钺,还好顾钺显然没意识到它们在做什么。他立马心虚地去赶那些虫子:“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赶快的!!”

    都是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