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皇帝的病
骗人是一种天赋,有些人不用学就能做的很好,而有些人想学也学不会。
谈允贤显然属于后者。
黄昏的余晖下她的神色变幻不定,白玉京不再多,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之所以不想告诉你,其实是因为怕你有办法治好皇帝。”
“为什么?”白玉京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难道不觉得换一个皇帝对天下百姓来其实是一件好事情么?”谈允贤没有直接回答白玉京的问题,而是用这样一种方式。
“呃好吧,我明白了。”白玉京一怔之下恍然大悟,不禁感慨万千:“没想到陛下已经不得人心到了这种程度,这真是”真是什么?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
“果熟蒂落,天道好还,我对谁当皇帝不感兴趣,但眼看着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我受不了,所以”
“医者父母心,抛开陛下皇帝的身份,他首先是一个人,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白玉京自然也不关心朱厚照的死活,他只关心夏氏的命运,关心自己的前途,他忽然想起后世医生朋友经常卖弄的一番话:“你肯定知道这段话吧?‘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如此方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开篇之语,药王爷谆谆良言,吾辈习医之人自当终身遵从,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死有鸿毛泰山之别,一边是荒淫无道的帝王,一边是饥寒交迫的百姓,换作是你,你怎么选?”
我怎么选?
白玉京被谈允贤问住了。
他想自己可以想办法改变朱厚照,可是,朱厚照性格早已定型,真的可以改变么?
再想深一层,就算朱厚照本质不坏,但他的存在对大明又有什么好处呢?除了撒泼耍赖一意孤行,他甚至无法正常行使自己的权利。或许他是善良的,但他一点儿都不成熟,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熊孩子,而熊孩子的破坏力往往要比成人的破坏力要大的多。他甚至赶不上他的继任者,嘉靖哪怕是后期潜心向道之时,朝政大权也紧紧的掌握在中,更别提前中期还有中兴之相。
这样的人,救他才是真正的自私。
既然如此,对于谈允贤的选择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
“好吧,”白玉京苦笑了一声举投降:“是我错了,这样的皇帝,确实没有什么挽救的必要了,只是,能不能尽力延长一下他的寿命?最起码等过继衡王之子这事尘埃落定之后”
谈允贤不傻,相反十分聪明,自然明白白玉京这话什么意思,微微点头,道:“只能尽力,因为陛下之症,不光是风寒肺病落下的病根,还因为中了盅毒”
“什么?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给陛下下盅?”
谈允贤奇怪的看一眼白玉京,摇摇头:“此盅非彼盅也,诸病源候论记载,‘水间有沙虱,其虫甚细不可见,人入水浴及涉水澡浴,此虫着身,便钻入皮里,病发之时乍冷乍热,足烦痛,呕逆,便赤黄,腹闷胸痛水毒气郁结于内令腹肿大,动摇有声,皮肤粗黑,此名水盅也’”
“大肚子病?”白玉京终于听明白了,谈允贤的盅其实就是后世的血吸虫病,此病流行于南方,北方少见,心定然是朱厚照此次“御驾亲征”染上的。
谈允贤点点头:“正是此症,从陛下粪便当中我用显微镜亲眼见到了水盅的模样,按照水盅大推测,陛下此症尚在早中期,不过当日积水池落水感染风寒伤了元气,两厢混杂,其疾愈重,想要根治绝非易事。”
“大肚子病其实简单,南瓜子仁去油研末,每次二钱,温水送服,每日三次,服用三月可解。”白玉京亲眼见过朋友治疗血吸虫病,是以印象十分深刻。
“南瓜,味甘,性温,多食发脚气黄疸。同羊肉食,令人气壅。忌与猪肝、赤豆、荞麦面同食。这是元代贾铭的,水盅伤肝,南瓜也伤肝,应该不能用来治疗此症吧?”谈允贤狐疑的道。
“这个”白玉京迟疑起来。谈允贤的贾铭应该是一个有名的医生,他虽然没有听过,但想来那贾铭的法应该已经得到了验证,这是谈允贤的领域,他根本就没有跟对方就此辩论的余地。
那为何南瓜子仁又确实能治吸血虫病呢?是现在的医生还没发现,还是?
白玉京忽然拍了脑门一下:“是了,此方乃家师所,据家师,是他年轻时出海南游所得,也许此南瓜非彼南瓜也不定吧?”
辣椒玉米土豆什么的这年头可都还没进入中国呢,那南瓜好像也是原产自南美洲吧?没准儿那个什么贾铭所的南瓜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南瓜。
“这样啊,倒也很有可能。师祖可曾过此病有无别的治疗方法?”
“师祖?呃,别的方子倒没过,不过过治疗的理念,无非以驱虫解毒为主,辅以健脾利肝之法,培元正本啥的,我对医道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别的实在记不清了。”罢,白玉京适时做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谈允贤叹了口气:“师傅啊,你让我你什么好?师祖如此大能,你居然真是入宝山空而还啊,要是早几年认识你就好了。”
离开豹房白玉京的脑子一刻也没闲着,谈允贤答应他尽力延长朱厚照的寿命,他相信这一次对方不会忽悠自己,却不敢确定按照如今的医疗水平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朱厚照病体沉重,一亲夏氏芳泽的会怕是没有了。
过继子嗣之事也未必就能坚持的到。
如此一来,莫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在湖广的朱厚熜来京即位?
“想什么呢白,这么出神?”随同保护白玉京安全的孙秀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
白玉京惊醒过来,忽然大笑出声,孙秀愈发迷糊,抓着脑袋嘀咕:“你子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