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魏斌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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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才刚刚见过朱厚照,时隔不过一晚,如今再次相见,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

    夏氏硬着头皮进了暖阁,看着暴怒的朱厚照忽然便愣住了,这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么?面色枯黄,头发灰白,数道抬头纹布满额头,嘴角下垂,眼睛内布满血丝,短短两天,居然好像又老了许多似的。

    朱厚照忽然也闭上了嘴巴,好像没想到夏氏会出现似的,瞥她一眼,突然倒回了龙榻,语气猛的平淡下来:“皇后怎么来了?朕好的很,怕是让你失望了吧?”

    这是什么话?昨天见面时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上来就冷嘲热讽?这主儿,脾气还真够古怪的。

    白玉京以扶额,暗暗苦笑,不过眼见朱厚照居然不再闹着回豹房,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夏氏扭身儿就走,急忙上前道:“您是咱们的天,您如今微恙,于咱们不啻天塌一般,娘娘闻讯早早就赶过来收拾,怕是以身相替的心思都有,陛下这么多让娘娘伤心啊!”

    白玉京这话委实有些大胆,不过是琢磨着昨晚那场君臣奏对,知道在朱厚照的心里其实很重视夏氏,估摸着自己越是替夏氏话越能让他消气,这才壮着胆子的,是以完之后,不光众都人众御医目瞪口呆,便是紧随而来的魏彬孙忠张锐等内廷大档也直皱眉头,夏氏更是脸色倏变,暗暗的替他捏了把汗。

    出乎众人预料的,朱厚照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居然颇有些酸意的道:“你倒是向着她,朕猜,把朕抬到此地也是你的主意吧?”

    这语气,显然不是问罪的架势,也不知道这白玉京到底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瞧这情形,便是当初的刘瑾怕是也有所不如吧?

    魏彬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又倏地松开,不等白玉京开口便笑道:“陛下莫怪白玉京,当时您老人家忽然昏迷不醒,白公公身负重任,西苑太远,自然便直接将您送来了这里,估计若换了杨大人,怕也是这主意,您老千万莫怪。”

    这眼药上的无影无形啊,不愧是司礼监掌印,佩服佩服。白玉京不傻,自然听的懂魏彬话里的重点,无外乎便是那句“若换了杨大人,怕也是这主意‘,心头不禁暗笑,老魏啊老魏,你肯定自诩了解陛下心思,认为他十分讨厌杨廷和才对,你错了,陛下讨厌杨廷和不假,大事上头,最信任的却也是他,想凭这点就疏远老子跟陛下的关系,你算打错了算盘喽。

    想到此处他也笑道:“印公的没错儿,陛下以一身肩负天下福祉,所以您的安危乃最大的事情,内臣既然受命保护您的安全,自然不敢出半点差错,若有错漏,甘愿受罚,只求陛下稍息雷霆之怒,先在这儿将养将养,待果然好转再回豹房不迟!”

    罢他便跪倒在地,以头杵地,久久不起。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念在你子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先就这么着吧仪式举行的如何了?不服老不行啊,朕这身子果然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皇后,别一直站着,过来坐吧!”

    夏氏不防朱厚照突然提到了自己,忙回礼谢恩,款款走到龙榻,在榻尾的位置坐了下去。

    “陛下无需担心,一切都有杨大人操持,他是办老了差的人,万不会出什么岔子,”魏彬道,侧脸看一眼角落里的沙漏又道:“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杨大人就会入宫探视,到时候不知皇爷爷见他不见?”

    “自然要见,他若来时,直接让他进来便是!”

    话音刚落,便见孙秀匆匆进了暖阁,老远便叩下头去回禀:“启奏皇爷爷,内阁杨大人梁大人蒋大人和吏部尚书王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宫外候见。”

    吏部尚书王大人指的自然是王琼,而兵部尚书王大人则指的是王琼的继任者王宪,此公是弘治三年的进士,先从知县做起,正德元年升大理寺丞,再升都察院佥都御史,后因清理甘肃屯田有功,升右副都御史,先后巡抚辽东,郧阳,大同等地。应州大捷时叙功荫锦衣卫世袭百户,又任户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直至顶头上司王琼升任吏部尚书,以身相替,终于就地荣升,成为了总理军马的大司马。

    这里得一下,官职虽有官方的称呼,但私底下,人们往往爱称呼别称,比如内阁辅臣称阁老,吏部尚书称天官或者大冢宰,工部尚书称大司空,礼部尚书称大宗伯,户部尚书称大司徒,刑部尚书称大司寇,巡抚称中丞,六部郎中称某曹,大理寺卿称廷尉,太常寺卿称奉常,都御史称都宪或宪台、总宪,巡按御史称直指,六科给事中统称给谏,翰林院官员称太史,庶吉士称庶常等等等等,大多就是按照前朝的名称来称呼,比如那巡按御史称直指,便是类比汉朝时期的绣衣直指,至于什么宪台给谏之类,白玉京回到大明这么久也没闹明白到底为啥这么叫。

    五位大人联袂而入,行礼如仪,朱厚照抚慰一番,备细问了后续的安排,听几人一一述,并不不妥之处,免不得要口头给些奖赏,什么“办事得力”,“朕心甚慰”之类的话反正也不要钱,却能将人笼络的十分受用。

    白玉京不得不承认,朱厚照别看名声不好听,御下之道还是很有段的,想想也是,此公长居西苑且不必,宣府还有个镇国公府,在位多年,又是巡边又是“御驾亲征”的,经常性的不在京师,皇位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个人能动摇他的地位,若仅仅是一个荒唐无道的评语,怕是无法做到啊。

    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白玉京忽然想到,他不知道吧,这几日每每长叹,不时的情绪低落,还什么日后有自己照顾夏氏他很放心之类的话,但他知道吧,听他和几位大人话,不时还有展望未来之语,也不像是自觉大限将至的样子。

    那他为何会答应杨廷和的建议,让朱厚熜提前袭爵呢?

    好奇怪的一个人,离的越近,白玉京却发现自己愈发的看不透朱厚照了。

    “好了,先就这样吧,朕委实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杨先生留一下。”朱厚照的话拉回了白玉京的思绪,见他居然单独留下了杨廷和,不禁精神一振,心适才都是场面话居多,如今君臣独处,怕不得些肺腑之言?若得伴在左右,或可从旁揣摩些朱厚照的心思,可惜魏彬张锐张忠都在,连夏氏估计都得轰出去,估计就更轮不到自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