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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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也都下去吧,”果然,很快朱厚照就摆了摆,白玉京一阵失望,刚要退下,便听朱厚照又道:“白玉京留下伺候,还有皇后,你也不用离开。”

    夏氏身子一僵,好悬没闪了腰,诧异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很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错觉。

    白玉京也很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惊喜与感动,他忽然发现,朱厚照是真的信任自己,虽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但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魏斌最尴尬,身为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内廷巨档,居然被一个的少监抢了风头,真真讽刺到了极点。强忍尴尬行礼退下,只觉旁人的视线落在身上火辣辣的,刚出门他的眉毛就高高的皱了起来,这姓白的子发展的太快了,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这内廷得是他的天下。不行,得让谷大用提前在黄锦那儿给这子上点眼药,先让他多蹦跶几天,等着新皇登基再好好收拾他。

    杨廷和斜签着端坐在锦墩上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时转动的眼珠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饶是他已经足够重视白玉京,却忽然发现还是不够,一个短短时间就能获得朱厚照如此信任的年轻内宦,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另外,夏氏能够在这种场合被留下也让他十分的诧异,他五味杂陈,一句话忍不住就浮上了心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如今剑已出鞘,覆水难收,真是造化弄人啊。

    随着谈允贤和薛己他们最后离去,暖阁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由于安静,朱厚照忽然爆发的一连串咳嗽便显得十分的响亮。夏氏忙着起身倒水,白玉京则迅速冲到龙榻旁边帮朱厚照敲打后背。

    一口痰卡上来,朱厚照掏出帕一抹,白玉京看的分明,一点猩红,哪是什么粘痰,分明就是血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死神已经距离朱厚照越来越近了。

    “薛己的没错儿,吐吐血,朕这胸口便觉得松快的多,好像一块大石头忽然被挪走了是的皇后,你坐着便是,这种活计,让白来。”后一句话是对夏氏的,着话,朱厚照伸将茶盏从夏氏中接过来,试了试温度,感觉正好,便一饮而尽,随将空杯递给了白玉京:“罢了,别敲了,朕好多了。”

    “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多歇歇吧,有什么事儿,等好点儿再,您放心,内廷有魏公公孙公公张公公等看着,外边有老臣,还有白公公年少有为,什么乱子都不会有的”

    “杨先生不必了,朕都知道,有你们在,朕一点儿都不担心,之所以把你留下,实在是有一事相托,还请先生念在你我多年情分上,务必要答应朕才好。”

    “陛下言重了,老臣惶恐。”朱厚照前所未有的的客气着实吓到了杨廷和,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到了地上,一边叩头一边道:“陛下隆恩如山,老臣粉身碎骨不足为报,惟效仿诸葛武侯,只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神色复杂的望着鬓角斑白的杨廷和,没有叫停,直等他叩了足足五个头时方道:“杨先生之忠心朕素来知晓,先皇在世时便常对朕言,杨新都性抱忠贞,才优经济(经邦济国),来日必为吾儿肱骨,时至今日,方知先皇之言不虚,天下大事,非先生莫能济,大匠之任,不可代也。”

    杨廷和还是第一次得到朱厚照如此高的赞誉,只觉胸口发热,鼻孔发堵,双目顿时便湿润了起来,出的话也带了哭腔:“陛下谬赞,老臣愧不敢当,老臣愧不敢当啊!”罢以头杵地,良久不起,心情激荡,便如刮起了一场风暴类似。

    早有今日,何必当初,早有今日,何必当初啊!

    打死朱厚照也不敢想象自己如今最大的病症便是出自眼前这个多年的老臣,钉螺他已有段时间不吃了,谈允贤钉螺性凉,吃多了爱闹肚子。见杨廷和俯首,他除了巨大的满足以外,更多的还是感慨。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头子啊,这么多年了,政事实际上还真是多亏了他。

    “不用谦虚,先生当的起。”朱厚照忽然感觉躺着不舒服,便坐起了身,又觉尚有余力,干脆偏身下了龙榻,一边冲准备阻拦的夏氏摆一边来回的在杨廷和面前踱了几步,缓缓的道:“客气话就不跟你多了,前几日内阁奏请兴王提前袭爵,朕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朕准了。其实朕真的是希望过继衡王五子为嗣的,但你们的也有道理,祖宗家***序当立嘛,朕不能坏了规矩。但朕其实是担心的,一旦新皇登基,发生前宋濮王之议,又当如何?”

    白玉京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朱厚照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忙望向杨廷和,看他如何。

    “陛下得天庇佑,必可大安,兴王提前袭爵,不过未雨绸缪而已,现在就这些,怕是”当着皇帝的面议论他的身后事,哪怕杨廷和权倾朝野也缺乏胆量,不敢不有所避讳。

    “无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先生不必避讳,畅所欲言便可,朕赦你无罪。”

    虽不知朱厚照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事关己身,夏氏也不免支棱起了耳朵。

    “好吧,”既然朱厚照把话都到了这种地步,杨廷和也就不怕了,先叩了个头,这才直起身来道:“既然陛下都不避讳,那老臣也就冒犯了,若果有兴王登基之日,自当是兄终弟及的名义,皇考自然是先皇,老臣必定让其以太子的礼仪登基,万万不敢断了先皇与陛下的祭祀”

    “很好,那皇太后呢?”

    “再加尊号,仍为皇太后。”

    “皇后呢?”朱厚照再问。

    白玉京偷瞥了夏氏一眼,见其双拳紧握,果然十分的紧张,顿时苦笑,别她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