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大殿之中。

    楼飞阁盘腿坐于朱墨棋所设的阵法之中。

    玄同兄妹、良惜三人在易辙带着莫凝离开之后，很快就破了迷阵，终于还是到了地宫的大殿之中。

    玄同兄妹见楼飞阁身体周围有朱墨棋结界守护，因他二人已不能再使用双生决之力，遂不敢强攻。

    双生决的反噬之力被莫凝化解之后，二人虽保住了性命却也伤了功体，修为算是全然毁了。

    见案几上点着的香即将燃烧殆尽，三人越发警惕的注视着阵中凝神静气的楼飞阁。

    “想必那香燃尽，楼恒便会回来了。到时候，这阵法便就破了。”

    玄同着，已化神意剑在，却忽见楼飞阁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他也会流泪？”玄异不由得冷笑道，“当年我们在一树层峰欲取他性命，关键时刻东风不解愁及时赶到挡在他身前。他的舅舅因他而死，都不曾见他动容。真是令人好奇，此刻的他究竟在过去的时空看到了什么？”

    楼飞阁为何落泪，玄同丝毫不想放在心里，只全力握紧了中的神意剑。“要不是当年他利用我们对付东风不解愁之际，散尽修为冲破了体内的冰封，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利用朱墨棋设法逃走。不过今日，朱墨棋已不在他的身上，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作为？”

    玄同兄妹早已立誓，楼飞阁不除，誓不罢休。

    良惜一心只关注着案几上的香炉，此刻突然出声。

    “香，灭了！”

    “嗯？”

    二人应声回头，果见香炉之中，最后一点零星之火在风中化作一缕白烟，四散而去。

    恰此时，从楼飞阁眉心飞出了两道身影。

    楼恒、至温方一飞身而出，朱墨棋所设之结界旋即就已褪去。

    当是时，一道银光已从玄同中窜出，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楼飞阁直逼而去。

    楼恒与至温尚不及站稳脚跟，已闻得身后有剑身入体的声音传来。

    二人心中一惊，忙回身之际，只见神意剑不知何时已插入楼飞阁的胸膛。

    他依旧闭目。哪怕被长剑入体也没有睁眼。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不多时。他身子开始颤抖起来，鲜血随着剑身涌出来，须臾之间就染红了身下的块块地砖。

    没有人话，大家在地宫大殿里此刻的一片死寂之中。仿佛能听到他鲜血往外流淌的细碎声响。

    除了他的血流之声，众人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之声。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良久，才听得楼飞阁沉着出声。

    “我楼飞阁所做之事从不后悔。哪怕被人寻仇，也不过偿命。”

    这一句话，他是对玄同兄妹的。

    他深知无朱墨棋之守护，被神意剑贯穿身体便必死无疑，其实他不必挣扎，也不想再挣扎了。

    完这话，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目光却是对上楼恒，“是我辜负你的母亲。”

    着这话，他双眼微闭，在记忆深处探寻过往。

    当年，他在玄同兄妹二人的围攻之下无论如何都要逃出生天，只想再去见她一面。

    在东风不解愁牺牲性命的庇护之下，他好不容易能重新掌控朱墨棋。

    逃命回到竹乡之际，却得知英华采已撒人寰。

    他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却先一步已离开人世。

    他想看看孩子，却被竹乡祭司转达了她的遗言。

    她不许他再踏入竹乡半步。

    她不许他插孩子的管教之事。

    她若他能逃过此劫，便让长枝代她向他索回问世君子扇。

    问世君子扇——那是他们结缘的信物。而她即便将要身归尘土也要命人讨回来，是她觉得他早已不配拥有。

    一向温和的她，如何会这般决绝起来？

    他不敢置信。

    长枝与英华采向来交好，他便以为是长枝为替英华采打抱不平而故意刁难。

    正当他想强闯竹乡之际，长枝却不由得大笑起来。

    “尊主！楼尊主！她自嫁与你至今，对你的所作所为多有劝阻，可你何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哪怕是她的遗言，你也执意要违背。怪不得她在临死前会，再也不会原谅你。”

    长枝着这话，也不管楼飞阁如何，自顾自地笑得前仰后合，回身朝竹屋走去。

    “想做什么尽管来，她在都劝不住。何况我等蝼蚁之辈。啊哈哈哈”

    不多时便已不见长枝的身影，只留他独立风中，摇摇欲坠。

    原来她在临死前都不愿意原谅他。

    前方她的竹屋近在咫尺，他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为了让孩子活下去竟然使用了转命之术。

    生离死别——是她最后留给他的礼物。

    生离——是他与孩子。

    死别——是他与她。

    楼飞阁沉思半晌，才从沉痛过往之中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重回此刻呆立原地静默无言的楼恒身上。

    “想见你母亲最后一面成了我此生执念，为此，我遁入地宫苟且偷生。而今终是如愿以偿了，哈哈哈哈”

    他咧嘴大笑不止，似早已心满意足一般地，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他躺到地上之后，鲜血就从他的口鼻之中涌了出来。

    也就是此刻，案几上净瓶中养着的翠竹寸寸化为飞灰。

    那不是英华采的原身，是他楼飞阁的执念，

    “他终于死了”

    玄异喃喃出声，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此刻，大殿中，众人神色各异。

    盯着此刻倒在血泊之中的楼飞阁，良惜不由得落泪，“当年，父亲也是这样浑身浴血倒地不起。”

    至温本就是强撑着身体，勉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此刻闻得空中越发浓烈的血腥之气，更觉头昏脑胀。

    “大仇得报，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神意剑在一道异光之后，被玄同召回中。

    至温脑识迷离之际，尚闻得玄同哈哈大笑之声。

    楼恒伫立不动，呆若木鸡。

    他痛恨的父亲死了，他尊敬的两位师父终于大仇得报。

    此刻的他一时只觉得心中仿佛麻木无感，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一时又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刺，深深扎入了心里，一时间心中沉痛不已。

    身旁女子陷入昏厥，忽地倒地之际，他方回过神来，械般地将人接住，拥入怀中。

    当是时，众人忽见头顶有石块掉了下来。

    这地宫上有瀑布压顶，原是楼飞阁设迷阵维持，此番迷阵被破，地宫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崩塌了。

    “咔——”

    “啪——”

    “哗啦——”

    在一阵碎石落地声中，众人忽觉地动山摇起来。

    一阵惊慌之中。只见地宫大殿里立着的数十条撑柱已由下而上起了条条裂纹。

    “大事不妙——”

    玄异惊呼出声。

    “地宫要塌了，快走——”

    玄同显然也已反应了过来，忙拉着良惜与玄异就要冲出殿去。

    “恒儿，快走——”

    玄异不忘回身唤楼恒。可此刻的他却还是抱着怀中女子纹丝不动。

    三人不及跨门而出，门头上一块大石就已崩塌下来，挡住了去路。

    地宫崩塌之势愈演愈烈，周遭石块滚落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只觉天旋地转，有乾坤倒转之势。

    良惜只觉心惊肉跳，抓住玄同的臂瑟瑟发抖。

    “大哥，怎么办？”

    玄异此刻想要强闯出去，却又不能，不得已只好问玄同，二人共伤对策。

    玄同尚不及开口，楼恒已抱着人来至身边。

    朱墨棋的防御结界在五人周围筑起，众人试探着移步前行，疾步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