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温垂眸看着面前杯中的清水，沉思半晌，方抬头将目光望向身旁之人。

    “楼恒！你如何要让香微过来，你应该知晓，她留在北境，界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我才能时刻掌控得到。”

    “你身边不可缺个得力的人，昨日之事我已知晓，这种事以后断然不会再发生，你莫要多心，只好好养身子。”

    他握住她搭在案几上的，眸中尽显关切。

    至温昨夜见楼恒回来之际，便觉心中欢喜。此刻见他这般细心安慰，哪怕她再想缩回自己的，也仿佛没了力气。

    至温近来越发觉得，只要楼恒一触碰到她，她便会心跳加速，方寸大乱到脚不知该如何安放。

    握着她的，她这一次没有躲闪，虽然她垂眸无言，楼恒还是忽地心中涌上了几分喜悦。

    “北境之事我会留心，得到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你，这样你可能放心吗？”

    “好！”

    以他现在的地位，就算人在南境，想知道北境的事儿，得到消息该也不会比她慢。

    至温垂眸沉思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又缓缓将从对方掌中抽回，自顾自端起水来喝。

    当是时，侍女风绮已着人准备好了早膳在房中摆上，方自端着热水进来准备侍奉至温洗漱梳妆。

    见至温被风绮搀扶到铜镜前梳妆，楼恒端坐案几之后只看着二人的背影出神。

    梳洗已罢，二人方同坐一桌用饭。

    至温握着筷子正要夹起面前盘中的炒鸡蛋，脑中忽地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便旋即顿住不动了。

    “真是令人费解，这分明是你我第一次一起吃饭，为何我会莫名的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我们以前常常一起吃饭，就像现在这样你坐在我的对面，也好像就在这间屋子。”

    此刻的她与楼恒相对而坐，一起吃饭。这种场景好似曾经发生过一般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可在无音谷之时，她虽逼他住在她的院中，也要让他一同吃饭。她要和他朝夕相对，可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正眼看过她，又何曾真正的好好相处过？

    后来更是发生了许多事，两个人也就是今天才真正的坐到了一起，共进早餐。

    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她不得其解。

    楼恒闻言，不由得一愣，但也只一瞬便回过神来，抬将她想夹的鸡蛋夹到了她的碗中。

    她不明所以的熟悉感，是他们逝去了的十年光阴。她因失魂而忘却，他却记忆犹新。

    “不必刻意去思索，快吃吧，别让菜凉了。”

    生怕她又生出抵触情绪来，楼恒不敢提起过去，不敢提起从前的她，不敢提起从前的他们。

    看着已放到碗里的鸡蛋，又见楼恒故作镇定的样子，至温似乎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眼前的场景之所以会熟悉，必定与失落的那一魂有关。

    至温这样想着，便觉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悲痛之感。不由得身子一僵。但也只转瞬之间就又全然不觉了。

    察觉到至温忽地愣神，楼恒有些不明所以，看着桌子上的这几个清淡菜，试探着问她，“是菜不好吃吗？”

    “不是！”

    “那你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

    至温微微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方道：

    “你不必这般谨慎微，我精神力不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向来都是表征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无大碍。”

    听她这话，他虽应和着点了点头，却已下定决心要尽快寻求他法为她聚回魂元，不能再等她自行调养了。

    当下二人用完早膳，使君渊已带着文书卷宗从一树层峰过来了，楼恒自去书房接待不题。

    至温见他走后，方将新来的侍女唤到跟前。

    “风绮！那两个人呢？”

    她的话指向明确，分明便是问昨天的那两个侍女，风绮不敢迟疑，连忙应答。

    “回夫人，祭司分赐了白绫、毒酒，都料理了。”

    至温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长枝毕竟是楼恒母亲托孤之人，又身为一族祭司，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处理两个兴风作浪的人，想必也是得心应。

    “她们求的是爬上楼恒的床，我允了，能不能如愿以偿端看个人的本事。你呢？你来到我的身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我想要活下去！”

    “哦？”

    侍女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至温来了兴致，此刻才正眼审视着眼前的女子。见她站得端正，不媚不妖，倒看不出半点娇柔做作之态。

    风绮端端正正在至温面前俯首行了一个大礼。

    “我想在夫人这里求一条生路，凭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见至温听了也不话，知道她在静待下文。风绮继续道：

    “自族长继承尊位以来，底下多有人家暗自盘算，要将女儿送到尊主身边，以此荣获恩宠。夫人应当知晓，昨日之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有人蓄意为之吗？至温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下去。”

    “她们在您身边侍奉多日，早知您的习性，在您的屋外故意笑，便是算准了您必定会听到。”

    “您听到之后，有可能会当场处置她们，但她们毕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罪不至死。”

    “您也有可能不处置她们，一来是将她们打发走，二来是将她们安排到尊主身边。”

    “无论是哪种结局，她们都尚有退路可走。但她们赌对了，您果真将她们送到了尊主身边。”

    “实际上她们也可以选择私底下魅惑尊主，但这样子必定会惹怒您与祭司。但由您亲自安排她们到尊主身边就不一样了，她们自信能被尊主看上，就算没被尊主看上，尊主倘若知道是您的意思，也不会为难她们。”

    “事实证明尊主没有看上她们，也没有为难她们。尊主不是好杀之辈，她们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祭司不忍见您忧心而插料理了。”

    竟还有这么多隐情，这件事里的弯弯绕绕，至温原没有考虑到那么多，此刻听了不禁点了点头。

    “风绮！她们不成的事，你未必不可。倘若你也有同样的心思，大可名言，我一视同仁。”

    “不瞒夫人，家中父兄的确正有此意。”

    “嗯！”

    至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今晚便由你去，你若不成，也不必死。”

    “夫人！奴婢不想要这样的人生，所以才要在您这儿讨一条生路。”

    至温冷笑道，“听你此言，能得楼恒看上，倒是死路一条了？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要的东西，不是生路吗？你如何倒弃如敝履？”

    “能成为尊主的侍妾，那是别人千方百计讨要的生路，却不是我要的生路。我若成了，不是我的生路，是我身后之人的生路。况且，我自知尊主不可能看得上我。”

    “哦？”

    至温指敲击着案几，玩味道：

    “依我之见，你倒比昨日那两个要端庄伶俐得多，我看了都觉喜欢，何以见得他不会看上你？”

    “夫人何以不知，尊主眼里、心中只有您一人？”

    至温闻言，不禁心下一动，在别人眼中，他原是这样的吗？

    他近来倒对她顺情顺意、关怀备至，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所以，我只想一心侍奉夫人，若能得夫人信任，何愁他日不能嫁个如意郎君？”

    至温呆愣着自想心事，仿佛再听不进风绮后来又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