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陆起淮耳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刺向柳梦闲的剑到底还是收了回来,他什么也不曾,只是转身朝身后看去。
而后便瞧见身穿白衣的赵盱正被人推着往里头走来, 轮椅压过地面传出声响, 离得近了,没了那外头的光,他脸上的神色也就能够窥探得清楚。
苍白、紧张,满头大汗…
哪里还有以往那副丰神俊秀的模样?
陆起淮看着他这幅模样便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峰。
柳梦闲原本已算坦然赴死,却未曾想到那剑并未刺入心肺,反倒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睁开了眼往前看去,眼看着赵盱被人推着进来,又看着他这幅样子,却是不赞同得皱了皱眉:“盱儿, 你怎么来了?”
赵盱闻言却不曾话,他只是手撑着轮椅上的扶手却是想起身,经了这长达一年多的休养, 他的腿脚的确还是不便,可若是由人扶着却也还是能够起身走上几步路的。
身后的两名侍从见他起身, 自是忙上前来扶, 可赵盱见他们过来却只是摆了摆手, 推却了两人的搀扶。他紧咬着唇, 而后是撑着扶手起了身,只是没走上几步路就又颓然得跪在了地上。
柳梦闲眼见他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先前的闲适模样?她惊呼一声之后便忙朝人跑去, 待到赵盱跟前,她一面伸手去搀扶赵盱,一面是朝身后的两名侍从斥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把王爷扶回去?”
“不许过来。”赵盱这话一落,原先刚刚提步的两名侍从却是又停下了步子。
柳梦闲见他这般,却是又皱了皱眉,口中仍是不赞同得喊了人一声:“盱儿…”只是眼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她却是又深深得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她又岂会不知晓?别看赵盱是个温和的性子,看起来又是个好话的,可但凡他决定的事便从来不曾更改过。
因此看着他现下这幅样子,她也只能软声劝道:“盱儿,你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倘若是赵睁登基,她还要担心盱儿的安危。
可若是陆起淮…
虽然她恨极了这个竖子,却也知晓盱儿和他感情深厚,若不然先前那个竖子也不会因为这一声就止住了手中的剑。
她这话完却是又朝人伸出手,却是想扶人起来。
赵盱耳听着这话却也未曾话,他只是伸手拂开了柳梦闲的搀扶,而后是朝那个身穿玄衣的年轻男人膝行爬过去。他从出生便是天家子弟,这么多年,纵然他再落魄却也只跪过天地君亲,可如今,他却朝那个男人一步步爬去。
哪里还有半点皇室子弟该有的模样?
柳梦闲见他如此,已不出是气愤还是什么,她红了眼眶,竟是连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起身朝赵盱走去,等走到他的身边,她便弯腰屈膝拉着他的胳膊阻止他再往前爬去,口中也是紧跟着颤声一句:“盱儿,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他要杀要剐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是庆云的文王,是天家贵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后头的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竟是不下去。
赵盱闻言却未曾话。
他只是继续拂开柳梦闲的手,而后是朝陆起淮继续爬去。
等到了人的跟前,他已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原先平整的衣裳早已紊乱,就连发髻也有些微乱,可赵盱却顾不得这些,他只是看着陆起淮哑声道:“我知道长兄心中有恨,也知道父皇母后的罪孽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可是身为人子,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长兄心中有气、有恨、有怨,我都明白,我不敢奢望长兄原谅,只求长兄饶了母后一命,我愿以我的性命换她的命。”赵盱这话完便朝人磕起头来。
柳梦闲先前被人拂开,一时不察却是摔在了地上,这会眼瞧着赵盱竟是给陆起淮磕起了头,她再也忍不住朝人喊道:“盱儿,不许求他!”
她宁可死,也不希望盱儿去向这个竖子求饶!
她一边着话,一边是走上前去阻拦人,只是不管她如何道,如何阻拦,这殿中的磕头声却不曾间断过。
赵盱这磕头是用尽了全力的,这六月的天气,殿中本就没铺什么毛毡软毯等物,没一会功夫,他的额头便已是一片血迹。
陆起淮自赵盱进来之后就一直不曾话,这会他也只是低垂着一双眼看着伏跪在脚边的赵盱,殿中萦绕着磕头声还有柳梦闲的劝阻声,他看着赵盱额头上的血迹,眼中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却是过了许久,他才收回了剑,淡淡朝人道:“即日起,送柳氏于清觉寺清修。”
等这话完,他也未再理会殿中的两人,只是持剑往前走去。
赵盱耳听着这话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清觉寺是皇家禅院,以往若是宫中有什么罪孽的后妃便会被送去此处,不管如何,母后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他想到这听到身后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忙转身朝人看去,眼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即将跨出门槛,赵盱却是忙喊了人一声:“长兄。”
等到人停了步子,他便又紧跟着一句:“长兄,多谢您。”
陆起淮听着身后传来的这道声音,却是什么也不曾,他只是继续提了步子往外走去。外间日头已是日薄西山之相,满院子的宫人见他出来皆是神色仓惶得看着他,而他负手站在廊下,抬头眺望,却是过了许久才重新迈步往外走去。
…
沈宅。
六月的天,夜较起往昔倒是也要来得迟些,只是再迟,黑夜也总归会覆盖天地。
先前霍飞光走后,沈唯因着心中没了牵挂,倒是也好生睡了一觉。这会已是酉时过了三刻的样子了,轩窗外头的天色已是一片黑沉之相,屋中也已点起了烛火,她手里握着一本书,身子却是靠在引枕上,只是手中的书没翻几页,而她却又靠着引枕睡了过去。
水碧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幅样子,沈唯手撑着额头靠着引枕睡着,原先翻看的书落在一侧的榻上。
她心中觉的奇怪,夫人今日已睡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便又睡下了,不过想着这些日子夫人为了主子的事一直不曾安睡,便也未再多思。她想到这便想着放轻脚步替人去寻块软毯,没得着凉又得吃药,只是她刚刚寻了毯子替人盖上,原先合着双眼的人便已经醒了过来。
沈唯初初醒来,眼中还有些迷糊,待瞧见身上的毛毯才又无奈笑道:“我又睡过去了?”
她心中也觉得自己今日的确是有些嗜睡了,不过她也未曾多想,等这话完便抬了手,却是由着水碧扶着她半坐起身,而后她是接过水碧递来的茶盏喝了口温茶,等到喉间渐渐润了,沈唯才握着茶盏开了口:“现下几时了?”
“已是酉时过四刻了…”
水碧这话完便又看了一回沈唯的面容,而后是又温声道:“您看起来还有些困,不若奴让人先传膳,等吃些东西便早些睡?”
沈唯闻言便点了点头,她睡了这么久的功夫也的确有些饿了。
她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的案几上,原是想着由水碧扶着往外间走去,只是还不等她动身,外头便传来了秋欢欣喜的声音:“主子,大人,大人他回来了。”
秋欢这话一落,布帘便被人了起来。
沈唯依着烛火看过去便见来人一身玄衣、腰间佩剑,他此时正长身玉立得站在帘外,一副容色温润的模样,正是陆起淮。她起初看见他的时候,神色还有些微怔,等回过神来便已不自觉得从水碧的胳膊上收回了手,抬步朝人走去。
陆起淮眼看着沈唯走过来,自是也忙落下了手中的布帘迎了人过去。
秋欢和水碧看着屋中这幅模样,知晓两人许久不见必然是有许多话要,因此她们也只是笑了笑,而后便悄无声息得退了下去。
等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唯却是迎上前把人仔仔细细得看了一回,眼瞧着他面容如故,身上也没有什么受伤的模样,除了眉宇之间看起来有些疲倦之外倒是一切都好。虽然早已从暗一口中知晓陆起淮无事,可只有真得亲眼瞧见了,确认了,她才能放心。
等那颗担忧的心落下,她才又重新仰头看着陆起淮的面容疑声问道:“你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她原本以为陆起淮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眼看着沈唯面上的疑惑,他什么也不曾,只是伸手把人带入怀中,等闻到她身上那股子独有的香味时,他才好似卸下了所有的疲倦和戒备,带着喟叹的语气同人道:“我想你了,便想着早些回来见你。”
他的确想她了。
尤其是在知晓那些前事真相的时候,他便更加迫不及待得想见到沈唯,所以他这一路马不停蹄,就是想快些回到她的身边。
如今,她已在他的怀中,活色生香,一如旧日。
陆起淮忽然觉得他先前那颗浮躁而又不平的心也好似尘埃落定,他把脸抵在沈唯的玉颈上,感受着那处细腻的肌肤,原先紧握着她腰肢的手却是又多用了些力道,口中是缓缓道:“沈唯,还好,还好,我还有你。”
沈唯察觉到陆起淮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因此纵然感受到腰肢上的力道却也未曾什么,她只是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而后才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陆起淮这话的时候,仍旧揽着她的腰埋在她的肩颈处,他不愿把那些污秽的前事于她听,也不愿脏了她的耳朵。
她只要知道,所有事都过去了,那便够了。
他重新站直了身子,而后是依着烛火朝人看去,眼看着她的面容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越发柔婉和顺,他索性便这般用温热的掌心撑着她的脸,脸上也跟着溢开了笑容:“我只是庆幸,你在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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