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轿子里一声哀嚎响起。

    轿夫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然后程遐也不管轿子落没落地，踉跄而出直奔邱越，嘴里喊道：“儿啊”

    邱越知道程遐误会了，急忙道：“老爷，其实少爷他没事。”

    程遐已经扑倒儿子身上了，听到这话猛然抬头，问道：“没事？”

    李农在一旁看着程遐一下子便苍老许多的脸，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双亲，此时他们是否也在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痛哭流泪甚至卧床不起？

    邱越点点头，回道：“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程遐不相信，他摸了摸程潇的额头，温度正常，又去试探了儿子的气息，还有呼吸。

    直到现在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庆幸道：“没事就好。”

    邱越道：“老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家吧。”

    “对对”程遐连连点头，吩咐道，“邱，你将潇儿抱到轿子里。”

    邱越依言办好，转身时却见程遐在整理衣服，刚才轿子一路狂奔颠簸，所以程遐的衣装不整，样子有些狼狈。

    之所以程潇会如此迅速地赶到，那是因为身为襄国令的他，耳目众多，消息最是灵通，一听石虎在缤纷楼，他就立即赶过来了，原本还以为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儿子没事，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轿子重新上路了，程遐在一旁跟着，他的脚程很慢，时而还要快走几步才能跟上轿子的速度，可尽管如此，也不觉得走路会累。

    虽然确定了儿子没事，但程遐依旧心有余悸，问道：“邱，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邱越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一遍，李农的给力表现，更是一字不漏。

    程遐也不由得对这个奴隶出身的年轻人多看了几眼，这样的人才可不多了，起码他身边也就薛进一人可比。

    但与之同时，他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了，石虎这个魔头，终究还是盯上自己了。

    石勒定国襄国城之后，他就开始专心统筹大局，很少再挂帅出征，所以一直都是石虎在外领兵打仗，可以赵国能有如今的形势和威望，石虎的功劳是最大的。

    于是，问题也就出现了。

    世子石弘和大将军石虎，终究不可避免地要冲撞了——尤其是现在石勒年事已高，他的位置急需一位稳定且可靠的继承人，而石虎和石弘两人都有资格争上一争的。

    石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在道义上占有优势；可石虎的功劳却是最大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握兵权。

    程遐的女儿嫁给了石弘，程遐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世子党的烙印，所以石虎对他一直是虎视眈眈，时不时还要搞点动作。

    但想不到的是，今日石虎竟然要对辈动了。

    虽然儿子没事，但他心中却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原本行事就如履薄冰的他，今后的日子可就要更加心了。

    回到程府之后，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程潇身上，对于李农这个救命恩人，反倒给忽略了。

    他是一个人孤零零回到房间的，面对石虎时的巨大压力，使他感觉搬一天的石头都没有这么累，精神疲惫的他急需睡眠，于是倒下便睡。

    也不知什么时候，还在熟睡的他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

    李农睁开眼，却见邱越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被邱越笑得有些头皮发麻，他问道：“你干嘛？”

    “请你吃东西，起来吧。”邱越完，往后退了几步。

    李农随即起床，此时天色微微入黑，已是傍晚时分了。

    邱越问道：“睡一觉精神好多了吧？”

    李农点点头：“好多了。”

    “跟我来吧。”邱越完，转身出门。

    李农迅速爬起床紧紧跟上，邱越在前头领路，也不去哪里吃饭。

    两人穿过院子，来到一个房间前，邱越推开门，道：“进去吧。”

    虽然李农感觉有点怪，但不认为邱越会害自己，如果后者有恶意的话，在缤纷楼之时，就不会冒着巨大风险救自己的。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走了进去，谁知他刚一进屋，“咿呀”一声，邱越便直接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喂！”李农大叫，并且用力拍门。

    “李农！”屋里头突然有人叫道。

    原来屋里还有其他人，李农再定睛一看，坐在桌子前的人不是程遐是谁？

    气氛有点神秘兮兮的，但李农乖乖走到程遐面前，道：“老爷。”

    程遐脸上还算温和，道：“坐吧。”

    李农摇摇头，回道：“人不敢。”

    程遐笑道：“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连面对石虎都不怕，还怕我这个老家伙吗？”

    李农摇摇头回道：“那不一样的。”

    程遐笑道：“哦，有什么不一样？”

    李农回道：“石虎当时要杀人，我若是气势上弱了，就等于未战先输，所以我不能怕；但现在不一样啊，你是我老爷，我只是一个下人”

    “你已经不是我程府的下人了。”

    李农不知程遐的意思，问道：“老爷，你什么？”

    “从你挺身而出救下潇儿，勇敢面对石虎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程府的大恩人，我程家重情重义，绝不能亏待自己的恩人。”

    “所以”李农心中大喜，程遐会给自己什么好处？

    程遐转移了话题，笑道：“现在可以坐了吧。”

    再不坐就是傻瓜了，李农心安理得地坐下来。

    程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随便吃。”

    既然都坐了，那吃饭也就无所谓了。

    李农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就吃，饭菜还算丰盛，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比下人吃的大锅菜精致多了。

    程遐看着李农吃饭，道：“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扫地了，跟着少爷就可以。”

    你妹的，李农心中大骂，原本还以为程遐会给什么大赏赐，却原来就是让自己做他儿子的跟班，这就算是报答了？

    但程遐接下来的话让李农有些不自然了，他的语气严肃起来，道：“屋里就我和你，邱越在外面守着，没人会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但接下来我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了，我就杀了你。”

    “啊？”李农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那么可口了，这饭果然不是能随便吃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得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