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 今觉得这个男人的性格愈发难以捉摸了。

    陆大导演在京州的房产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他是缺一个睡觉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

    今坐在吧台口喝着水，眼睛直勾勾盯着侧卧的房门，她放下水杯，静静走回主卧室, 拖出行李箱，捡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塞进去。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既然大导演那么喜欢这间房子，就当是礼物送给他了。

    今左右换视一圈屋里, 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 怕行李箱的轮子转动声吵醒他, 心翼翼提起箱子离开卧室。

    秦晋发来简讯询问她情况，“, 你还活着吗”

    今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几步进入电梯, 轻靠在镜墙上回复他，“放心，死不了。”

    明天是宋柯景的电影试镜, 虽然他是上学时的老师, 但业内对这个新晋导演的评价除了一板一眼做事，就是像个老古板老学究，不通人情。

    今的咖位早不需要陪新人跑场，这次《生而破碎》的试镜, 她准备了许久，不想输在最后一个环节。

    电梯到达一层，守在酒店门口的黑色商务车亮起前灯，明晃晃的光线照过来，今微眯起眼，熟练地开后备箱，将行李箱塞进去。

    又走到副驾驶躬身而入，顺手摘下遮住脸的口罩。

    秦晋上下端详她，“内伤有吗？”

    今哭笑不得，拢了下长发，侧头看他，“没事。”

    “宋柯景的电影马上开拍，也哥这时候回来，你们两个避免不了碰面。”秦晋开导航，电影视镜地点在宋柯景的个人工作室，“想过怎么办吗？”

    今掏出手机刷微博，兴致寥寥回复：“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归也能吃了我不成？”

    秦晋一噎，三年前今父去世，今消沉了一段时间，不需要赚医药费，她找不到继续支撑工作的念头。

    执行导演急得团团转，总导演一句话不飞去国外进修，女主角藏在家里不露面。

    外人看来极普通的事情，他心里非常清楚，两人吵架了，劝不了的那种。

    再后来，陆归也长时间不回国，今被程亦欢劝回剧组，秉着“善始善终”的想法结束影片拍摄。

    缓了一阵子，今看开了，主动联系秦晋找工作，赶通告，恨不能把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满的，抽出不时间胡思乱想。

    刚开始那会儿，日子不太好过。

    《神的残次之作》上映后，情况开始好转，今的演技和颜值双在线，算是当年爆红的女艺人之一。

    不同类型的剧本递过来，她却不想再拍电影。

    秦晋好脾气地随她的性子，三年来只拍电视剧，这次的《生而破碎》被外界誉为今回归荧屏的作品。

    思及此，秦晋长长叹口气。

    车停在二环处的工作室前，今重新戴上口罩，双手抄兜下车。天蒙蒙亮，外面聚集了不少私生。

    为了尽可能贴近影片女主角的形象，今不得不减重。本来九十八斤的体重，在半个月轻了十斤。

    一米六八的身高，那双腿露在外面，不堪一折的纤细。

    休息区坐着不少熟人，今出现时，玩手机的一众人自觉站起身。

    “姐，你来的真早。”

    今没刻意扮，或者可以，根本没心情扮。

    隔壁住着个□□，她防爆都来不及。

    这位话的姑娘是程亦欢特意交代要“关照”的表妹，长相甜美，一双杏眼湿漉漉地格外讨人喜欢。

    今微微笑了笑，“不早了，再晚点宋老师就要把我拒之门外了。”

    程潇潇尴尬地摸了下鼻尖，“怎么可能呢，姐不是宋导的学生吗？”

    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晋清了清嗓子，嘴角一耷拉，显然不太开心。

    这姑娘是不是情商智商太低了些，公然把关系摆到明面上，凭本事得来的角色，不准会被认为是走关系。

    今懒洋洋挑起眉，“对啊，万一等会儿我表现不好，宋老师不准会直接轰我出来。”

    她故意拉长语调，让所有人听见，“宋导那个人公私分明，太不通人情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有这么可怕吗”

    宋柯景手中捧着文件，笑意温和。

    其他人讪笑，不敢搭腔。

    今歪了下头，表情无辜，“当然啊，老师你还记得大二那学期，我的电影赏析课被你挂科了吗”

    得，论起旧账来了。

    宋柯景无奈失笑，交代助理，“人来全了的话，那提前开始吧。”

    程潇潇排第一个，面试女二号。

    她刚进试镜室，程亦欢马上发来消息，“，她进去了吗？情况怎么样？！”

    今知道她们之间的矛盾，一个家里容不得两个同行业的人存在，时时被拿出来比较。程亦欢这位表妹，知道事业上拼不过，非要使阴招，不停诋毁这位表姐的名声。

    今瞧了眼室内的情景，回复她：“进去了，感觉她的形象和角色挺相符，被选上的概率应该很大。”

    看到这句话，程亦欢立刻炸毛了，“敲，让她成了那还得了？”

    今：“女二号而已，上不了天，你怕什么。”

    对方丢来一个抗五十米大刀的表情包。

    今丢回去一只狗，图上配着两个字：怂比。

    ……

    试镜完，今饥肠辘辘离开工作室，目光落在对面一家炸鸡店招牌上，默默吞了口口水。

    周围太寂静，“咕咚”一声，清晰传进秦晋的耳朵里，他伸手摸着下巴，“想吃？”

    今慢慢转过头，一字一顿问:“可以吗”

    秦晋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今天可以破例。”

    她正准备撒丫子欢呼，程潇潇经过身边，嘴边放肆的笑意瞬间敛起，又摆起老前辈的架子。

    程潇潇停住脚步，“姐，你有时间吗？”

    今垂着眼看她，表情很淡，一时没有回答，静静等她完后话。

    程潇潇明来意，她想请前辈吃饭，想和前辈讨教演戏的技艺，想顺便抱一抱前辈的大腿。

    女孩急切道：“真的，我很崇拜您，如果这次可以一起拍戏——”

    今断她，听不下去了，“抱歉，我今天有约了。”

    程潇潇愕然，嘴边的话吞进去，转变辞，“是和我表姐吗，那我可以请你们一起。”

    今入圈三年，知心的朋友不多，程亦欢算是一个。

    两人的互怼模式让媒体很头疼，因为通稿太难写了。

    今摇摇头，当着她的面戴上口罩，扣上鸭舌帽，仍然觉得武装不齐全，又把卫衣的帽子戴上。

    程潇潇身体僵了僵，不明所以。

    今下巴抬起点了点对面的店，“我和炸鸡有个约会，你要一起？”

    程潇潇面色霎时一边，她是易胖体质，平常为保持身材，每天的油量摄入控制得非常严格。

    今笑眯眯转身，闻到刚出锅的鸡排香味，刚刚那点不愉快霎时没了踪影。

    身后的尾巴消失，今拽着秦晋的胳膊挤进排队的队伍。

    “要两斤吧。”她征求管家婆意见。

    管家婆面无表情回绝:“最多半斤。”

    今稍作沉默，鼓起腮帮开始讨价还价，“半斤不够我塞牙缝呢。”

    秦晋侧头看着她，特别认真的：“多吃半斤，今天多运动两时。”

    顿了顿，他补充道，“Tony老师的全身甩脂训练，多两个时。”

    Tony老师，是娱光娱乐花大价钱请来为旗下艺人健身塑形的教练。他独创的一套甩脂训练做下来，平常人尚可正常走路，但像今这种缺乏运动的人，像是被榨干的咸鱼，连续三天抬不起大腿。

    今闻言，腿一软，“扶我起来，我还能和你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秦晋目标达成，眼神十分嫌弃地看着她，“就你这对A，白送给我都不要。”

    今站直身，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瞅他，“行吧，合约关系就此解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坐我的玛莎拉蒂。你我就此别过！”

    服务员递过来半斤炸鸡。

    今开袋子数了数一共几块，捡起一块最的塞到秦晋嘴里，“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块吗？”

    秦晋抬起头，没来得回答，就听到她继续，“因为你不配拥有大鸡排。”

    “……”太幼稚了。

    -

    陆归也乍然回国，需要倒时差，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阳光越过窗纱倾泻入内，暖洋洋的光线落在薄薄的眼皮上，燎起一阵温热。

    他走出房间，房间空荡冷清。

    一只抱枕被主人心狠扔在地上，可想而知，它昨晚代替谁承受了些什么。

    陆归也弯腰捡起，拿到鼻尖轻嗅，一股熟悉的淡香窜入鼻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回沙发上。

    宋柯景来电话，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你回来不和我一声，咱俩这关系，我还要通过微博才能获知你的行程。”

    真让人寒心。

    陆归也闭着眼都能想到对方此刻一脸笑意，满肚子坏水的模样。

    他淡淡应了一句，“听你要拍电影。”

    宋柯景：“对啊，你有什么高见？”

    “我来当副导。”

    ——噗。

    宋柯景一口茶喷出来，坐在对面整理资料的助理僵住，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

    他递过去纸巾，“快擦擦，别滴文件上。”

    助理弥补好裂缝的心脏又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宋柯景正色，斟酌措辞：“要是主角换成其他人，我会真诚邀请你来。”

    “但这部片子女主定了今，也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陆归也拿起桌面上摆放的相框，指腹轻抚过画面上女孩的脸，他毫无征兆笑出声，哪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深长。

    宋柯景：“所以啊，你别给我惹麻烦了，我拍完这部片子，免费给你工，ok？”

    陆归也想也不想，出言拒绝，“我受不起。”

    看样子是铁了心，宋柯景长叹一口气，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劝服今重新拍电影，这倒好，半路杀出来个好兄弟。

    左边是事业，右边是交情。

    宋柯景狠狠摔掉手机，声音太剧烈，助理擦眼睛的力道没收住。

    手里的眼镜腿，“嘎嘣”一声。

    断了。

    -

    今最近的行程不多，参加完今晚娱光开设的慈善晚会，剩下的工作死皮赖脸求求秦晋，大概能全部推掉。

    助理若早早拿回造型师准备的礼服，从门外探头进来，“姐，现在要换衣服吗”

    今翻箱倒柜找不到胸贴，后知后觉那盒东西放在原先的住处，没拿来。她扒了下头发，“若，我胸贴在家里没拿来。”

    助理恍惚一阵，“姐，你还能记住点什么。”

    今听出她话中的嫌弃，皱起鼻尖瘫倒在床上，她这个人毛病挺多，比如认床的习惯，导致她连续两天晚上没有睡好觉。

    若电话给化妆师先来化妆，她去附近的店铺买，“姐，罩杯的尺码还是半年前的？”

    今翁里瓮气应声，“再一尺码。”

    若愕然，掏手机的动作一顿，“咋还能缩水呢？”

    “……”瘦了十斤，胸上的肉也掉了不少。

    今懒得回答，掀起被子蒙住头开始补眠。

    半个时，化妆师推门而入，拎着手里大包化妆品，“姐，要化妆了。”

    今费劲儿从被窝里爬出来，黑眼圈颜色堪比国宝大熊猫，脸色也不好看。

    化妆师捂住脸叫苦连天，“姑娘要好好保养皮肤，你一个艺人更得保护好，这黑眼圈重的哟，遮瑕液都盖不住。”

    今翻开手机刷微博，漫不经心开玩笑，“那就画个朋克妆。”

    化妆师翻个白眼，任命拿起化妆刷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陆归也回来三天多，他那条热搜依旧挂在热搜榜前十。

    #陆归也抵达京州#，#陆导回归#。

    今点进话题，最前面是素人的微博。

    【真不敢相信！！我在飞京州的飞机上遇到了三年前的男神，皮肤真的好棒啊啊啊啊，也很有气质。姐妹们我先酸为敬，介是什么绝世美人嘤嘤嘤。】

    配上陆归也低头憩的照片，因为是偷拍的缘故，画质很不清晰，但依稀能看出男人挺立深刻的侧脸轮廓。

    今下意识放大图片，直到整个屏幕都被陆归也无死角的容颜占据，睫毛浓密，自带眼线令人羡慕。

    化妆师低头看见，出声趣，“幸亏陆导不进娱乐圈，不然其他男明星真没活路了。”

    今掀了掀眼皮，是啊，他们还在一起的那会儿，有时候他还会配合她戏精上身。

    论起演戏，没人比的过陆归也。

    只是他不喜欢演罢了。

    晚上七点钟，今拖着长裙摆出现在会馆门前，堵在门口没有入场券的媒体蜂拥上来，镁光灯铺天盖地。

    她来得算早，走红毯进场后，坐席内寥寥数人。

    一贯喜欢晚到的今突然出现，主持人连忙把压在最下面的台本拿出来，趣道:“这次很早呀，比亦欢来得早。”

    今按照流程签好名，应付两句，捻起裙摆摆pose。记者盆友们太积极，她脸上的笑马上挂不住，主持人才出声阻止，“那先下去休息，我们的慈善竞拍马上开始。”

    晚会分成两个环节，首先是慈善竞拍，每位到场明星事先递上去一件物品参与拍卖。

    今把前年代言珠宝商的限量宝石项链拿出来，秦晋心疼了三四天。她倒是不以为意，那东西长得奇形怪状，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卖得出七位数的价钱。

    秦晋含泪控诉，不识货滴女人，真滴不识货。

    座位挨着程亦欢，今好不容易比她先到场，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等人。

    没过多久，程亦欢穿一袭黑色礼服走过红毯，裙摆及膝，露出膝盖骨下方非常显眼的红痕。

    主持人“呀”了一声，“亦欢，这腿上的伤怎么弄的，太不心了。”

    伤在哪不好，非得是膝盖骨。

    成年人的世界里太多想入非非，今就不由自主想歪了。

    程亦欢下台，被她盯得浑身毛骨悚然，“你一脸猥琐笑，别让镜头拍到。”

    今有意无意瞅向那伤，“昨天晚上，和沈南渡解锁什么新姿势了”

    程亦欢恶狠狠剜她，“别瞎！拍戏磕的。”

    慈善竞拍七点正式开始，今拿出单子大致浏览一遍，她的东西被排在最后，因为价格太高，作为压轴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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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台上展出的东西不感兴趣，无事可做习惯性摸向口袋，忽然想起穿得裙子，手机在若手里。

    简直太无聊了。

    程亦欢拿手肘怼了她一下，“看见没，这画是程潇潇托人从古鉴赏师家买的，花了二十万。结果起拍价才十万，真是亏本。”

    今见镜头转过来，立刻挂上招牌式微笑，举起牌子示意。

    主持人：“十三号出价十万三千。”

    程亦欢脸色沉下来，刚想开口，腰侧的软肉被人抓住。

    今声提醒：“镜头转过来了。”

    三分钟，场内的三个镜头离开，程亦欢松懈下来，“镜头转过来你也不用举牌吧，给程潇潇抬轿，你成心给我添堵。”

    今扬起眉，一板一眼解释：“这副是宋朝名画，我呢，最近想转型，真不巧，想立个才女人设玩玩。”

    程亦欢嗤之以鼻，端坐好，睁大眼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拍下程潇潇这幅画。

    她记恨他一辈子！

    竞拍过去四十分钟，主持人手势让礼仪姐端上最后一件物品。用檀木礼盒装着，他没有开盒子，故意吊起大家的好奇心。

    最后，在场的有位二世祖经不起事儿，“开吧，到底是什么好宝贝。”

    主持人拿起台本掷地有声念到：“这串项链镶嵌着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蓝宝石，这时候大家就会问，蓝宝石有什么稀罕。但是这颗宝石，在月光的照射下，会褪色，当年Z家推出后市场价高达七位数。”

    冗长的介绍词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礼盒开，今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宝石项链收在木匣中，蓝色宝石像是有生命似的，光泽流动。

    程亦欢感慨：“这项链你真舍得拿出来，不过配着木盒子，是不是太不搭了。”

    今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原来的盒子被我扔了，工作人员催我催的紧，我顺手从首饰盒里捡出这件，装进盒子就送走了。”

    程亦欢趁无人注意，上前搂住她的胳膊，“今大佬，请你包养我，我也想要宝石项链，你随便拿一条送给我，好叭好？”

    两人话间，价格拍到八百万。

    两位二世祖都相中了这条项链，杠上了。

    今不在乎谁拍到手，反正送出去，东西就不是她的了。

    然而，在大家屏息凝神，猜测项链花落谁手时，大厅最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一千八百万。”

    今顿时僵直脊背，她根本不需要回头，她闭着眼就可以猜到这个人是谁。

    习惯性压着声线，毫无情绪的话语冲进人的耳朵，有薄荷的清冽感。

    若是不开心的时候，语调更是像刀片划得皮肤绽开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