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秦大伯与秦家主闲步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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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宣城南门缎面街,各类商铺包罗万象,街上身穿绮罗的商贾从缎面街延伸到西霞路,真丝彩缎压满他们的马车,家仆老老实实在马车后面跟着,缎面街的白墙巷子尽头有两个和尚在员外的府门外化斋,管家好声好气地许了他们热乎的素斋。

    南门曾是荒芜之地,西州匪盗常猖獗于此。直到百年前丝绸之路大开,西域与蜀州来往热络,梵音寺,广禅寺,大慈寺等诸多庙宇顺势拔地而起,香客们代子求官,为夫诉屈,寻求姻缘,云云不断。

    西霞街边茶园处有一幅对联,上联:茶色虑民灾;下联:活水煮龙团。

    茶园的院子里坐着一位红衣中年美男子,与他一同饮茶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

    老人呼一口粗气,喝茶乐呵道:“听吕家那子不肯帮你在西州沽名钓誉,自个儿跑回庐州去了,你这甩掌柜怕是没法做了哦。”

    清香满盈茶院,红衣男子捧一杯热茶,轻松道:“西州不是还有冯叔献这位恪尽职守的新知州么?”

    老人身穿紫檀色大袍,正是两天前被传出“窍内行意”大成的秦济生,既为内家派首屈一指的大家,同时也是行意拳法的首创者。

    秦济生放下茶杯,撮合掌,一脸和蔼朝秦止戈打趣道:“嘿,你别怪大伯我话不中听,其实如今好多人都只是看破却不敢戳破,所以我这老朽才来劝劝你。”

    秦止戈望向院子门口,街上秀丽丝绸涌动如云,他挑眉道:“大伯该不会是想劝我回西州去吧?当下形势不像二十年前那般如履薄冰,该灭的于阗也亡了,我一个武人再跑去坐镇当真没意思。”

    紫檀大袍老人站起身来拍拍秦止戈的肩膀,和气道:“出去走走,我想看看你给鸠儿建的新府邸。”

    秦止戈随招呼一声儿,然后起身带着秦济生跨出院子门槛,街上的妇人们见这红衣魁梧美男子夺门而出,不禁舔舔嘴唇,只叹如此潇洒男儿,又会是哪位妹妹的囊中之物呢?

    青槐路上,秦止戈漫不经心地听着街边娃儿的笙歌,秦济生瞧着他玩世不恭的状貌,乐呵道:“当年你爷爷本打算将秦家家主传位给我,可你爹争着要抢,我便让出来了,毕竟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爹那个蠢蛋乐意去受罪,那便去吧。”

    老人脸上始终波澜不惊,道:“我们俩在西北疆场上并驾齐驱过,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一个个为国捐躯,战后满地尸骸,分不清他们的模样,那时候坚信着哪怕挫骨扬灰也要挡住宋国的猛攻,后来你爹阵亡,你后继,那时的境地多艰辛你也清楚,但你爹从未抱怨过,秦家家主薪火相传,传的不止是地位,更是重坦。”

    秦止戈面朝前方,哼着曲,秦济生摇摇头,诉道:“你如今人高马大,我打肯定是打不过你,但道理你是能听懂的,身为将军,你得身先士卒,和秦的家八万秦家军站在一起,哪有抛下他们,自个儿回来过安逸的日子的法?止戈啊,再这样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会被全天下鄙夷,军心也会荡然无存的啊。”

    秦止戈礼貌轻笑道:“我认为没有人可以指摘我的一言一行,他们没有上过沙场,也没有坐到天下第一的位置,更没有一个名叫岑夫人的神仙媳妇,只有我自己才可以鄙夷我自己。”

    秦济生皱起眉头,疑惑道:“好,及时你觉得自个儿问心无愧,那你对得起肖郄和周岽么?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你不去看守它,反而蹉跎它,况且林安身为你的下属正坚守在边境,你这个当主帅的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很荒唐么?”

    秦止戈摇摇头,无奈道:“实话实,我已经不记得泪别肖周二人时候的心境了,但对那时的我来一定是种煎熬。”

    “那年林安在铁瓮城送别他们后独自喝酒排忧,被宋国贾通趁烧了粮仓,自己也险些送命,是我救了他,肖郄死后,他投奔我,这于情于理,如今帮我治军,更合情合理。”

    老人悄悄叹一口气,红衣男子望向玉春楼顶,冷淡道:“这些年我杀了许多该死之人,也杀了许多善人,后来懒得去想罪与恶,直到如今才领会一个道理。”

    “少年在还未成熟的年纪徒增太大的气力,其实对谁的不好。”

    紫檀大袍老人感怀道:“这便是你为难秦淮关缘由?”

    二人已走到猛追湾河堤,秦济生嗟叹道:“你麻木了么?”

    秦止戈一笑付之,回头道:“谁能使我开心,谁即心怀善心,那些年岑夫人教会我许多。”

    “她凡间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有生老病死,这些都是天上没有的,最主要的是,人间有情,所以她下来了。”

    紫檀大袍老人在河堤边的青石上坐下,闭眼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去西州和士卒们待在一起,当然,我不能强迫你,也没那个能耐。”

    猛追湾日夜东流无歇,秦止戈回头朝老人道:“大伯,再走两里就到了。”他指着前路,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

    秦济生忽的想起什么,指着秦止戈释怀道:“一往无前的强者姿态么?”

    红衣美男子挥挥,轻声道:“遗世独立的康然无赖罢了。”

    这条街的玉春楼是远近闻名的温柔乡,下一条街的织造坊有出了名的丝绸匠,织分为两种,一种是蚕丝腰,另一种是踏板织。前者重美观,后者重速度。

    秦止戈最后看了眼玉春楼,门口有位财阀下了马车,那个老人肥头大耳,一身绿锦玉纹衣,也不知是做什么的,赚得盆满钵满。

    秦止戈望着那财阀招呼马夫待命,漫不经心道:“其实大部分士卒都是不愿意打仗的,白了,好多人充军只为了服徭役亦或者穷途末路才选择从军这条路。”

    “如今更多是还是当权者的博弈。”

    二人走过锦江廊桥,抵达锦宫,这座府邸前段时间才被浪潮摧残,如今规模反而建造得更加宏大,大有考究,府内合江亭的做工也更加细腻精良,两头朱雀栩栩如生。

    紫檀大袍老人打量着这座府邸大门,思索道:“门前还未题字么?”

    秦止戈负道:“刚刚来的路上正好想到了一对。”

    秦济生“哦”一声,红衣男人以气做笔,两行字被响当当地刻在门前。

    上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下联: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