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5
眼前的美人进屋后,他额上花蕊处华光乍现,五行琉璃珠运转一圈后,身上的水气瞬间化为白雾散去。他扬起白玉般骨节分明的,和着花露调制好的药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黎王。
黎王这才想起,他自入房后,就盯着他的美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忘了早早将衣物除去,他便端正地坐好,褪去上身的衣物,露出自己满目疮痍的后背。
长情温暖的掌心在他背后搓揉着,摩挲着,他后背的肌肤顺着他掌心的移动一阵颤栗,莫名地想起那时在国师府内对他的轻薄,想起他凝脂雪肤的触感,想起他在他身下的反抗,想起他为了救玄王一把抱住他的腰,贴在后背上传来的体温。
黎王甩甩头,克制住自己的邪念,眼前之人,连心扉都不曾向他敞开过,如今他的态度刚刚转好了些,他可不想一个没克制住,唐突了他,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原点。
涂完后背,他转回身子,抬起自己的臂,却见臂上的伤痕已经淡了不少,眼前之人一握着他的腕,另一在指尖上沾满药膏,在他那条细长的伤痕下反复涂抹着。待他上完后背和臂上的药后,黎王正准备伸接过盛药膏的碟子,自己上胸前的药时,他却蹲下了身子,用指沾上药膏,动作轻柔地抚上他胸前的剑伤痕迹。
这几道伤痕,当年应该是深可见骨,差点能要了他性命的,他却侥幸活了下来,长情边想着,边不由自主地指尖浮上灵力,加速着药效地发挥。他靠他极近,他的呼吸吹在黎王胸前的皮肤上,黎王压抑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止不住的悸动,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思,看向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温和。
待他将药上完后,黎王穿上衣服,沉默片刻后,又道了声:“谢谢。”
眼前的美人收拾着药盏和瓶瓶罐罐们,清清浅浅地道:“你背后的伤痕稍微淡了些,臂上的再上两天药就可以退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对上他金黄色的眸子,继续道:“上午你过来吧,我已经和锦织郎过了,这几日你待在我这儿,我帮你画像。”
这下倒是黎王听话地道:“好,我吃完早膳就过来。”
这几日,长情借口身体不适,没去神隐宗的梅林,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黎王打伤了,也趁着这几日清闲,潜心在玉屏峰上为黎王将他的画像作完。
上午阳光正好,黎王站在桂树下,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下他一身斑驳,黎王散着长发,露出真身,玉树临风,俊美不凡,一双金棕色的眼眸格外显眼,贵气逼人。
长情在整个玉屏峰上上了高阶封魔印,不让他人接近这青花居半步。他将他的案几和画具都搬到室外,浅浅几笔就已经勾勒出黎王的神态,泼墨间,已将黎王的音容声貌,栩栩如生地落于纸上,一个上午,就已经将线稿全部打完。
黎王收起他的真身,换上萧耀阳的模样,围绕在他案几边,羡慕道:“如何才能像你这般,字也写得好,画又画得这般精致?”
长情微微一笑,回道:“你可静得下心来,好好专研,日日练习,夜夜临摹?”
黎王将头摇成波浪鼓。
长情叹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写字作画如同练剑,自然也是千辛万苦,潜心修炼而来,你这般没耐心,怎么能写得了好字,画得了好画?”
黎王哼了一声,道:“我,有钱!”
长情一口气被噎得差点没把笔掉在画卷上,是啊,有钱,他何需苦练写字和画画?自有最好的书法家和画师为他写字作画,美人心中好一阵心塞。
正着,长情听到结界外有御剑而来的声响,赶紧撤下封魔印,却见是锦织郎吩咐珍味堂的弟子给萧耀阳送午膳来了。黎王吃饱了午膳,躺在桂树下,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大猫般昏昏欲睡。
长情为了躲避慢慢转热的午后烈阳,将案几挪到桂树下,坐在黎王边上,开始细心地为线稿着色,黎王嗅着满坡的花香,身边有他的心上人陪着,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蝉鸣声,居然睡着了。
这几百年来,别是午睡,即便是晚上睡个安心觉,他都不曾有过,如今,他躺在这玉屏峰的桂树下,枕着这一树斑驳细碎的午后阳光,眼神温和地看着低头为他作画的心上人,不知不觉间安然睡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期间,他感到他的心上人给他盖了件薄衣,他也没睁眼,一直到黄昏时分,他才舒展四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却见他边上的美人,托着腮帮,注视着远处下沉的红日,秀美的轮廓渡上一圈柔和的光晕,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瞧向远方,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思念谁。
黎王有些不悦,酸涩的感觉又开始漫上心头。美人回头看向他,问道:“睡醒了?”
黎王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神清气爽在捡起他披在他身上的薄衣,搭在臂上,踱到他的案几边,看着已经上完色的画稿,凝视着画中的自己,英挺威武,神情华贵,抬投足间,满是王者风范。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眸,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彩,仔细一看,居然上的是金粉,当真是巧夺天工。
黎王怔怔地看着画像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原来的我,就是这个模样,当真是原来的模样”
刚想伸抚上自己的画像,站在他边上的美人一把拍下他的,急道:“萧耀阳,不许碰!画还没干,你现在摸一下的话,我一个下午白忙活了!”
萧耀阳赶紧收回了,将画还给他,他金色的眸子看着他,平和地道:“我叫黎景修。”
长情吃惊的看着他,这应该是他的真名了,他居然连他的真名也告诉他了。
黎王依旧看着自己的画,接着道:“这个名字,几百年没人叫过了,你爱叫不叫,随你。”
长情念了几遍,回道:“这名字,真好听,比萧耀阳好听,以后,就称你黎景修吧!”
“这画,画得太好了,我十分喜欢!”可惜这么漂亮的画,不能挂在显眼处向玄王炫耀,黎王深感遗憾。他问向长情,道:“我该如何酬谢你?”
长情莫名道:“为何要酬谢我?好的,我送你。下次若有空,再给你画别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也送过他不少画吧?”
长情回道:“画是画过,不过还没有会送他,等他下次来时,我会记得送他几幅。”
几幅?黎王心中一百个不是滋味,他给他就一副,却给他画了好几幅,他内心的天平又开始倾斜了,醋意大发道:“你给他画了几副,我也要画几副!”
长情不解道:“为何?”
黎景修一愣,是啊,他凭什么呢?他来气了,恼道:“没什么为什么,他一定会向我炫耀,我可不想老被他贬低!”
原来是这样,长情笑了起来,眼前这位名叫黎景修的黎王,性格实在是有意思,任他修为如何高深,任他平日是如何关算尽,此时的他,却像个蛮横又不讲道理的孩子,不可理喻得要和玄王争个上下。
尽管眼前的美人笑起来这般好看,可自己还是被他取笑了,黎王恼道:“反正你平时也空着,给别人画不如给我画!你若不肯,我每日变着花样找你麻烦,你可知道,你的掌门师叔,连神隐宗的麒麟印都给我了!”
长情的性子也真是好,都不和他生气,倒是觉得眼前的黎王,也没那么讨厌了。便回道:“我没给别人画过,就几位师叔祖和师叔们,平时又要练剑,又要接任神隐宗的日常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静下心来画画?”天色开始转晚,长情收拾着画具,拎起画卷入屋,黎王则难得卷起袖子,帮着他将案几搬进屋内。
长情将黎王的画挂在前几日“踏雪寻梅图”的边上晾干,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寻梅图上,凝视着画中人,忧虑着道:“等我将师傅找回,便把神隐宗还给他,我就能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他一语双关,黎王却理解成他师傅回来,他便有时间给他画画了。
黎王问道:“你想念你师傅?”
长情的眼神依旧落在“踏雪寻梅图”上,点头道:“我母亲去世后,便离开了扬州的故乡,在镜花宫待了半年,之后的十年,都在这神隐宗上。师傅待我如亲父子,如今连他的师恩都没有报答,他就已被苍王掳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苍王虐待每每想起,就心神不宁,可惜我太没用了,对师傅的处境无能无力,别是去救他,连见他一面也做不到,我实在是有负师恩!”
没想到除了玄王外,他的美人还有重视之人,便是他的师傅梅若雪。黎王实在不喜欢看到他为了他以外的人神思忧虑,牵肠挂肚,便道:“我带你去!不就是一个苍王吗?我黎王出世时,这毛头儿还不知道在哪投胎呢!”
长情一惊,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声音有些发抖,道:“北境雪国有雪婆婆的结界,没有我师叔祖,根本破不了结界,更别提进入苍王的兴安府了!你可知道我师叔已经去了雪国两次,一次输得比一次惨”
黎景修不屑地打断道:“那是他们修为太低,真是群没用的东西,还砺剑宗宗主!你们九天玄宵派,也就百年前的上邪,还能和我过几招,新的这一任,没一个能入我眼的!”
长情内心骇然,眼前之人,且不已经活了多少年,他的修为,简直如海水般不可斗量,只怕连他的掌门师叔也不是对,和白王分庭抗礼不在话下。长情心中一阵激动,或许眼前之人真能帮他见到自己的师傅。
他急切地扑上去,双握紧他的双臂,殷切地看着他,问道:“黎景修,你不骗我,真能见到我的师傅吗?”
黎王看着美人眼中闪现出希望的神采,神情倨傲地道:“骗你做什么?一个雪国,我来去自如,不过带上你的话,你的修为太低,会有些吃力,但应该也能应付,我护你周全就是!”
长情看着他眼神,瞬间充满崇拜,这令黎王的虚荣心开始膨胀起来。
长情问道:“那有没有办法救出我师傅?”
黎王老实回答道:“这可要看你师傅的情况,他若是修为尽失,又受了重伤的话,我黎王本事再大,也没办法同时保住你们两个人。”
长情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急促地道:“没关系,若救不出我师傅,只要能见上他一面也行,我记下兴安府内的路线图,画下来交给师叔祖,再下次,一定能救出他。”
黎王道:“随你,反正我只要带你进去,再把你平安的带去即可,不过入了雪国后,你一切要听我的,不可贸然行事。”
“好,一切听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启程?”长情迫切地问道。
黎王道:“从黟山至兴安府,单程至少五千里路,以我元婴的修为,往返也要一整天,待你身上的伤痊愈后,我们就出发,这几日,你先安心养好身子吧。”
“好!”长情充满干劲,黎王待了没多久,锦织郎便过来接他了,是晚上郎掌门在珍味堂又设了晚宴,让长情和萧公子一起出席。长情悄悄藏起黎景修的画像,进屋换了一身正装,雪衣翩翩,御剑与两人一起去了珍味堂。
膳堂内,郎无为、星轨、云鹊都在,星轨扫了萧耀阳几眼,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他总觉得眼前的年轻人似曾相见,却又想不起来。他招呼着长情坐他边上,关于萧耀阳的事向长情一阵盘问,长情据实回答,在他如狐狸一般精明的师叔祖前,他可是半点花样都不会玩。
萧耀阳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内心瞧见星轨和他家美人交头接耳的熟稔模样,醋意翻飞,他却不知道,星轨与长情来,不仅是半个师傅,由于紫鸢的缘由,星轨待他又如亲外甥,两个间深厚的师侄关系,远非黎景修与长情间浅薄的盟友关系可比。
黎景修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他这才发现,想要独占他的美人,困难重重,也难怪玄王,只能和他这不相干的外人摆摆显。
席间,云鹊宗主问向长情道:“长情,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又受内伤了吗?”
长情不敢实话,只得扯道:“师叔,我没受伤,只是前几日练剑时不慎入了魔障,心魔反噬,受了些内伤,只得对外是感染了风寒。”
他几个师叔们以为他急于提高修为,便对他一番安慰,让他不要贪功冒进,急于求成。黎景修则是一阵汗颜,若让他的师叔们知道是他打伤了他,非得群起而围之,对他一顿好打。
长情接着道:“师叔们,过几天,我想带萧公子在我黟山附近走一走,以尽地主之谊,前几月,我与锦堂主考察幽云十六州时,一路上全是萧公子招待的,好生过意不去。”一旁的锦织郎赶忙点头附和着。
郎无为点点头,道:“应该的,长情,你就好好款待萧公子吧,这费用,由我掌门出。”
在座各位都惊呆了,赶紧夹点菜压压惊。这郎无为,自打上次与白王一战后,便从之前“雁过拔毛”的称呼被天阁的“仙门快报”改为“雁过剃毛”的名号,估计这百年来,他是第一次肯掏银子出来给别人花。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萧耀阳,想着眼前这年轻人真是好本事,连九天玄宵派的三害之一都摆得平,只有星轨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而萧耀阳,则作出一副被众人看得直发毛,连中的肉丸子都掉进了酒蛊里,溅了自己半脸的酒水的窘迫模样,长情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好演技。
接下来几日,长情上午去神隐宗,督促师兄弟们练剑,下午早早地回了青花居,安心修养,等待早日恢复伤势后与黎王一起至雪国找师傅梅若雪去。黎王每日清晨天没亮时,就溜到青花居,让他的美人给他上药,而每天下午,都赖在玉屏峰上,躺在桂树下悠闲地来一场午睡,而他的美人,总是安静地在坐在他身边,帮他赶另一副“卧虎图”。
此图画得是只金毛吊晴,威风凛凛的猛虎,虽横卧在乱石堆中,却目露凶光,气势凌人,另人心生畏惧。“卧虎图”的上色极为繁复,长情一个下午打完线稿,上色却已经上了三个下午了,他用金粉上完一遍后,待次日干透后,再上第二遍,再干透后上第三遍。如此反复上色,所画猛虎,毛色油亮,凸显立体,尤其是一双虎瞳和金色毛皮,即使在暗处也是熠熠生辉,远远看去,好似活物,细观之,更是叹其立意精妙,构笔巧思。
金色猛虎配上层林尽染的苍翠山林与惨白嶙峋的怪石堆,整幅画卷色彩明艳,层次丰富,动静相宜,大气豪放,即使是阅遍天下名画的黎王,也不禁称赞道:如此画技,天下难得几人!
长情见天色不早了,便收起他的案几,将尚未完工的“卧虎图”挂在书房内晾干,黎王兴致盎然地观摩着此图,道:“我要找辽国最好的裱画师给我用上好的绫锦金帛给我裱起来,这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长情摇着头淡然道:“不过是幅画而已,我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家,可值不了多少钱,最多装饰装饰你的书房罢了!”
“哼!谁我要摆书房,我要挂在大厅内,看玄王这厮下次拿什么跟我吹嘘!”
长情一阵头痛,他已经想到了玄王出关后,怒气冲冲找他算帐的模样了,算了,到时候多送他几幅画平平他的火气吧,不过若能看到他为他吃醋生气的模样,他心中倒也是甜得很。
这日晚上,黎王来到了青花居,他臂上的伤痕已经痊愈了,背上那坑坑洼洼的阵年旧伤疤也已经平整光滑了不少,只是想要恢复如初的话,大概还要个七八日,千金难求的生肌散黎王已经用光了四瓶了,长情看着心疼,他却无所谓的样子,果然有钱就是硬气。
长情给他后背上完药后,黎王边穿衣服边道:“你的内伤好了没?”
长情点点头,黎王见状,但道:“今晚就走吧!”
长情内心觉得有些突然,但他实在是太挂念他的师傅梅若雪了,便点头道:“好,我做点准备。”
他带上一叠符箓和平时常用的一些伤药后,两人一起出了青花居,他正准备召出“夕照”,御剑而飞时,黎王拦下了他,问道:“你做什么?”
长情道:“御剑啊!”
黎王冷哼一声,轻蔑地道:“你御什么剑?你这修为,飞个一天一夜都到不了兴安府,我御剑带你,你给我抓紧了!”
长情内心一阵郁闷,想他在同龄人中,修为高深到没朋友,也只有在黎王这儿,天天被他数落和嫌弃。
黎王召出他的爱剑“弑魂”,长情这才发现,萧耀阳平时别在腰间一把金色的掌大的华丽短剑,真身居然是长余四寸,蛮横霸道的魔剑“弑魂”。原来黎王的魔剑一直被大大方方的摆在众人眼前,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纵横天下的黎王爱剑,居然是这么一把巧迷你的金剑。
“弑魂”漫漫浮起,黎王踩在剑身上,向他伸出一,看他一副低落样,又开始揶揄起来:“曲长情,你若与我结成双修,我保你在三个月内,升到金丹末期,不过能不能晋升至元婴,则要看个人缘了!”
三个月到金丹末期?长情拉着他的踏上了“弑魂”,双搭在他腰间,回道:“三个月?怎么可能?你欺我没见识吗?”
黎王笑道:“怎么不可能?只是要受尽非人之苦而已。”
长情内心道:我就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