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9
长情听着他胡扯的烂理由,心虚得不敢看向两人,锦织郎则打着圆场,道:“萧公子是我们宗主带出去的,又是我们的贵客,您受了伤,不管怎么,确实是我们神隐宗没招待周全,您就在这青花居多待几日吧!”
长情点头,他对绵织郎道:“萧公子受伤,责任全在我,这几日,让他待在我这儿吧,我亲自照料。”
锦织郎有些发愣,谁都知道,宗主的青花居从不留人,看来这次萧耀阳的受伤,让他的宗主内疚不已,连青花居都肯让出来,留宿萧耀阳,这萧公子,可真是好腕啊。
锦织郎看望过萧耀阳后,便离去了,长情将饭菜端在桌上,问向黎王道:“你能起身吗?下来吃饭吧!”
黎王却变着花样不肯离开他的床塌,假装双一撑起来,就痛得呲牙咧嘴,接着又倒了下去。
长情无奈,只得端着饭碗,夹着几样菜,送到床塌边。
黎王侧脸趴在床塌上,努了努嘴,厚颜无耻地道:“我起不了身,你喂我?”
“啊?”长情惊道:“黎景修,你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人喂!”
黎王泼皮道:“我一撑起身子,背上的伤就痛得要裂开似的,刚才你还在和锦织郎照顾我,怎么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不认人了!”
他这一指责,让长情一阵语噎,只得搬张矮凳,坐在他边上,一口一口地喂着他。长情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问道:“你都是元婴了,还没辟谷吗?”
黎王边嚼边含糊着回道:“魔修之人,有几个人能像你们仙修似得,狠得下心断了食欲的?我并非不愿辟谷,只是舍不下这世间美味。”
长情想起了他的玄王,估计他家的阿钰,也是舍不得断了这口舌之欲,想起他从就拉着他,要他陪他吃饭的贪食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黎王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倒是你们仙修者,清心寡欲,每日饮风喝露的,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长情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噎得他不出话来,喂完他午餐后,长情为他泡了一壶香茗,帮他清清嘴。
黎王吃饱饭后,又开始晕晕欲睡了,长情替他盖好薄被,道:“下午你好好睡着,我去神隐宗一趟,晚上再给你带晚膳过来。”
黎王觉得,自己在这九天玄宵派的日子,真是太好过了,吃了又睡,睡完再吃,简直过成猪一样。话,他还真觉得自己的腰腹部,好像长上一圈白花花的肥膘,看来晚上最好要去散散步了。
傍晚时分,美人亲自提着珍味堂的食盒,回到了青花居,见黎王已醒,只是懒懒散散地趴在他床上不肯起来,便将食盒摆在他床边的矮柜上。黎王先是挑剔地看了一眼食盒内的饭菜,见都是他爱吃的肉食、鱼鲜,便挑眉努嘴,张口“啊-”了一声,示意他很满意,美人可以喂他了。
无情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在萧府时,也是这副模样吗?”
黎王嚷道:“怎么可能!”
长情叹道:“那为何在我青花居,就懒成这样?”
黎王哼了一声,道:“那是本王给你会伺候我!”
长情气结,真想把食盒扣这厮的脑门上,他内心不停得告诫自己:不要生气,要忍耐,等他背上的伤痊愈了,就想办法将他赶回去。这厮在九天玄宵派都已经待了数十天了,再不把他撵走,玄王出关后撞上现在的这副模样,非拆了自己的骨头不成!
话要是事态真演变成这样,可对玄王不利,保不准黎王暗中狠揍玄王一顿,伤他个半死,让他一时上不了这青花居。长情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担心,当初结盟时,他断然想不到,黎王的真身,是这么一副好逸恶劳的无赖模样,而且还好像赖上了他青花居,这可真是麻烦了。
长情一阵头痛,给黎王喂好饭后,怕他满嘴油腻擦在他的枕头上,又打了盆水给他擦了擦嘴,道:“我去珍味堂还食盒,一会儿就回来。”
黎王点头,随差使他道:“回来时让他们给我备好晚上的宵夜!对了,我要醋子鱼、鹌子羹、脍五珍、再来一壶荔枝酒,饭两碗!”
长情刚跨出房门的脚抖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他僵硬地转过身来,委婉地提醒道:“晚上吃多了,会长胖”
黎王认真地思考了两秒后,喊道:“饭,一碗都不要!”
长情真是心累,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好吃懒做,游好闲的恶虎给缠上了,可怜自己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还要委屈自己好生伺候他,真是心生郁闷。原本去珍味堂还食盒这种事不用他这个代理宗主亲自去做,实在是他待在青花居,看到黎王这副模样膈应的慌,出来走动走动透口气。
回去时,夕阳西沉,天气渐晚,他绕道去了师傅的梅林一趟,将沾香阁内的松木躺椅背了回来,看来这几天的晚上,他都只能在这躺椅上将就了。
他刚回到青花居,黎王就开始抱怨了:“怎么去这么久啊!”
长情从怀中取出一叠话本扔给他,道:“无聊的话,就自己看看话本,这是我从师兄们那儿借的,不过我没看过,不知道好不好看。”
黎王看着他书架上的那些四书五经,估计这子也不屑看这些民间话本。他将话本收了起来,摆在枕边,刚好这子不在时,自个儿无聊的时候看看。黎王躺了一下午了,他想着,也该出去走走了,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着长情拍了拍床塌,示意他过来。
长情正在收拾自己的房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他将屋内打扫干净,在母亲的画像前又添上了一柱香后,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玉屏峰上,白天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他中午临走时,为青花居罩了个结界,防止他人误闯,撞见黎王模样的萧耀阳后被他灭口,同时,也确保这结界内的青花居没屋外这么炎热。
如今他回来了,便撤下青花居外的结界,打开窗户,让清爽微凉的晚风吹进房内,解一下房内的暑气,还有自己心头上的火气。
黎王嗅着这满屋子的凉爽空气中夹杂着的青花香,眼睛都亮了,他大力拍着床塌,道:“我要出去散步!”
罢,便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长情只得走近他,准备将他搀扶下床,他却欲一把拉下他,让他坐在床塌旁,长情不解地问他:“你不是要散步吗?让我坐这儿做什么?”
黎王拉着他坐下,不耐烦道:“我让你坐下就坐下!”
长情不得已,只得坐在床塌边,他刚坐下,黎王居然扑到他背上,双紧紧搂着他脖子,双脚死死盘住他细瘦的腰肢,长情惊得跳了起来,问向他背上的黎王道:“黎景修,你这是要做什么?”
黎王悠哉地道:“散步!”
“你散步,爬我背上做什么?”长情恼道。
黎王开心地道:“当然是你背着我,去、散、步!”
“凭什么!黎景修,你只是伤了背,又没有断断脚,自己下来走!”长情几乎叫了起来。
黎王懒散着道:“我懒得下来走!”
长情气得要吐血了:“你懒得下来走,那你散什么步!”
黎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想去外面散步,可我又懒得去走,所以让你背着我去散步啊!”
长情气得脸色发青,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身子,想把这懒货从自己的身上摔下来,可人高马大的黎王却死死地缠在长情的背上,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看着他在他身下累得气喘吁吁的模样,黎王得意地道:“本王可是睢得起你,才让你背着我去散步,这可是你天大的恩惠!我曲长情,你有这时间在这儿磨磨蹭蹭,就没时间背本王出去散散心吗?”
长情终于发怒:“恩惠你个鬼!黎景修,你这个混蛋!赶紧给我下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黎王坏笑道:“这样子,很好啊!哪不成体统了?”忽然,他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他的美人立刻身子一僵,见这招有用,他又一口舔向他的脖子,果然,他身下的美人一个寒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额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长情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懒货!你、你“
“你什么你!还不给我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可又要”罢他又朝美人的耳边吹口气,张口欲再次舔去。他的美人终于缴械投降,一张秀美无双的俊脸,憋屈地几乎要哭出来,硬着头皮背着他出了青花居。
黎王潇洒地骑在美人的背上,迎着这满坡的青花,张开双臂,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习习晚风,一会儿指着左边道:“去那儿!去那儿!”一会儿又转过身,指向右边:“那儿,那儿!”直把长情气得眼圈发红。
黎王趴在美人身上,眯着眼看着最后一丝红日沉下地面,整个玉屏峰慢慢转暗,此时,他美人身上散出星星闪闪的青色灵力,向这满坡的鸢花飘散而去,满山遍野的花海内,闪出如萤火虫般的莹莹青光,明灭闪烁,流光飞舞,好似波光鳞鳞的青色花海,如梦如幻,美轮美奂,另人如置身于幻境。
长情背着黎王驻足在花海内,黎王看着这世间三大美景,喃喃地念叨着:“青花夕照、青花夕照”
蓦然间,黎王将自己的脑袋又埋进长情的颈窝处,在他美人的耳边轻声道:“我想一直留在这儿,和你待在一起,晨观朝雾云海,夕赏青花日暮,晴日时,眺朗空万里,雨夜里,品山色空蒙曲长情,和我黎景修结为双修,可好?我定生生世世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到半分委屈,这世上只要我黎景修有的,都有你曲长情的一半,我黎景修没有的,只要你曲长情想要,我上至九天,下至幽冥,也会为你寻来!”
他身下的美人一阵沉默,片刻后,回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阿钰一人,今生,若能和他在一起,这一路上,哪怕满是霜风剑雨,哪怕只是朝生夕死,我也甘之如饴,此生无憾!”
黎王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直至沉到冰封千年,暗无天日的寒潭深底。那日,他背上中了几十道“寒冰咒”,冻得他牙齿打颤,身上结成厚厚的冰层,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心寒过。
他活了几千年,头一次在这仲夏之夜,被寒彻骨髓,冻到全身打起寒颤。
他黎王,一世高傲尊贵,平生头一次捧着自己一颗赤诚之心,许上真爱之誓,以尘埃之姿奉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却被他毫不在意的挥开,他的心中,仿佛泣出了血来。
黎王又恨又痛,又妒又憎,满腔杀意,瞬时涌上心头,一双金瞳寒光乍现,十指上,暴涨出修长锋利的金色甲片,悄悄地移到他心上人白玉般的颈上,就待他轻轻一滑,便能割断他的静脉,以他喷涌而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内心的这无法释怀的伤痛。
就在他准备痛下杀时,他身下的美人却黯然道:“景修,这玉屏峰,你若喜欢,随时都可以来,这青花陋室,你不嫌弃,也可随意出入。谢谢你,信守盟约,在兴安府出相救,你这般对我,我自不会负你,你于我而言,永远是重要的盟友,只是双修一事,对不起,我心有所属,实在难以答应。”
他字字诚恳,句句发自肺腑,黎王内心叹了一口气,他这声景修,叫得他杀意瞬间散去,半晌后,他终究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利爪,狠不下杀心,夺走他的性命。
黎王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心有不甘地道:“曲长情,你真是不知好歹,拒绝本王这种人中龙凤,你迟早会后悔的!”
他身下背着他的美人敷衍着道:“是、是,我修为这么差,实力又这么弱,承蒙您看得起我!好在我还有自知之明,深知我曲长情,哪配得上文韬武略、经天纬地之才的黎王大人啊!”
长情这话,得黎王舒坦不少,却不曾看到,他美人的眸中,逃过生天的眼神一闪而过,这么明显的杀意,他岂会感受不到?若非他自己的一阵深情抢白,只怕刚才,他曲长情,早已血溅在这玉屏峰,埋骨在这青花居下了。
长情心惊胆战地背着黎王,走出花海,慢慢向半山腰走出。天色已经全黑,一轮月牙儿升上天空,一路上,长情带着他走在山间的羊肠道上,借着朦胧月色,黎王瞧见杂草丛生的阡陌道上,两旁尽是不知明的野花。
一路上,两人的身影激起数片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耳边除了那阵阵虫呜声外,四周旷野,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还有不远处,隐约可闻的瀑布水流声。
长情道:“此处有一潭瀑布,虽比不上我师傅天都峰那儿的瀑布群壮观,不过也算是幽静,这种天气,你就在这儿沐浴吧。”
他低头想了想,又道:“还有,我早已辟谷,所以,这玉屏峰上,是没有茅厕的,你、你要解的话,不可以在青花居内,只能来此处方便,切不可、不可、随地、随地”长情红着脸,越越结巴。
黎王算是听明白了,他恼了起来,道:“曲长情,你以为我黎王是什么?是随地方便的野猫野狗吗?”
身子底下的美人笑岔了气,笑得直不起腰来。
黎王恼羞成怒道:“曲长情,不许笑!你敢嘲笑本王,你就不怕本王”话还没完,美人实在笑疼了肚子,弯下了腰,背上的黎王又大又重,两个人一起倒在了草丛中。
黎王原本想扑上去捏住这子的腮帮子,不让他再笑下去,却见他笑出了泪花,倒在地上捧着肚子,边笑边断断续续道:“哪是什么野猫你看看自己,比二个月前的国师府那次,重了多少?分明是只懒猫又懒又肥的懒猫”
黎王“嗷”地怒吼了一声,向长情扑来,两人扭打成一团在草地里滚了起来,打打闹闹了一阵子,黎王停了下来,捏着自己腰上的赘肉,叹着气躺入草丛中,道:“明日开始,我少吃点就是!谁叫我现在修为这么高,这世上都没什么对,自然没有继续修炼的动力了!”
长情呈大字型躺在他身边,终于止住了笑,他抬头望向这漫天的星空,问道:“你与白王,谁的修为更高?”
黎王自信道:“当然是我!百年前的上邪,应该在我之上,还有,三百年前消失的黄泉,她也在我之上,除此之外,应该没人了吧。”
长情摇头道:“既然你修为这么高,还东躲西藏做什么?”
黎王用指敲了一下长情的脑袋,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天天被人追砍、暗杀的日子。”
长情侧身,看着他道:“你以前,经常被人追杀吗?为什么?”
黎王叹道:“从三百年前的那场乱世开始,我为了不被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其他恶鬼夺去修为,只得不停地与他们厮杀。当初从冥界一共逃出了几百号恶鬼,到最后,相互残杀吞噬,也就活下来十几个,什么堕魔印,其实就是冥界烙在你身上,追杀、捕获你的印记!”
长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和大宋的犯人会在面部上刻下刺配一样,所谓的堕魔印,就是关在地狱中的恶鬼被冥府烙下的印记,所以那些有堕魔印的魔王,他们本身,或是他们的祖先,就是那些从冥府中逃出来的重犯,是吗?”
黎王道:“嗯,堕魔印是直接刻在魂魄上的,即使是你轮回转世,或是换了副躯壳,堕魔印也依旧跟随着你,生生世世消不去,子子孙孙都逃不掉!一旦你继位成魔王,浅红色的堕魔印就会转为血红色,罪孽越重,血色越深,除非你赎完了自己的罪过才能消去这烙印。”
黎王顿了顿,补充道:“绝大部分的红色堕魔印,都是由冥府烙下的,不过也有少数特例,有一种白色的堕魔印,那是犯了十恶不赦,或是天理不饶的重罪,被天界众神烙下,然后打入这世间受苦的。”
长情又问道:“那为什么,我的额上有花印?我在镜花宫内,看到好多师姐们,她们也有花印。”
黎王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初在冥府遇见你,也是觉得奇怪,这朵魂魄内,居然会有花印,我便偷偷地把你藏在身边,把玩了几十年,后来被黄泉发现了,只好把你上交于她,是她把你放到六道轮回内的。”
长情不高兴道:“什么叫把玩,我又不是物品,黎景修,你也太过分了!”
黎王扬起嘴角,笑道:“没想到如今又见到了你,我们算是有了两世的缘分了吧,不知道来世,是否还能相见。”
长情摇摇头道:“但愿来世别再相见,你就是一个烦,还贪吃懒做,游好闲!”
黎王笑了起来,道:“我偏不如你愿!来世,我要赶在玄王之前与你相识!”
长情看着这漫天的星斗陷入沉思,早已将黎王的话当成耳边风,他曲长情心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心心念念之人,只有百里钰一人,又岂会有黎王的一席之地。
长情凝视着夜空,道:“黎景修,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师叔祖?上次在珍味楼的晚宴上,他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事,还有在兴安府里,你模仿我师叔祖,也太像了吧!”
黎王道:“嗯,那恶星轨和白王一样,想要骗过他俩,确实有些困难。星轨和雪女,我在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上见过多次,还和他们打过几架,那时仙魔两界,时常发生混战,一言不合就开打,当真是个乱世啊!”
长情道:“难怪,可是我师叔祖非常精明,从我就老被他算计,你自求多福吧!不过你放心,若真被他识破,我也会求他保守秘密,毕竟这些年来,你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