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寒潭4

A+A-

    阿雪看着他自信的模样,笑道:“二公子,那这一个月,我就不再下留情了,好好与你过招,让你把去年屯的药赶紧用完。”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阿雪时常与秦沧浪练剑,秦沧浪发现,这孩子的修为,已接近筑基中期,他的那套落梅剑法中式,精湛绝伦,已经能与他的秦家剑法不相上下了。秦沧浪内心想着,若不用上魔修的北境剑诀,只怕再过两年,他的秦家剑法就已经不是阿雪的对了。

    这几年,他与秦川海的关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水火不容了,秦川海在九天玄宵派的十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他一下子成长了不少,不再像过去那般,嚣张跋扈地帮着自家母亲,处处为难秦沧浪他们母子。有时看到秦沧浪和阿雪对战,他也会观摩片刻,痒时,便亲自上阵,与秦沧浪一决高下。

    此时的秦沧浪,只敢用秦家剑法,因此至多在秦川海的底下走出二、三十招,即被他打出了练剑场。秦川海倒是不再向少年时这般对他冷嘲热讽了,偶尔也会指出他剑术中的破绽,只是两人的关系,依旧亲近不起来,相见两相厌。

    这日,秦沧浪与母亲被叫到了正房的福德院。一路上,北宫明珠忧虑地问道:“是不是这几天,川海回来了,你俩又打架了?莫非又要让我们罚跪了?”

    秦沧浪回复道:“他如今的修为,都已经是筑基未期了,我若不用北境魔修的剑术,哪是他的对!阿娘,这几天,我都是被他单方面的吊打,可是连还的会都没有。”

    北宫明珠放下了心,道:“沧浪,阿娘还是那句话,切不可使用北境雪国的魔修之术,否则我们母子俩别是在秦府内立足,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切记。”

    秦沧浪点头,道:“阿娘,放心吧,我绝不会用北境剑诀的,大娘叫我们过去,只怕另有其事。”

    而秦思怡所在的福德院内,秦川海首次和自己的母亲吵了起来:“阿娘,接任秦家一事,恕孩儿不能从命!”

    秦思怡拍案怒道:“你父亲这两年有退任的打算,你不接任,难道还便宜了那女人和她生的孩子吗?”

    秦川海道:“阿娘,我在九天玄宵派十年,早已是九天玄宵派的人了,先代掌门过世前,我们几个可是跪在他面前,答应重振九天玄宵派的!我秦家原本就是如日中天,谁做这家主,不都一样吗?”

    秦思怡盛怒,道:“如日中天?如今我秦家早比不了二十年前了!再,我又岂能甘心,让他们母子爬上这秦家之主的位子?若那女人上位了,这秦家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秦川海道:“阿娘,二十年了,二娘什么样的性子,这秦府的人都看在眼里,她从不曾和您争过,您也该释怀了吧!”

    秦思怡一巴掌打向秦川海,恨声道:“就是她的存在,这么多年,你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居然敢为她话,如今连你都不再向着我了吗?”

    秦川海捂着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母亲,这还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母亲的打。他问道:“阿娘,你还没搞清楚吗?不管这世上有没有二娘,爹的心中都没有你,他不爱你啊,阿娘,你怎么还不清醒呢?”

    这十年间,秦川海在九天玄宵承受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和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苦磨难,他早已不屑秦家的种种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琐事。

    在九天玄宵派上,他与师兄弟们亲如足,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他处处受到师叔们的关心和爱护,屡次被他们护着性命;他们待他,比自己亲生父母还要重情重义,早已补齐了他当年缺失的父爱,这令秦川海,在不知不觉中,对幼年时父亲偏爱弟弟,冷淡他们母子的事情逐渐释怀。

    如今,再看着自己的母亲依旧深陷在这泥潭中作茧自缚,他摇头道:“阿娘,这事我心意已绝,你不用再多了。如今九天玄宵派才是我的家,郎哥哥、阿雪、鹊儿才是我的亲兄弟妹。待我过了金丹,我就将接任砺剑宗,重振九天玄宵派,这秦家的家主,谁当都一样!”

    罢,他转身走出福馨院,身后传来母亲的怒吼声。他走得太急,差点撞上北宫明珠和秦沧浪母子俩,他向北宫明珠行了个礼,扫了一眼秦沧浪,急步而去。

    北宫明珠拉着秦沧浪,在门外站了半盏茶的光景,才进了大厅。厅内,秦思怡怒容满面,见他们两人进来了,克制起火气,随一扬,道:“坐吧。”

    两人向她行了一礼后,入座,北宫明珠问道:“不知姐姐今日唤我们母子俩,所为何事?”

    秦思怡道:“沧浪和川海同龄,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北宫明珠颔首道:“是啊,上月刚过二十岁的生辰。”

    秦思怡道:“也该给沧浪订门亲事了。”

    母子俩身形一震,北宫明珠惊讶道:“川海这做大哥的都没有成家,沧浪怎能抢在他前头,此事,姐姐还是晚几年再谈吧。”

    北宫明珠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悠然道:“妹妹,你不先听听是哪家的姑娘吗?”

    北宫明珠摇摇头,哪家的姑娘她都不想听。

    秦思怡无视母子俩的抗拒,放下茶盏,道:“兖州岳家你可听闻过?”

    北宫明珠问道:“与我齐州秦家齐名的兖州岳家?”她的脸色倏然发白,颤声道:“莫非是岳家家主的妹妹岳惠贤?”

    这厅内,别是秦沧浪,连端茶送水的下人的脸色都变了,谁不知道,这姑娘,名字叫岳惠贤,可这个性,连惠贤的边都沾不上,蛮横霸道,目中无人,芳龄都已经二十八了,至今无人敢娶。

    北宫明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你在开玩笑吧,沧浪与这岳姑娘,年岁相差这么大,何况两人并不曾相见过,这缘分也太牵强了吧!”

    秦思怡不紧不慢地道:“这可是岳家的家主岳迟瑞,亲自上门提的亲!妹妹,你也知道,如今这岳家,在仙门中可是后起之秀,声名鹊起啊!我秦家,二十年前还能和岳家平起平坐,可如今,差了人家好大一裁,何况,岳姑娘去年正月十五的灯会上见过沧浪,她可是对沧浪念念不忘啊!”

    此时一直在一旁不发话的秦沧浪,终于发声,道:“大娘,去年灯会上,大哥比我先会面过这位岳姑娘,只怕岳姑娘倾心的,是大哥,并非是我吧!”

    此时的秦思怡脸色开始变了,道:“你们兄弟俩长得都一样,她怎么分得清楚倾心于谁?况且,岳家已经提了条件,让我们秦家入赘岳家,从此,我们秦岳结成一家,不分彼此。入赘一事,怎么也轮不到长子的川海吧!”

    北宫明珠听闻秦思怡居然要自家儿子入赘岳家,只怕她是铁了心的要赶走沧浪,让川海回来继承秦家的家业。

    北宫明珠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向秦思怡跪下,求道:“姐姐,此事关系到沧浪一生的幸福,求姐姐不要如此草率地就订下这门亲事,况且这么大一件事情,老爷他知道了吗?”

    秦思怡道:“妹妹,你可别不识抬举,岳家如今在仙门的排位,早已在我秦家之上,沧浪若是进了岳家,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这可是他难得的缘啊!”

    北宫明珠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而一旁的儿子秦沧浪,咬紧牙关隐忍着自己的怒火,他扶起自己的母亲,道:“大娘,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只要我娘在这秦家一天,我就不会离开秦家一步!”

    秦思怡将茶盏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大声喝道:“此事由不得你们俩!我已经接下岳家的提亲,这门亲事早已是铁板钉钉了!”

    “怎么,如今这个家是你了算吗?”门外传来秦越的声音。

    众人皆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家主秦越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来,他刚踏入这福德院的大厅,便走向秦沧浪母子。

    秦思怡的心中一阵慌乱,急忙迎上去,陪着笑想向秦越解释,秦越却挥挥,不耐烦地打断道:“此事,我在外面都已经听到了,当年我秦越统领仙门百家时,他岳迟瑞,还不知道在哪待着呢!如今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敢欺到我秦家头上。”

    他冷哼一声道:“我秦家,何时沦落到要儿子入赘到他岳家!”

    秦思怡一把拉住秦越的臂,道:“老爷得极是,但我这也不是为您着想吗?若是我秦家能与岳家能结亲,老爷有岳家的支持,您在这仙门百家的地位,便更是固若金汤了。”

    秦越原本想带着秦沧浪母子离开这福德院,听闻此言,便停下了脚步。

    秦思怡见此事有转,便继续劝道:“入赘之事,原本也是岳家的提议,老爷既然不愿意,那便作罢,况且是对方姑娘先倾心沧浪这孩子的。我已与岳家好,今年的元宵灯会,让这姑娘再与沧浪见上一面,若两人都对得上眼,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我有把握服岳姑娘,让她嫁到我们秦家来!”

    秦沧浪急了起来,向秦越道:“爹爹,去年元宵灯会上,那姑娘与哥哥先见上了面,她究竟倾心于谁,怎可凭大娘的一句话,就草率定下,万一搞错了,误了岳姑娘的终身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秦越听后,点了点头,道:“沧浪,你与你娘先回去吧,这事,爹与你大娘再作商议。”

    沧浪点点头,和母亲北宫明珠一起出了福德院。他们两人走后,秦越挥开秦思悦拉着他的,道:“悦儿,此事沧浪得有理,半月后的元宵灯会,让川海和沧浪一起见一下岳姑娘,搞清楚岳姑娘到底倾心于谁,在两情相悦的前提下,定下这门亲事吧!”

    秦思悦道:“儿女的终身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孩子自己做主的份?”

    秦越冷冷地道:“悦儿,你我之间的这场闹剧,你还想在川海和沧浪身上,重演一遍吗?”

    秦思悦的脸上,倏然间闪出了痛苦之意,她问道:“你我夫妻情份,已有二十多年,对你来,我只是场闹剧吗?我从就喜欢你,一心想要嫁给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你却爱着别人,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如她?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看我一眼?”

    秦越看着她半晌,道:“你很好,可我不爱你,我自始自终,爱的就是明珠!悦儿,你为何不肯放,苦苦纠缠着我?这是你这幅模样,让我们三人,都不得安宁!”罢,他再也不发一言,两人对视片刻后,秦越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秦越走后,秦思悦瘫倒在地,看着秦越远去的身影,她痛哭流泪道:“若能放得开,我早已放开,何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都是她不好,她若从来没出现过,你的心里,怎会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秦沧浪母子回到福馨院后,北宫明珠问道:“沧浪,去年元宵,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快来给阿娘听听。”

    秦沧浪点头,向母亲起去年灯会上的事情。

    一年前的正月十四,一家五口加上阿雪六人,正用晚膳时,秦越问向秦川海道:“明日,你是不是就要和阿雪回去了?”

    一旁的秦沧浪一听,看向阿雪,心中满是不舍。

    秦川海回道:“爹,往年都是正月十五一早,我就带着阿雪回去,不过今年起,我想正月十六再走,阿雪从到大,没见过灯会,明日带他开开眼届去!”

    阿雪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沧浪,刚好秦沧浪也向他看来,两个相视一笑,心中所想之事,全写在了脸上。

    秦越点头道:“也好,不过灯会上人太多了,你可别把阿雪弄丢了!“

    秦川海不以为然道:“阿雪多大的人了,怎么会丢?他想在灯会上挑些信带回去,我们买完就回来。”

    秦越点点头,对秦川海和阿雪道:“这钱算我的,一会儿川海你带着阿雪去帐房多领些银子,别买少了。对了,明日别玩得太晚,早些回来。”阿雪乖巧地向两人点点头。

    次日傍晚,秦川海带着阿雪和两个表兄弟正准备出门,阿雪满心雀跃,心中恨不得早点赶去灯会,身子却定在门口,迟迟不走。

    秦川海问道:“你在等什么?还不走?”

    阿雪兴奋地道:“我在等二公子呢,好一起去的。”

    秦川海心生不悦,道:“你叫上他干吗?”

    此时,秦川海的两个表兄弟秦锐、秦楠对视一眼,秦锐道:“阿雪,我刚才见到沧浪,他他临时有事,去不了,让我们俩知会你一声。”

    秦川海脸上的表情松了口气,阿雪的脸上,却满是失望之色,他再次向那两人确认道:“怎么会呢,明日我就要走了,二公子明明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去的,他当真是这么和你们的?”

    那两人向秦川海使个了眼色,秦川海心领意会,不耐烦地和阿雪道:“他不去就不去,真麻烦,阿雪,你到底走不走?你可是好要给鹊儿带信的!”

    阿雪低头,难受地道:“二公子大概有事,那我们先走吧。”罢,四人向闹市处的街口走去,那三人,打打闹闹,只有阿雪,郁郁寡欢,一路上都没精打采的。

    他们四人刚走不久,秦沧浪就出来了,候在门口,等了许久,天色都已经暗了,也不见阿雪一行人出来,便问向路过的下人。下人回道:“大公子一行人,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秦沧浪奇怪着,定了的事,阿雪怎么可能不等他呢?估计又是被秦川海硬拽着走的。他心生焦虑,不禁加快了脚步,一路跑,向花灯庙会所在之处追赶而去。

    秦川海带着阿雪三人,往闹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所经过的寺庙、酒楼、显宦府邸、富豪宅第外,都设了山棚,搭起了彩楼,点缀起明灯无数,营造出一副华灯夜照,火树银花的盛景。

    阿雪边走边看,直看得目不暇接,连声惊叹。

    秦川海鄙视道:“这算什么!前面的还要好看呢!”

    一行四人行到下街口处,只见前方的大街巷处,两旁挂满了红彤彤的花灯,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放眼望去,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不热闹。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摆满了各式花灯,斗奇争胜,美不胜收,家家户户的门口,也挂满了灯笼,整个元宵庙会,光明若昼,华美壮观,游人穿插如织,往来络绎不绝。

    这天上,皓月高悬,这人间,彩灯万盏,众人的身边,不停地有踩高跷、划旱船、打太平鼓的队伍轮番走过。这景象,如梦如幻,让头一次来到这元宵灯会的阿雪目瞪口呆。

    秦川海推了他一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鹊儿、师叔挑礼物啊!”

    阿雪这才如梦初醒,来到两边商铺林立的摊贩处,给鹊儿带了两包铺牛肉和黄米糕,一盏精致的糯汁烧成的琉璃花灯,又给星轨选了副牧童骑牛的精巧泥雕,还给新入门的师兄弟们买了些果脯食,塞了满满一包裹,扎在了自己的自后。

    秦川海见他心满意足的样子,问道:“不给自己买些吗?”

    阿雪摇了摇头道:“花得都是你爹的银子,我自己就不用买了。”

    刚欲走,却见边上的贩处,正摆着各式剑穗,他一眼就瞧中了一副银丝绳编成的,坠着两个同心白玉环的剑穗,他蹲在地上,拿起这剑穗,放在掌心,爱不释,可一问价格后,只得悻悻地放了下来。

    秦川海蹲到他边上,问道:“想要这个吗?我买给你就是!”

    阿雪摇摇头,道:“二公子没来,我想给他带点信。”

    秦川海一听,冷哼了一声,道:“你买自己的东西就是,顾着他做什么!”罢,攥着阿雪起身就走。

    刚一起身,一女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迎面就撞上秦川海,可秦川海身材高大,一点事都没有,那撞上去的女子,倒是退了好几步,上的花灯也掉在地上,摔坏了。

    秦川海见阿雪居然在为秦沧浪挑东西,原本心情就不好,又被人莫名奇妙地撞了一下,便张口就骂:“没长眼睛啊!”

    却见那女子,比起秦川海来,骂声更大:“找死啊!连本姐也敢撞!瞎了你的狗眼啦!”

    秦川海一行人定眼望去,只见一位二十八、九岁左右的女子,身后带着四位家丁,皆是彪形大汉。她穿着一身艳丽华服,容貌中等,算不上美人,但也丑不到哪去,可是气焰嚣张,神情倨傲。

    她用鞭子指向秦川海,道:“你撞坏了我的花灯,还敢张口骂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不给我道歉,将花灯赔给我!”

    四周原本拥挤的人潮,立即以这几人为中心,围了起来,边上不停地有人起哄,大有看好戏的架势。

    “哈?”秦川海双环胸,挑眉看着那女子道:“明明是你撞向我的,你自个儿没看路,掉了花灯,还撞疼了爷,爷没找你算帐,你倒是倒打一耙啊!”

    那女子见到秦川海的长相后,愣了一下,秦川海和秦沧浪两人,皆是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五官英朗,相貌堂堂,在这人群中,尤为显眼。其中秦川海更显傲气,而秦沧浪看似冷淡,内心却比秦川海温柔细腻得多。

    秦川海的长相,正是那女子喜欢的那种,只见她的口气软了下来,道:“不管如何,我的花灯掉了,你都要赔我一盏!”

    秦川海正要发作,阿雪拉着他,声道:“师兄,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呢,你买一盏赔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