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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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何人?”安钰惶恐不安着,身子开始抖了起来,道:“她,她我并非仙门中人,那我、那我到底是谁?我也想知道啊!”

    他六神无主,张惶失措着道:“怎么办,长情师兄嘱咐过,这药,七日一颗,绝不能断,可我出门时,尽然忘了备齐足够的剂量,谣儿师姐,我会不会变成妖怪?”

    谣儿看着眼前那似曾相识之人,害怕地退了好几步,跌落到素儿的怀里。

    安钰上前两步,关怀道:“谣儿师姐,你怎么了?”

    看着向她走来的安钰,谣儿一瞬间,出现了幻觉,眼前之人,竟然是十年前失踪不见了的玄王后卿,神韵气质是如此的相像。她蜷在素儿的怀里,惊恐地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这个魔头!走开!”

    安钰一愣,众人都不明所以,连素儿也纳闷着,对怀里的谣儿道:“怎么了?他是安师弟啊,谣儿,你是不是将他错认为谁了?”

    谣儿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惧意,拼命地往素儿怀里钻,道:“素儿,救我,救我,他回来了,他没有死,他会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杀光的!”罢,原本就重伤着,又劳累了十几日的谣儿,在素儿的怀里晕死过去。

    素儿心痛地抱着谣儿,对来到他身边的安钰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安师弟,你的模样儿,和当年的一个大魔王长得有几分相似,谣儿当年被他害得生不如死,至今心病未除,她一时间,激动了起来,对不住了!”

    安钰的心沉到冰底,果然,那女人没有骗他,他颤声道:“素儿师姐,你能告诉我,我和哪个魔王长得像吗?”

    素儿道:“嗯,和当年那令人闻风丧胆,血腥凶残的玄王有些相像”

    看着脸色倏然而变的他,素儿安慰道:“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何况,安师弟受了伤,脸色苍白,这才和那魔头像了几分,不过,你岂会是他?我们这些师姐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一旁的方婷儿,也红着脸安慰道:“就是啊,安师弟,听那玄王可是白发血瞳,虽是个美男子,却长得人模鬼样的,细看之,与你完全不像!”

    “是、是吗?”安钰艰难地回道,可他的心,始终放不下来,他想到三天前离开龙兴寺之后,发生的一切。

    三天前,他御剑追着那自战场上逃走的跂踵鸟,半空中,安钰连抛数张疾风斩,终于有一片风刃斩断跂踵鸟的半片翅膀,跂踵鸟自空中跌落至千米之下的林海中,震耳的轰隆声中,山峦内的百年参天大树被压倒、压碎一片。

    未等跂踵鸟起身,空中已经是数百片的风刃割下,将跂踵鸟割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眼见跂踵鸟就要气绝,差最后一波攻击时,安钰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他长情师兄写给他的符箓,竟然全用完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想着,只能改用长剑与跂踵鸟展开近身博斗了。就在这个时候,跂踵鸟喘了几口气后,扇动翅膀,仰天发出凄厉又尖锐的鸟鸣声,仿佛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呼唤同伴。

    安钰知道,再不除去此魔兽,只怕后患无穷。他持剑向重伤的跂踵鸟砍去,跂踵鸟的断翅发出的罡风,威力并不大,并不能逼退安钰。安钰顶着风压,用尽全力向跂踵鸟扑去,一剑刺穿魔兽的胸脯后,再补上一剑,割断它的喉咙。

    下一刻,累极了的安钰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此时的他,看到从跂踵鸟的喉咙中汩汩流出的温热鲜血,突然间,噪子里干渴不已。他的喉结开始上下滚动着,下一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嗜血的**,向着尚存一息的跂踵鸟走去,抓住魔兽的脖子,大口地吞咽着跂踵鸟颈部流出的鲜血。

    喝饱鲜血后,他直接扯下跂踵鸟颈口下的大片鸟毛,生啖其尸体,待到他终于清醒过来时,跂踵鸟颈部以下的血肉,早已被他啃了个精光,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安钰看着自己满都是魔兽的鲜血和骨肉碎沫,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虽然腹中是满满的饱腹感,还有嗜血的快感,可生肉下肚,让他不出来的恶心犯呕吐,他蹲到一边开始干呕起来。

    此时,空中传来巨鸟扑腾翅膀的声音以及刺耳的鸟鸣声,安钰抬头一看,完了,足有四、五只跂踵鸟在他头顶盘旋着,在片刻间,就已经向他飞扑而下,欲将他活生生的撕裂后分食,为惨死的同伴报仇。

    这么多跂踵鸟的围攻,安钰当然不是对,他转身就跑,可那四、五只凶猛的跂踵鸟怎会放过他?群起将他围了起来,发起凌厉的攻势,片刻间,安钰的身上,腹背四肢上,全是被跂踵鸟的利爪抓破的血痕,其中一只跂踵鸟巨翅一掀,将他整个身子撞飞出去,重伤的他一连呕出数口鲜血,趴在地上,起身不得。

    眼见那几只跂踵鸟向他逼来,他自知今日是难逃一死。死前的瞬间,闭上眼睛的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他长情师兄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往事,如走马灯般浮现在他面前:

    幼年时,他将他背出深山,送至安姓猎户家中,临分别时对他道:“哥哥一定会来看你的”

    那是安钰初见他时的情景,即便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个年幼的幼童,可对他的惊鸿一瞥刻骨铭心,再也难以忘却。之后的六年间,他盼了他多少回?可他从来没有出现,只是默默地守护着自己,那些年来养父母抚养自己的费用,全部是他暗出资助,甚至多次救他于生死危难之中。

    五年前,无家可归,四外流浪的他,被他的长情师兄捡了回来,将他引入仙门。之后这些年来,自己的长情师兄把地教他剑招,助他提升修为,对他关怀呵护备至。回想自已的这一世,都是在他的庇护下活到了现在,若是没有他,这世上早就没有安钰这一号人。

    可是,自己都还没有报答他,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就要匆匆死去了,他好不甘心,好舍不得啊!如果自己死了,他会伤心吗?他的心中,除了他的黎王外,他还会记得自己吗?还是短短几年后,连安钰这个名字,都会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

    不要,他不要这样,他不要自他的生命中消失,他不要他遗忘他,他要活下去,活着回到他的身边,哪怕一辈子都不告诉他,自已对他的那番心意,哪怕一辈子只能当他的师弟,可只要能守在他的身边,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他,只要吃上一口他为他精心烹制的热呼呼的吃食,他安钰的这一生,便值了!

    他睁开眼睛,挥掌大叫道:“我,还不能死!我要活着回到那人的身边!”

    他一个指打下,眼中血光流转,张口念出反复在脑海中浮现的那窜咒语:“鬼火阴雷诀,灭!”刹那间,天空中乌云翻滚,数十道黑色夹杂着鬼火的阴雷连绵不断地劈向那五只跂踵鸟,地上到处是他那威力巨大的阴雷劈出的深坑,坑内燃烧着惨绿的熊熊鬼火。

    五只跂踵鸟中,当场被劈死三只,另两只重伤的跂踵鸟愤怒地向他扑来,欲与他同归而尽时,安钰掌心散出星星闪闪一片鬼火。惨绿色的鬼火落地后燃起一丛又一丛的磷火,自鬼火中出现五头牛犊般大的黑色尸狼,浑身燃着萤萤磷火,呲牙咧嘴地向跂踵鸟包抄而去。倏然间群起攻之,扑上去大口撕咬那两只幸存的跂踵鸟,将其撕咬成碎片后,吞食殆尽。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安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汹涌翻滚着涛天魔气,掌心散出雄厚高深的修为,另自己不寒而栗。他随挥剑,剑气所过之处,成片的古树化为碎屑,地上那道深达一丈的地裂,让自己都瞠目结舌。

    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有记忆的片断流入,无数张莫生又熟悉的面孔,自他的记忆深处流入,最后,都停在一张妖艳绝伦,男女莫辩的白狐裘衣美人身上。

    那美人回头,自他的神识内穿过,一双似毒蛇吐信般的恶毒美目瞪着他,狞笑道:“后卿,终于找到你了!”

    安钰吓得退后数步,一脚踩空,自山坡上滑下滚入坡底,他陷入昏迷前,那五只燃烧着萤萤磷火的黑色尸狼,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狼嗥声,低下狼首,恭敬地向他走来,聚到他的身旁。

    安钰眼前越来越黑,在他沉入黑暗时,他还在想着,这些巨狼,到底是什么?它们也是魔兽吗?它们会吃了自己吗?好像幼年时自己差点葬身虎口时,也是这几只尸狼救下的,如今,它们还会向五年前那般,护着自己吗?

    在他晕迷的同时,远在西岭府的白王收回自己的神识,放声大笑起来,道:“玄王后卿,我终于找到你了!十一年了,他竟然将你足足藏了十一年!”

    而后,她赤着足,自曙光殿高高的台阶上缓步走下,向殿外候着的欢喜修罗及怒目修罗喊话道:“你们两人,随我去一趟大宋临安,他终于现身了,是时候将他接回来了!”

    欢喜修罗和怒目修罗向她行下一礼,恭敬地问道:“白王殿下,魔兽跂踵鸟和蜚兽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经自幼体快速成长为成体,我等收回即可,岂能让您亲自跑一趟?”

    白王骂道:“笨蛋!蠢货,我的是后卿!玄王后卿他已现身,就在临安以东七十多里的密林中,明日与我一道,将其带回西岭府!”

    欢喜修罗和怒目修罗大惊失色,道:“真的吗?玄王殿下果然还活着!我二人即刻就动身,跟随白王殿下一同赶赴临安。”

    白王转念一想,道:“不必,我先去找他,而后将让跂踵鸟和蜚兽认了我这个主子!你们两个带上魔兵二千人,随后赶到,给我顺灭了龙兴寺!”

    看着欢喜修罗和怒目修罗急奔而去的背影,白王心情逾悦地回到自己的寝房,温柔地自枕边捧出一个红粉骷颅,修长惨淡的白色利爪,温柔地摩挲着那红粉骷髅头,目光眷恋地对着“它”道:

    “十六年了,自第三次仙魔大战后,这天下,已经太平了十六年!恨水啊,当年没有杀尽这仙门百派为你报仇血恨,这一次,我一定让荡平整个仙界,为你陪葬!”

    当安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中午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耀眼的太阳,口渴难耐中,循着水声来到一条溪流身边,那五只尸狼,并未散去,而是紧跟在其后。安钰也不再惧怕这尸狼,好奇地摸上它们的脑袋,他的,穿过它们身上燃烧着的萤萤鬼火,完全不灼伤自己,而此时,一片片的影像,自他的指尖似闪电般流向他的脑海内。

    还是那个白发血瞳的年轻人,出现在他所见到的画面中。此人随一挥便唤出三只尸狼,又凌空一吸,其中一只尸狼化成的惨绿色鬼火,捏在心里,他用力地捏着,尸狼在他中凄厉的哀吼着,一旁另两只尸狼吓得在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着,耷拉着脑袋夹紧尾巴,在一旁止不住地哀求着、呜咽着。

    他对面,一受了重伤,匍匐在地的浅发银瞳美人儿,眼见他中那尸狼的鬼火就要被他掐灭了,伤心地快要哭出来了,向他急吼道:“你疯了吗?对你衷心耿耿的黑们,你也下得了?你快住”

    那白发血瞳的年轻人,捏死中的尸狼,将尸体扔到浅发银瞳的美人儿脚边,残忍地笑道:“你再不现出真身救黑,可真是来不及了!”

    那美人儿,捧着缩成巴掌大的尸狼的尸体,终于心痛地大哭起来,最后,被逼得妥协的他,现出真身。只见他眼中闪出银色柔光,额上流着血的破碎的五行琉璃珠处,绽放开一朵雪白似满月的奇特花形,他身上原本流着的鲜红血液,已经变为绿色的汁液渗出体外,随着他皮肤下漫上的绿叶刺青,缓缓流下。

    白发血瞳的年轻人早已等不及了,扯下他的衣物,凶狠咬住他的脖子,将锋利的獠牙刺入他颈间的血管中,大口地吮吸着青绿色的汁液。而后,看着割下血肉救着尸狼的美人儿,嫉恨交加的他一口咬下美人儿肩膀上的一块血肉,大口咀嚼着咽下。

    他怀中之人痛得浑身发颤,发了狂似得向玄王挥着拳头打去,骂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去害景修,去屠杀仙门百派”

    可他换来的,是白发血瞳的年轻人更加凶惨的殴打和欺凌,他的长发被那人一把拎起,他的身子被那人拳打脚踢着,口中的鲜血,不停地溢出。而后,万念俱灰的他一把死死地搂住玄王,伤心又绝望地对他,道:“阿钰,我陪着你,一起死,我们,一起去地狱!这次,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而后,那美人儿唤出最高阶的疾风咒,就在千百片风斩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斩成片片血肉残肢时,白发血瞳的年轻人自他的怀中抽出一只来,摸向身旁的石块狠狠向他身下的美人儿砸去。

    一下又一下,接连砸了五、六下后,他怀中的美人儿鲜血四溅,眼神涣散,双无力地垂了下来,在他的身子底下一动也不动了

    安钰捧着自己的脑袋,吓坏了的他双膝跪地,发出呜咽嘶哑的嚎叫声,痛哭流泪着,道:“不,不是我,我没想要杀你,那人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对你的,长情师兄”

    那只体型最大的尸狼,大着胆子靠近他,舔上他的脸颊,仿佛在安慰着这个主子,另几只尸狼也围了上来,趴在他身边,关切地注视着他。

    慢慢平静下来的安钰的眼前,浮现出一片又一片绚丽的烟花,几十朵华光闪砾的绚丽烟花在这夜空中一朵接一朵的绽放,似火树、似银花、又似漫天流星,华光溢彩,漫天飞舞,将整个临冬阁照得亮如白昼。

    他心心念念的长情师兄,此时的模样却是黑发黑瞳,他笑靥如花,背着漫天的花火,向他问道:“阿钰,好看吗?喜不喜欢?”

    “以后,只要你没闭关,我便年年的今日,来这临冬府为你庆生。”

    而后,画面一转,他的长情师兄,低着头红着脸,鼓足平生所有的勇气,声对他道:“阿钰,我想和你个事我想我想和你把终生私定了”

    “阿钰,你嫁我可好?你若嫁给我,以后我每年都给你放烟花,为你庆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努力赚钱,养着你,护着你,永远守着你,不再让你受半分痛苦!”

    安钰仿佛中了魔怔般,陷入回忆中的他,喃喃自语着,道:“与我玄王私定终生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性子又差,动不动就杀人放火,屠人满门还特别心眼”

    “我不但要你全心全意的待我,还要你心里、眼中,只有我一个人,你若对我有半分不好,我便”

    倏然间,安钰的身子一震,自回忆中醒来,此时的他,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滴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来到溪旁,伸出双掬了一掌的清水,还没来得及喝下,就大叫着将中的清水全部泼去,只因掌中的清水中,倒映着一个白发血瞳的年轻人的影像。

    安钰几乎要被这些奇怪的记忆折磨地发疯了,他痛苦地拍打着溪水中自己那与平日已经完全不同了的容貌,大声吼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谁能来告诉我?我究竟是何人啊!”

    “你是何人?你竟然不知道?”

    安钰的身后,不知自何时起出现一个着白衣狐裘的美人儿,她美若天仙却恶如蛇蝎,她风华绝代偏爱魅惑人心。她悄声无息地闪到安钰的身边,挑起他的下巴,妖艳妩媚地在他耳边道:“玄王后卿啊,你自我身边消失了整整十一年,谁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副没用的模样儿”

    话未完,安钰五只忠心耿耿的尸狼群起向那蛇蝎美人扑去,那美人儿化为一片白色的水雾自安钰的身边离开,飘落到安钰的三丈之外,对着被五只尸狼严密保护起来的安钰,道:“那曲长情,可真是好段!竟然能让你忘却一切,再世为人重活一世,难怪我翻遍这仙魔两界的每一寸,都找不到你!”

    “我究竟是谁?后卿又是谁?我是安钰!是我长情师兄将我捡回,又带我入了九天玄宵派,成为神隐宗梅若仙师最的弟子!”安钰用尽全力地向她嘶吼着。

    白狐裘美人看着安钰,恶笑着道:“后卿啊,你可不是什么仙门中人啊!那曲长情,就是个天大的骗子!”

    罢,她划破指,将数滴蠕动着的腥红血液滴入一白色的瓷瓶内,抛给安钰,对他道:“想知道你是谁,或是想找回你的记忆,重新夺回你的修为,那就服下这个,届时,你就能明白一切了!”

    她转身离去时,安钰捧着瓷瓶,对她喊道:“你是谁?还有,长情师兄,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白狐裘美人离去的身形顿了顿,回首,向他一字一句道:“他是你前世、今生,乃至来世,那缘定三生的命定之人!可你,却被黎王横刀夺爱了!原本,你与曲长情,都已山盟海誓,私定终生了!”

    安钰整个人都震惊了!

    白王看着他的模样儿,一双美目中闪出狡猾的笑意,她接着道:“可是啊,那贱人却背叛了你,辜负你一腔深情厚意!他移情别恋,爱上别人,将你抛弃!后卿啊,你即便是杀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

    罢,她化为白雾,在安钰眼前消失地无影无踪,空中,回荡着她留给他的一句话:“后卿,我会来接你的!早日服下瓷瓶里的东西,取回你应得的一切!包括你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