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苍天将死 黄天当立 下
场上除了槐枞、贺兰瀚海两人,唯有张角不为所动。
他所习黄天大法涉及道家双修之术,太平道信徒有百万之众,其中不乏门阀权贵府上的娇妻美妾,与他有染者不知凡几,这般西域舞女虽也有几分动人颜色,落在他的眼里,却也算不得如何惊艳。
“报!”正在此时,一名守卫入帐禀告,“东部慕容大人到!”
“呵呵!看来长河来得正是时候!”不待槐枞张口,帐外传来一声长笑。
长笑声未落,一名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背负长刀步入帐中,正是鲜卑东部大人、“迦楼罗”慕容长河,与“战修罗”贺兰瀚海齐名于世,在西北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誉。
位于上座的槐枞眼中精光一闪,却不话。
“长河,你却来得迟了!”一直端坐的贺兰瀚海猛地站起,沉声道,“当罚酒一袋!”随拎起一袋美酒,隔空数丈,抛向慕容长河。
酒袋至途中忽然一顿,慕容长河五指成爪,凌空一摄,酒袋在空中蓦地加速,落入其掌中,内劲勃发,酒塞顿时弹开,在空中化为齑粉。
张角目光一凛,虽早知慕容长河亦为绝顶强者,但见其出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一身修为未必在自己之下。
贺兰瀚海此番引慕容长河出,固然有替槐枞责备对方之意,又何尝不是在张角面前,为鲜卑找回几分颜面。
慕容长河一扬,整袋美酒一饮而尽,随将空酒袋扔给场中力士,右反搭前胸,冲众人略一行礼,“各位大人,别来无恙!”
鲜卑人与大汉、匈奴官制均不相同,自檀石槐一统漠北,定都龙城,被尊为鲜卑大王,其下分为中、东、西三部,每部各设大人若干,授予大部落首领;大人下设帅若干,为依附其下的部落首领;帅下设千骑、百骑、十骑之职,以各部落中的勇士担任。
此时大帐之中,计有鲜卑中部大人槐枞、阙居、拓跋盖,西部大人贺兰瀚海、独孤浑、乞伏佑邻,东部大人慕容长河、弥加、宇文赤峰,除随鲜卑大王檀石槐坐镇王庭龙城的和连等寥寥几人,鲜卑各部大人均已到场,另有各部大人麾下帅数十人。
在场的九位鲜卑大人,论地位自是以中部大人槐枞为首,贺兰瀚海、慕容长河次之。慕容长河这一行礼,本着游牧民族强者为尊的习俗,除槐枞、贺兰瀚海及外来做客的张角外,其他人纷纷还礼。
“诸位大人相约会猎于此间,长河为何姗姗来迟?”槐枞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掠过一道寒光。
“长河来此途中,得国师玉雕传讯,提及汉人吕布,一时好奇,前去五原探究,故此来迟,槐枞大人必不会怪某!”慕容长河洒然一笑。
鲜卑国师慕容轩,乃天下三大武道宗师之“邪尊”,与汉廷“剑宗”王越、诸羌“石帅”北宫泰齐名,在鲜卑地位超然,对自檀石槐以下的鲜卑人来,乃是神魔一般的存在,与槐枞亦有半师之谊。
与其他游牧民族一样,鲜卑素来以强者为尊。
檀石槐雄才大略、一统漠北,于弹汗山下筑龙城,立鲜卑王庭,被鲜卑人尊为一代天骄,鲜卑最精锐的中部人马被其牢牢掌握,虽正当壮年,但长子槐枞、次子和连均已成年,各有势力,槐枞得贺兰瀚海支持,和连有慕容长河撑腰,其余大人亦纷纷站队,互不相让。
慕容轩地位超然,与檀石槐对二者的竞争不作干涉,只要双方行事不越底线即可,摆明了任群狼争斗,以决出草原上的下一任狼王。
张角一听五原吕布之名,眼中精芒闪动,似有所思,对场上鲜卑人之间的矛盾佯装不见,自斟自饮。
事涉国师,兼有外人在场,槐枞强自压下心底的不满,让慕容长河入座,并为张角一一引见鲜卑各部大人。
酒过三巡,槐枞将对话引入正题。
“十年来大家多番合作,一向只是神交,大贤良师此次北来,究竟所为何事?”槐枞放下酒杯,注视张角。
“苍天将死,黄天当立!”张角神秘一笑,语出惊人。
华夏五德(五行)始终之,起源于先秦,有汉以来因汉天子之故逐渐盛行。沛公刘邦以“炎汉”立国,西汉史官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载有刘邦“斩蛇起义”的轶事,称其为“赤帝之子”。
至西汉末年,外戚王莽当权,为篡夺刘氏江山,暗地里授意一班经学大儒编纂古书春秋谶,系统阐述五德学,并借汉武帝刘彻金口,言“代汉者,当涂高也”,为自己造势。
后光武帝刘秀为了力证对公孙述并无资格取代炎汉,大力宣扬春秋谶,致使“五德始终”在中原流传甚广,尤以江淮一带为甚。
按照“五德始终学”的正五行理论,五德更换顺序为:金,木,水,火,土。秦尚黑,为水;汉尚赤,属火。火代水,赤代黑;土代火,黄代赤。
张角年轻时得神秘道人于吉传授太平经三卷,立太平道,以黄巾为信徒标志,正是源于此故。
张角又根据太平经“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自称大贤良师,为太平道的总首领;他的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则自称“大医”,均为太平道的首领。
十数年来,张角兄弟三人在神秘道人于吉的指引下,培养弟子、广收信徒、结交官宦,积蓄实力,同时示好鲜卑、结交外援,不断消耗炎汉剩余不多的元气。
此番北上,乃是于吉、张角师徒深谋远虑中的关键一环,为此不仅计划牺牲己方在朝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张角本人更不惜奔赴千里,与鲜卑虎狼之辈当面密议,欲给汉廷致命一击。
为示诚意,张角就五德始终给鲜卑众人解一番。
鲜卑众人听罢,大多神色困惑。
在他们的信念中,天下的规矩,不就是谁的拳头大谁了算么?汉人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忒不爽利!
也有少数几人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门窗,心有所得。
“汉廷虽已衰落,但军中统帅有凉州三明、悍将有三边十杰,虽然皇甫规老死、张奂罢官,但最为棘的段颎却依旧身居高位,十杰中亦不乏其门生故吏。”
槐枞身为檀石槐长子,对敌我实力自有全局的了解,“与汉廷边军交战多年,某等虽然略占上风,却也难以动摇其根本!”
槐枞的乃是事实,张角自然不能否认,其实双方还有一点均心知肚明:若无诸羌牵制国力数十年,汉廷可举大军北上决战鲜卑,鹿死谁犹未可知!从十数年间的战况来看,鲜卑的胜算显然不大。
“张奂年过七旬,离死不远;段颎结交中常侍王甫,早已结怨于关东门阀,厝火积薪,欠缺的不过是一场东风。”张角谋划已久,自是考虑到了各方面的情况,“如今,这场东风即将到来!”
若段颎倒下,汉廷三边十杰虽然强悍,却再无具备足够威望的统帅,犹如群狼失去了狼王,不过一盘散沙罢了!鲜卑众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秋八月,夏育、田晏、臧旻将率大军取道高柳、云中、雁门,分三路出塞。”张角脸上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夏育、田晏两人,正是段颎在凉州统军作战时的门生故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