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一叶轻舟 少年游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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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的天空,随着繁星渐没,天色越来越红、越来越亮,伴着几道霞光,一弯金黄色的圆弧猛地冲破晨雾,从远处的雪峰间冉冉升起,峰谷、草木、海水,整个天地都变得明亮起来。

    晨曦透过头顶的枫树枝叶,斑驳地洒落在陆翊精赤着的上身,勾勒出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胸腹间那一道闪电状的伤痕,更是透着十足的阳刚气息。

    陆翊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不尽的舒适惬意,忍不住展开双,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宛若龙吟,雄浑激越,响彻天地。

    其实,一个人就算不饮酒,也可以很男人呢!珞伽注视着陆翊挺拔的身影,心底某些想法不觉发生了改变。

    陆翊一啸之后,胸怀之间更觉畅快。

    “还给你!”身后忽然响起珞伽清越动听的声音,陆翊刚在晨曦中转过身来,就见珞伽将布衫扔了过来。

    “从此地到剑宗居处,还需多长时间?”珞伽站立起身,来到崖边。

    “从山下乘舟过去,大约一个多时辰吧。”陆翊随穿上布衫,开始收拾地上的雉骨残骸,“稍后我们就出发。”

    “两大宗师决战,你莫非一点也不担忧?”相比陆翊的轻松,珞伽想到即将到来之事,心底隐隐有些矛盾。

    她自然不希望邪尊战败,但似乎也不愿意看到剑宗战败,如果剑宗战败,眼前的少年,应该会很难过吧?

    “担忧甚么?担忧王师胜或是败?”陆翊转头注视着珞伽,双眼熠熠生辉,“墨家子弟行事,一向只问该不该,从来不问怕不怕。”

    “从到大,你就不曾有过担忧或者害怕之时?”珞伽明显不信。

    “有啊!不止一次。”陆翊语声温和,但很坚定,“后来王师告诉我,害怕或者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人首先要变强,身体要变强,内心也要变强。当你有了想要守护的事物,你就会变得真正强大起来。”

    想要守护的事物?珞伽神色一怔,脑海中快速闪过几道身影,随即又想起远隔万里的月氏族人。

    强者生,弱者死。

    这是邪尊自珞伽幼时就一直给她灌输的信念,而漠北每日弱肉强食的血腥事实,也不断在向她证明这一点。只是,终究还是有些美好,早已深深烙印在珞伽的儿时记忆之中。

    “此时山风正好,看来我们可以快速下山了。”陆翊注视着枫叶摆动的力度和方向,忽然笑了起来。

    “墨家尚贤坊,你昨晚可没完呢!”珞伽忽然想对少年了解更多。

    “该出发了!”陆翊跃上崖壁,从一处山洞中掏出一堆物什,开始熟练地组装起来,“早过睡前故事的时间了,下次直接带你去尚贤坊看看。”

    “这是---木鸢?”

    “没错!传公输班曾打造过一只木鸢,能飞三日三夜不落,我这个木鸢虽无那般神奇,但带我们飞落山下,绝无问题。”

    珞伽一直觉得自己胆量极大,但她胆量再大,也从未想过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偏偏陆翊此刻就要她这么做,偏偏她还真就答应了。当然,不是直接跳,是上身探过木鸢横轴,抓住前侧的护再跳。

    那坛烈焰醉的酒劲,一定还未曾过去!珞伽双眸一闭,和陆翊同时跳起,心底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但预料中会失去控制、快速坠落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她感觉到有山风轻轻拂过脸庞、发梢,忍不住睁开双眸。

    身躯凌空,前方有晨雾袅袅上升,两旁的雪峰缓缓倒退,下方的热海在视野里渐渐放大,越来越近。

    真的飞起来了!

    珞伽侧头望向身边的少年,入眸的是一张得意的笑脸,但这个笑容,她并不觉得讨厌,反而生出一种甜蜜的愉悦。

    相传列御寇曾乘风而起,御风而行,遨游于天地之间,那种自由自在、开心愉悦的感觉,不外如此吧!

    珞伽压抑不住心底的喜悦,时而睁开双眸,时而闭上双眸,用尽身心去体验这种御风而行的感觉。

    陆翊看着珞伽脸上的笑意,有一种不出的宁静安心。他转头注视前方,偶尔操控一下关,根据风向调整木鸢的羽翼。

    木鸢不断下降,速度渐渐变快,陆翊发现情况有点超乎自己的意料。这架木鸢,可是专门强化过的,多带一个女子,绝对没有问题,风力也足够,到底哪儿出了差错?

    照目前的状况,如果直接着陆,以两人绝顶强者的强悍身躯,也免不了会受伤。陆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寻找应对的办法。

    “有办法了!”看着前方闪着粼粼波光的热海,陆翊心下一喜,操纵关,木鸢改变方向,朝着海水上方落去。

    噗通~!

    珞伽脸上笑意骤然凝结,不及惊呼,已经连人带木鸢重重地落入水中。

    热海水温,常年不冻。陆翊一入水中,顿时像鱼儿回到大海,两腿摆动,游出丈许,腰腹一用力,整个人瞬间窜出水面。

    水面上,木鸢半沉,却不见珞伽的身影。

    “她莫非不会泅水?”陆翊一惊,一个翻身潜入水下,正看到珞伽的身影在水中胡乱挣扎,不断往下坠落。

    陆翊身躯摆动,游到珞伽侧后方,用轻轻揽住腰身,只觉得双臂往下一沉,急忙用力一蹬双腿,两人一起浮出水面,

    “你可真是不轻!”陆翊讶然道,随即注意到珞伽背后的月牙双戟,终于找到木鸢出现差错的缘故了!

    珞伽高有七尺七寸,除了胸部略之外,腿长臀翘,娇躯饱满结实,本就不轻;月牙双戟,陨铁打就,单戟四十斤,双戟八十斤,加在一起,恐怕比身材高大的陆翊还要更重上一些。

    两人略显狼狈地回到岸上,珞伽拄着双戟,一边咳嗽,一边瞪着陆翊,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你这舟靠得住么?”直到两人坐上陆翊那叶帆舟,珞伽仍然对刚才的意外事件耿耿于怀。

    须知人生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在喜悦的巅峰,突然跌落低谷,这种事情,要完全释怀,绝对需要一些时间。

    千万不要试图和一个生气的女人讲道理,但也千万不要装傻充愣,当作甚么都不曾发生,一定要拿出行动去打动她!

    陆翊耳边响起师兄韩龙的敦敦教诲,他一直相信世上有一些天才。天才是甚么?就是别人怎么样都学不会的事,你一学就会,甚至无师自通。论武道与关术,陆翊是天才,但论对女人的了解,韩龙是天才。

    “给你!”陆翊系住帆绳,从舱中拿出一坛酒,抛给珞伽,“五年陈的烈焰醉,不比昨日那一坛差。”

    “你不饮酒,这酒从何而来?”珞伽接住酒坛,却不开饮。

    “给一个家伙带的,上次过来不曾见到。”陆翊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舱里还有一坛,放心吧,少不了那子的。”

    “甚么样的家伙?”

    “一个和你很像的子,尤其爱饮酒这一点,非常像。”

    珞伽仍然没有喝那坛酒,但也不再纠结木鸢的问题。有时候,一个人是不是会莫名其妙地因为另一个人,开始改变自己?比如,决定少饮些酒。

    海风温润清爽,帆舟破浪前行,两人静立不言。

    旭日洒下一道道温暖但不炽热的光芒,覆盖过山谷、草木、海水、帆舟,笼罩在人的身上,十分舒服,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和在高崖上俯视的感受不同,热海其实很大,大到一叶帆舟游弋在水面,并不比一片枫叶显得醒目;帆舟却很,到只够两个人舒适地乘坐,若人再多,就会略显局促。

    但珞伽能感觉到这叶轻舟行驶得很平稳,也很轻快,和旁边那个少年给人的感觉一样,让她心底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