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守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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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礼,是古代男子成年的标志。

    冠了礼的男子意味着可以娶妻、可以参与到家族各种事务中,也意味着开始承担起责任。

    陈恒在老父的病榻前,请求为其冠礼,顿时让陈太公即是欣慰又是悲伤。

    他的儿子,终于自己要求担起家族的责任了;也终于要离开遮风挡雨的父辈,独自世间各种磨难与艰辛。

    他才刚刚跨入十四岁啊,胡子还没来得及繁盛呢。陈太公眼泪肆意流淌,划过因为激动变得灼灼生辉的老人斑,消失在苍白的胡子中。

    心里的万般滋味,最终化为了嘴里的一个字:“好!好!”

    公元90年,初平元年,正月初五。

    陈恒跪在祠堂正中,郑重给陈伯和陈太公行礼。两位老人家都穿着礼服,陈太公当仁不让是加冠的主人,而陈伯充当了大宾。

    祠堂内,还密密的站了好多位乡里世家家主或长辈,连一直缠绵在榻上的王太公都拖着病体来了。两百多年的积善口碑、郡望之家,影响力可见一斑。

    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

    陈太公满脸潮红,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陈坤身上,用颤颤巍巍的双,按照流程将各种冠加上陈恒的头上。

    陈恒每一次受冠,都会恭恭敬敬的给陈太公磕头,泪水洒了满地都是。一旁观礼的宾客,已经不忍直视,不少人时不时的还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他们都看出来了陈太公已经灯枯油尽了,完全靠着心里一股执念支撑着,努力不就此闭上双眼。

    陈伯也是泪流满面,用沙哑的嗓子读着祝辞,还减少了不少,因为陈太公脸上的潮红已经消散不少了。

    “恒者,久也,赐汝字子初。初者,始也,望汝日后为人行事,莫忘心之所善,莫忘方寸之始。慎之慎之。戒之戒之。”

    陈太公给儿子头上加了爵弁,便赐下了“子初”的表字。

    “孩儿谢阿父赐字。”

    终于,无限简化的流程完毕了。陈太公松懈了一口气,跌坐在四轮车上,脸上的红光不再,迅速爬满苍白与青灰。

    “恒儿,有你为子,为父这辈子无念了”陈太公断断续续的呢喃着,嘴角微微笑着,眼皮也慢慢的下坠。

    “阿阿父”

    陈恒泣不成声。

    就在陈太公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猛然间又睁圆了,声音变得急促,“我儿,为父为你定了门亲。答应阿父,你莫念着蔡文姬了”

    到最后,陈太公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但一口气始终不放出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儿子。

    陈恒连忙膝行几步,抓住了老父的哭着喊,“阿父,孩儿答应你!孩儿什么都答应您!”

    呼

    陈太公终于呼出了一口气,眼睛里一丝欣慰闪过,脑袋便耷拉了下去。

    “阿父!”

    祠堂之内,陈家众人哭成一片,带动整个乌堡的悲鸣。

    一旁观礼的各位家主也是一脸悲戚,唏嘘不已,作为陈太公的老哥们王太公更是直接背过了气。

    同时,他们的心里也有一丝纳闷:蔡文姬?怎么还扯上圉县蔡家伯喈兄的女儿了?

    但其中一位家主却没有纳闷,脸上还慢慢变黑了。

    他姓刘,有个女儿,未及笄。而且陈伯在上个月,把陈家定亲的礼物送到了他家里。

    三月天了,原野之上已经是绿意葱葱,在微风扫过之际,便是一片新生希望的礼赞。

    离陈家乌堡约摸五里的半山腰上,也是绿意点点,两座坟茔相依而落,一大一,一新一旧,那是陈太公和陈恒生母的。

    当年陈太公将陈恒生母的牌位放在了祠堂里,就安排了以后葬在一起的决定。坟茔不远处,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很突兀的落在那里,后面还有不少茅草屋子环绕。

    陈恒住在茅草屋里两个多月了。

    陈太公也去世两个多月了,悲伤也被时间抹平了不少。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报答。

    但另外一件事,却让陈家人烦恼不已。

    大汉朝以孝治天下,结庐守孝是习俗,尤其是世家。

    如今讨伐董卓的盟主袁绍,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也曾经给母亲守孝三年,还“又追行父服”,守冢庐整整六年。

    陈恒也是一身麻衣给陈太公守孝,三年。他的生母被重立坟茔的时候,陈太公就用父亲权威,强制要求他不能为生母守孝。

    如今他为父亲守孝,年纪大的陈伯、陈链,辈分的陈到奶兄弟陈泽都劝过。以陈家诸多事务需要他决断和他年纪尚为由,只需守孝三个月即好。

    “你们莫要再了,阿父曾过,他就我一个孩子了。我若是不守孝,阿父会孤单的。”

    陈恒是这样的,然后就挥了挥让众人散去。

    他还没有改口,将“阿父”变成“先考”。先考,对已离世的父亲的称呼,“先“含有怀念、哀痛之情,是对已死长者的尊称。

    但陈家众人并不死心。

    守孝清苦,不少身体孱弱的人在守孝期间落下病根,甚至是离世。老家主已经故去,新家主本来就是个早产儿,万一有个好歹,那陈家就真的完了

    这不,看到闻讯赶来吊丧的高柔,便先拉到一旁,病急乱投医的怂恿他以伙伴的身份劝。都是年轻人嘛,总会有些共同语言的。

    谦谦君子的高柔,架不住众人的哀求,便允了。只是很可惜,从被儒家仁义教育的高柔,实在不是客的料。

    他给陈太公的坟茔行礼后,才了个开头,就被陈恒一句话堵死了。

    “高柔兄莫了。为人子者自当尽孝道。恒年幼,未曾让阿父省心一日便如今若是连结庐守孝都免去了,那恒还有何面目自称为人子”

    唉

    高柔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再话了,直接从旁边抽出一缕麻布绑在了腰间。

    “高柔兄,你这是为何”陈恒一脸诧异。

    “子初也莫了,你我兄弟相称,也应该不分彼此。我就在此陪你一个月吧,与你做个伴,研读经书。”

    原来除了阿父之外,无需利益纠葛,世间也有人愿意和我休戚与共的。陈恒心里大为感动,眼睛有点湿润,情深意切的拱了。

    陈家众人一看,怎么劝人的变成了入伙的?不行,为了陈家,不能由着家主的性子来!又是一拥而上,又是各种悲戚的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