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公瑾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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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末世家林立,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

    江东也不例外。

    比如当年的吴郡世家子陆康,时任庐江太守,因为觉得袁术是朝廷逆贼,不愿给粮,被孙策围攻两年后破城。本人一个月后病死,宗族子弟更是死伤过半。

    不管孙策是不是受袁术指使的,两家都算是结了血仇。

    然而,当孙家雄踞江东后,陆康的幼子陆绩、从孙陆逊{本名陆议}都在其麾下出仕。陆逊还娶了孙策的女儿,结成姻亲。

    对这种破事,本来就出身官宦世家的周瑜,早就深谙于心。

    所以他也猜到了,因病去职却又活蹦乱跳的马谡,来此求见的原因。

    虽然马谡明面上的理由,是期望宜城马家的商队,能跨过长江在江东各郡行商。

    无非觉得狡狐时日无多,荆北他日将会被江东所得,先来卖个好罢了!

    世家也好,豪族也罢,都是两个字:传承。

    滋润的传承下去!

    不过呢,当见到了马谡了以后,周瑜还高看了他两眼。

    马家竟然不急功近利。

    马谡来此的目的,还真是只求卖个好,而不是直接求入幕僚佐什么的。

    当然,卖好也卖得挺到位的。

    直言不讳自己的四兄马良,受陈恒知遇之恩,又兼性情颇重情义爱惜羽毛,现在不可能投靠江东,充当内应什么的。

    但是呢,马家与向家是姻亲。新城郡太守向朗了,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无意与江东起刀兵。

    好嘛,周瑜听出来了。

    马谡这是在表态,它日若是狡狐亡故了或者不主事荆北了,周瑜挥兵取荆北之时,新城郡不会真心抵抗。甚至还在允许的范围内,提供一定的便利。

    而报酬,就是江东日后善待宜城马、向两家。

    周瑜松开了缰绳,让马速缓了下来,看着原野上的枯叶在随风纷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着并骑的马谡。

    “幼常,汝之疾何时能康复?”

    嗯,他这是在问马谡打算何时出仕江东。

    “都督,某之疾不流于表,而在于心。狡狐安在,荆北不易帜,某便一日不得康复。”

    马谡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闻言拱微笑而答。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怅然若失,“唉,想必都督已知,宜城马家,已经不是当年的马家了。若再走错一步,将万劫不复矣。”

    周瑜对荆州之事,一直都很关注,所以也知道马谡的是实话。马家是已经输不起了,马谡也不再轻易押宝。

    唉,假话的最高境界,果然就是用事实佐证,九真一假。

    又是一阵沉默,周瑜也揭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了荆州当今之人物来,“那幼常以为,夏侯伯仁此人,当如何?”

    “某四兄曾经感慨过,夏侯伯仁假以时日,必与屯骑校尉曹文烈,无优劣之分。”

    和曹休不分上下?还是假以时日?

    哈!

    周瑜抓起了胡子,嘴角微翘,“某久闻幼常素有知兵之名,不知对我军就荆北之事,有何良谋建议?”

    “谡才疏学浅,都督谬赞了。况且某此来,乃是求行商便利耳,不言兵事。”

    好嘛,马谡拉住了马缰绳,作势要拱告别。

    看来铁了心,要等江东入主荆北后,才能出力了。

    “哈,幼常莫误会,某并非在为难。”

    周瑜也拉住了马缰绳,微笑如春风,“某即可下令让水军各部,让其不再阻马家商队过江。嗯,幼常就不想,让宜城马家早些时日重振声威吗?”

    顿时,马谡的眉毛就挑了挑,也露出了微笑。

    周瑜隐晦的做出了承诺,让他此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是故,他拱作谢,驱马转向往回走,伴着马蹄北去的,还有一句话,飘落在秋风中。

    “荆南若有烽火,荆北当无狡狐。”

    荆北无狡狐?

    到底是才智过人的周大都督,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就让嘴角笑意更胜。

    无者,乃不卒,亦将离也!

    建安十五年,秋,八月。

    江东都督,南郡太守周瑜,亲自率兵攻打屯兵长沙郡罗城的刘磐。江东领奋威将军的孙瑜,率领水军登陆南郡公安城沿岸,围城。

    江东行奋武校尉鲁肃,领军攻入桂阳郡,兵锋三日便围住了阳安城。

    至此,荆南烽火遍地。也将孙刘联盟,划上句号。

    而战报传到了荆北,樊城刺史府也做出了反映。

    翌日,一支车队从刺史府出发,便由五百骑兵护卫往豫州方向而去。

    车队颇为庞大,有夏侯夫人、蔡文姬、陈修、陈遂等妇孺。中间是一辆可堪躺卧的大车,四周车帘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车内人是谁。

    不过许多人都在猜测,里面躺着的,应该是数月不曾露面的狡狐陈恒。

    三日后,襄阳太守府内,夏侯尚召集刺史府僚佐、军中将佐议事。

    嗯,场面很不和谐。

    平虏将军的长史,法正法孝直,就荆南烽火之事与夏侯尚相争,声音之大连守在厅外的兵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侯尚还当场拔剑了,作势要砍了法正。

    后来被众人劝解,不欢而散。

    法正出了议事厅,当即骑马北上,日夜兼程追上了那支出发豫州的车队。他登上了最大那辆车驾,片刻后便再度返回襄阳。

    不同的是,他回来的时候,还有夏侯称率领四百骑兵随行。

    从原先车队中调拨出来的。

    第五日,荆北的曹军终于开始有动作了。

    江夏守将文聘,派遣舟船出水寨,与江东水军发生了规模的冲突。驻守在临沮的曹军出城,在江东军凌统驻守的当阳城外立下营寨,作势欲攻长江以北的南郡之地。

    而在新城郡绥阳城驻扎的曹军,就令人诧异了。

    宗预、王昶两部兵马,尽数撤回襄阳城!

    只留下几百郡兵守城。一点都不怕,数十里外秭归县的刘琦军张南部兵马,来个长驱直入。

    只是张南部,会攻击吗?

    得到消息,周瑜的答案是不会。

    他还盯着军报,捏着胡子陷入了沉吟。

    走了只狡狐,却冒出了个法孝直。曹孟德麾下,才智过人之辈如此之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