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软的不是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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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精壮的气势恢宏,他们都憋了一口气。

    他们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我痛快地去死吧。

    始宁街上死得人太多了。

    只是他们坐视了太久。

    用一句通俗的话,他们的心里都等得长毛了。

    这个时候,活着就是种耻辱。

    没错,活着就是耻辱。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敢死。

    敢死者无畏。

    无畏,所以强大。

    他们敢在鞑子的刀砍中自己的那一刻挥刀,他们不觉得痛楚。

    他们能在鞑子的刀捅穿自己的胸腹时挤身而进,同样捅穿鞑子的胸腹,他们感觉不到死亡。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胜利的天平彻底向明军倾斜,这时哪怕是神仙也改变不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往往也就是这种时候,在你背水一战的时候,你才发觉,胜利原来并不难,你的收获,比你预计的还要多得多。

    鞑子崩溃了。

    崩溃。

    意味着投降。

    意味着战斗结束。

    意味着原本准备去死的人,不用再死。

    当欢呼声响起,事实上,没有人还能记起第一声欢呼从哪面响起。

    但当欢呼声连成一片时,每个人的眼中都有泪。

    泪为什么而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不,更重要的是,自己赢了。

    赢了,很重要。

    在这个时候,对每一个人来,赢,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

    重要一万倍。

    因为这是他们对已逝者的敬意,也是一种对已逝者的祭奠。

    他们可以正视那些未远英魂,而不用低着头躲避。

    他们可以大声地祭告那些英魂,我战了!我战胜了!

    吴争没有受伤。

    但他已经力竭,他在欢呼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倒下了。

    累得软倒在地。

    软的是身体,不是脊梁。

    一个时辰的肉搏战,胜利到来,在场没有人还能站着。

    当吴争平躺着,迷瞪着望着天空时,他心里有一种惊喜。

    我做到了!

    一支拼凑出来的杂兵,干翻了千人鞑子骑兵。

    这足够自己在晚年时,向自己的后辈们炫耀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但现在,谁都无法去阻止吴争的yy。

    不管你的心中对胜利有多么渴望,当胜利真正来临时,你无法去感受那一种欣喜,特别是对一个领导者来。

    他能感受到的是累和痛。

    累是心累。

    痛是心痛。

    承担、背负的太多,故而心累。

    目睹着部下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或者明明可以去阻止,却因为全局而不得不熟视无睹,焉能不心痛。

    只有在经历过,才能真正明白慈不掌兵这四个字。

    千万别认为这四个字是一种情怀,这四个字,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心痛的无奈。

    。

    绍兴府乱了。

    乱成了一团。

    没有人会压注吴争。

    这不是他们看不起吴争。

    在听到千人鞑子骑兵进攻始宁镇的消息时,只有傻子会压注吴争胜。

    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战场之王。

    就象热兵器时代,火炮是战场之王一样。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

    一千骑兵,足以对抗数倍的步兵,最后还能将步兵击溃、歼灭。

    吴争,他凭什么胜?

    始宁镇离绍兴府七、八十里地。

    一旦陷落,骑兵可以在半个时辰,不,根本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绍兴府。

    到时,还走得了吗?

    兴、越两位国公的援兵迟迟未到,二千鞑子骑兵一路南下,一路北上。

    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绍兴府?

    这个问题,不仅在朱以海和朝廷重臣的心里想,还问出了口。

    一旦问出口,就代表着分歧,代表着决裂。

    所以,绍兴府乱了。

    但就象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一样。

    区别在于,有时是好人多,有时是坏人多。

    任何时候,都有好人。

    国之将亡,不乏忠臣义士。

    有人宁愿当傻子,他们选择相信吴争,哪怕不信,也当成信。

    譬如张煌言。

    譬如钱肃乐。

    譬如张国维。

    又譬如是朱媺娖。

    张煌言自认与吴争相交莫逆,虽然不能与吴争并肩作战,但不妨碍陪吴争一起死。

    钱肃乐认为,战争总得有人死,可如果人的脊梁断了,那就不如死。与其在逃跑的途中丧命,不如死在大明的土地上,至少绍兴府眼下还是大明之地。

    张国维的心思很复杂,违抗监国之命,去为一个百户殉葬,不值得!

    哪怕自己很欣赏吴争。

    但钱肃乐、张煌言二人的留下,让张国维不能不留下。

    大明亡了,知己就是活在世上的唯一心灵寄托,如果连知己都没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这三人留下了,为得不仅仅吴争,更为他们心中的执念——那个曾经辉煌到不可一世的大明朝。

    哪怕已经亡了,但,不可取代。

    朱媺娖从离开吴庄,自暴身份时,就没有想过再离开绍兴府。

    正象她的,朱家欠明人太多了,欠得太多,虽债多不愁,但朱媺娖认为,这不妨碍她为朱家还明人一点利息。

    她不为吴争当然、或许、可能也有那么一点。

    朱媺娖无法确定,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所以,她必须留下。

    朱以海原本是要用强的。

    没有这些人,傻子都知道自己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可朱以海发觉,他做不到。

    因为他下,除了王府数百侍卫外,唯一可以依仗的会稽卫所,也指挥不动了。

    廖仲平其实是个忠臣。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违抗监国殿下的命令。

    但这不代表着他认同朱以海的“转进”。

    如果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等人不留下,他自然是服从朱以海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该留下。

    因为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需要他的保护,长平公主需要他的保护。

    廖仲平想通了一点,他的效忠对象不是朱以海,而是大明。

    在朱以海与朱媺娖和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等人之间,他选择站在朱媺娖和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等人一边。

    失去了廖仲平的支持,朱以海就无法用强带朱媺娖和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等人离开。

    他只能带着十几个朝廷重臣赶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