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约而同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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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鞑子很穷,来自穷山恶水的他们,自然是穷的。

    鞑子很富,富得流油。

    每个鞑子的战马上都有一个皮囊,里面所装的金银器物,亮瞎了将士们的眼。

    这绝对不是全从百姓那掠夺来的。

    因为明人百姓,没有那么富有,可供鞑子掠夺到如此整锭整锭的金银和宝器。

    唯一的解释就是鞑子所经各县,那么附庸的官员和富户孝敬的。

    明朝官员有钱,有据可查。

    弘光朝的兵部右侍郎丁魁楚,在朱由崧降清之后,押送四十大船财物南下。

    其中黄金就达八十四万两之多。

    奇珍异宝那就更不必了。

    乱世之中,拿钱财买平安就成了这些人的首选。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这财物会落到吴争的里。

    二万八千两,吴争一朝乍富。

    也让吴争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以战养战的想法,虽然不成熟,但已经萌芽。

    面对着这笔财富,吴争没有一丝喜悦。

    这一战,自己从金山卫带来的,训练了三个月的嫡系死伤惨重。

    这是此战真正力抗鞑子的精锐。

    三百多人,当场阵亡的就有近二百人。

    如果不是他们前赴后继地用命去抗,就根本不可能有这场胜利。

    这是自己在这个世上,赖以生存的根本啊。

    梁湖卫所残了。

    三百多弓弩,伤亡过多。

    虽然吴争一直看不起他们,但他们确实在杀鞑子这件事上,不含糊。

    损伤最少的是吴争从绍兴府带来的三百精壮丁,他们除了最后一冲,啥事没干。

    可吴争不怨他们,面对如此惨烈的战斗,他们没尿裤子,就已经不错了。

    满身血迹的周大虎来到吴争面前。

    血迹大都是鞑子的,但他身上的刀伤却不少。

    虽然浅,但能看出当时他所承受的压力。

    “吴大人,仗打完了,你的承诺该兑现了吧?”周大虎很不客气。

    吴争点点头道:“应该的。你下弟兄伤亡如何?”

    周大虎叹道:“就只有三十七条命了,其中八人残废。”

    吴争道:“去领赏吧。本官已经嘱咐过了,不管伤亡,每人的赏银翻倍。”

    周大虎拱道:“谢过吴大人。”

    完,转身就走。

    吴争道:“且慢。周大虎,本官看你是条汉子,不如来本官麾下从军吧。”

    看到周大虎此战中的表现,着实亮眼。

    吴争确有延揽之心。

    周大虎略一迟疑,就摇头道:“谢吴大人抬爱,我等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军中拘束。”

    吴争没有强求,他虽然欣赏周大虎的勇猛,但更担心他和他下的江湖习气。

    这是一把双刃剑,可杀人,也会自伤。

    所以,听周大虎拒绝,吴争也就不话了。

    吴争的眼睛落在陈胜身上。

    那三百多的精锐中。陈胜麾下的一百人,死伤最重。

    一百人仅余十七人。

    陈胜没有哭,他从战斗结束开始就蹲在那,头就没抬起过。

    吴争能感受到陈胜心中的创痛。

    这种痛不仅仅是因为人死了,更因为这些人的抚恤送不出去。

    吴争下令,所有伤亡士兵的抚恤参照那群混子。

    可混子们是本地人,而那些追随吴争而来的,都是江北子弟。

    这些人里,很多已经家破人亡。

    不少士兵的亲人,就在嘉定、江阴。

    而那里早已是人间地狱。

    吴争哭了。

    嘶吼着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让所有在笑、在欢庆的士兵们惊愕。

    可随即他们懂了。

    笑容僵硬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泪。

    是啊,眼前的胜利,是五百条命换来的。

    这些人在数个时辰前,还是身边活生生的同袍兄弟。

    可转眼之间,没了。

    他们甚至连胜利的喜悦都无法感受到。

    整条始宁街上,哀声一片。

    一直低着头的陈胜闻声愕然。

    他原本只是痛,却哭不出来。

    哀到深处无泪。

    他在自责,若不是因为遇到吴争,自己执意带着他们投效在吴争麾下。

    或许就不会参加这场战斗,或许不会死这么多人。

    陈胜不是怪吴争,而是在怪自己无能。

    不能带他们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可这时,陈胜有泪了。

    他为阵亡的将士们感到值了。

    乱世之中,死的人多了去了。

    有多少人能得到活人为他们哀哭、祭奠?

    而吴争,做为主将在为他们流泪,为他们而痛哭。

    幸存的人为他们流泪,为他们而痛哭。

    够了!

    真的够了!

    陈胜哭了。

    从默默流泪,到放声嚎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种发自肺腑的悲恸足以震撼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这就象是一汪清泉,涤荡着每个人心中的尘垢。

    每个人因为这场恸哭渲泻而轻松起来。

    因为他们觉得整个人如同浴火重生一般地干净起来。

    是的,自己干净了。

    哪怕曾经犯过错、做过恶,在此刻,他们的内心就象得到了救赎。

    士兵的脸是悲恸的,可他们的眼睛变得无比地清澈。

    周大虎已经走得很远。

    可他不自禁地站住了。

    他觉得自己再向前迈一步,都象是种错误,都象是错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他不舍。

    不舍那种如同醍醐灌顶的畅快。

    不舍那种他活了半辈子,都无法遇到,一直怀疑从不存在的感情。

    因为难得,所以珍惜。

    周大虎流泪了,不为他下死去的兄弟,也不为在始宁街死去的明军将士。

    只为他遇到了他奢望却从未遇上的情义。

    仗义每多屠狗辈。

    周大虎霍地转身,大步迈向远处正在痛哭的吴争。

    “我愿为大人效命!”推金山、倒玉柱,周大虎拜倒在吴争膝下。

    随周大虎回身的还有他幸存的三十七个混子,他们在吴争面前跪倒一地。

    吴争很意外,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周大虎的心意。

    三十八人脸上的决绝,又反过来感染了在场的明军将士和壮丁们。

    经过这场血战,他们彼此有了信任,他们彼此有了尊敬。

    军人与军人的尊敬和友情,产生最快的途径就是在战场上。

    将后背放心地交给战友,是成为一支强军的首要条件。

    可更重要的是,全军上下不约而同的统一。

    统一的不仅是步伐,还有最重要的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