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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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一连多日,江成月继续自己无所事事饭来张口衣来伸的“养病”,李云珩继续着自己每日跟着他那个宗邖国国师师父的修行,只当李云宸并不存在,偶有遇见,也是低头颔首,恭敬称呼一声“皇兄”便了了。

    这让江成月开始怀疑,若不是基于礼节,那日他可能都不会上前“请见”,怕是躲都躲得远远的。再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的陌生人,他能指望那孩子怎么跟他亲昵?而且他这个身为皇储的“病弱”兄长一旦哪里磕着了碰着了,那都是要大动干戈甚至一堆人要掉头的,江成月想,如果他是李云珩也会选择离自己远一点

    然而这个凌霄殿除了国师,李云珩,还有为数不多的修行弟子外就只剩下江成月和他带过来那些个“侍疾”的宫人了着实是有够无聊的!!

    不消一个月,江成月快崩溃了。

    首先叫他崩溃的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被那些个宫人跟着。

    为了摆脱他们,江成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皇储殿下入了凌霄殿后有所感悟,觉得潜行修行对自己的病情最为有益,因而修书一封回朝,请陛下下旨,也拜了国师作师父。于是作为弟子搬去了一众修习弟子聚居的客寮。再不便一群宫人围着那种养尊处优的大阵仗了。

    可怜的李云珩不得不把自己先前所住的采光最佳那间房间让了出来,搬去了隔壁。

    成功甩掉了那群侍疾宫人,作为修习弟子的皇储殿下这日碰见自家皇五弟,李云珩照一贯态度礼貌疏远地先开口唤了他一声“皇兄”,江成月便玩笑道:“啊,阿珩,我虽是你皇兄,入门却又比你晚哎,那是不是还得叫你一声‘师兄’?”

    李云珩那迫于礼节而装出来谦恭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睨着江成月,一副看白痴的冷然。

    他身后那相当于皇子伴读出身贵胄被一并赐过来修习的弟子见自家主子失仪,赶忙帮忙打哈哈笑道:“殿下贯会笑呢殿下身为皇储身份何等贵重,这是要折煞我们呢。”

    除了这三人没有别人在场,李云珩似乎再不想虚与委蛇,干脆一语不发走了。

    他身后那弟子阻挠不及自然是替他向江成月赔礼道歉,江成月尴尬地挠挠头,实在是没想到搞出这样一副局面。

    这次尴尬的玩笑事件让江成月知晓了李云珩对他的真实态度,撇开那些礼节撇开身份背景,那孩子对他岂止是不亲昵,恐怕更有几分愤恨

    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他愤恨得很有道理啊。搁个谁身上也不好接受吧更何况是个孩子。

    江成月便不再刻意去跟他套近乎了,两人继续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合适距离,直至江成月搬进客寮后第一个朔月前后。

    至于江成月为什么会在倪玹鹤的建议下搬进凌霄殿,除了齐峘山灵气充沛地处幽静确实适合养病外,却是因为当下的宗邖国国师的确是个大能,凌霄殿外布有一层结界,有他坐阵,阴邪秽物根本不得入。等于是多了一重防护。

    然而每月朔月前后,月华减弱,很多因月华而滋生的灵气跟着减弱,恰是阴祟邪物最易出没的时候。这一时,凌霄殿外依灵气而生结界也跟着减弱,阴气侵入,虽不至于叫秽物突破了结界,但到底阴气替了灵气,于人有害无益。

    寻常人可能没什么,李云宸这被百鬼噬心咒标记过的身体却格外招引邪祟。不过鎏火珏在,江成月丝毫不担心,只不过这具病弱的凡人身躯到底还是会受些影响,朔月前后,夜里睡得总不安稳。

    他正翻来覆去间难以入眠,到了夜半,却隐隐约约听闻隔壁房间的李云珩压抑着粗重的喘息,似乎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江成月怔了怔,半天,没忍住爬起了身,披了件外衣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门唤了他几声。

    屋内的李云珩不答。

    江成月犹豫了一下,道了声“失礼”便径直推门而入。

    尚未到朔日当日,借着峨眉月些微月光,江成月看见躺在榻上的李云珩浑身冷汗,粗重地喘息,如梦魇般不安地挣扎,隐隐有淡薄的阴影似烟似云将他周身缠绕。

    江成月怔了下反应了过来。

    这位五皇子被遣进了这间凌霄殿,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的极阴命格。

    八字极阴的,若身为女子天生缺阳,可能都活不过幼儿时期,身为男子还稍微好一些,但也免不得的病弱易招邪祟,尤其李云珩现下尚未成年,还是个孩子——很多极阴命格的男子也活不过成年便夭折了。所以,受朔月影响的又何止是李云宸呢?

    江成月啧了一声,心道这两兄弟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江成月走过去坐在李云珩床榻边,却微微侧了侧头,感受到一丝阵法的抗拒。

    他脚尖轻点了下地面,地面围着床榻的位置便显现出些微红光的一个孱弱阵法。画下那阵法的人似乎是个新,画法颇有点儿稚嫩,修为也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不用想,那阵法的作者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此刻躺在阵法中心的李云珩本人。

    李云珩自带着这种命格,这事儿自然不是第一次。

    虽然十一岁能画下这样的阵法已经实属不易,但以一个十一岁孩子的修为能指望这样的阵法起多大作用呢?

    江成月伸执起袖口,拭了拭李云珩那满脑门的冷汗,试图唤醒他:“阿珩阿珩?”

    李云珩陷入昏睡,任凭他怎么唤也不醒。

    江成月执起他的,心也是冰冷湿润,汗涔涔的。

    他露在宽大衣袖口的腕在月华下青白瘦弱,越发叫人心疼。那笼罩在他周身的阴祟之气微微涌动,这阵仗,怕他自便是这么一个人默默忍过来的。

    江成月擦干他脸上的汗迹后,叹了口气,掀起衣摆侧身躺在他床榻的外侧,默默将他单薄瘦弱的身体拥进怀里。

    他身上鎏火珏遇见阴祟之气自发闪着些微红光,那半透明的阴祟之气中隐隐可闻惊恐惨叫哀嚎着一点一点慢慢淡去。

    李云珩冰冷的身体在江成月怀中捂着,慢慢平静下来。他躺的笔直端正,并不会趋于本能般寻着热源往他怀里钻。

    昏睡过去的李云珩在睡梦中委屈地撇了撇嘴,不知是先前汗湿的还是噙着泪而濡湿黏成一撮一撮的长睫轻颤,轻声呓语起来。

    嘴里翻来覆去只喊着“疼”和“冷”一类的词,却并未听闻他唤着谁人的名字。

    江成月心里又是揪心一痛。

    想想,他能唤谁呢?

    把他就这么扔在了这里不闻不问的那个所谓的“父皇”么?还是在他不到三岁就撒人寰,恐怕他都不能记得长相的那个“母妃”?

    江成月叹了声,轻轻拍着他,轻柔地哄他入睡。直到他彻底平静下来,冰冷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回了暖。周边萦绕的阴祟之气也散尽了。

    江成月自然是一夜未眠,天还未亮之时便起了身。他为李云珩掖好被角,将自己腰间的鎏火珏拆下来一只,置于他床头。

    临走之时他看了眼地上的那个稚嫩阵法,思绪万千,最后还是放弃了加强它的打算——那样他可就暴露了。

    江成月蹑蹑脚地推门而去,回了自己房间却躺不下了,心中有些愤恨难平。

    到底没等到天大亮,他便风风火火找人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