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章
过了好一会儿,流风好似有了几分倾诉的意愿,开口道:“你知晓,他临去前,我对他了什么吗?我不会原谅他”他继续用那个破碎的微笑,艰难扯了扯嘴角:“其实起来我哪里来的脸他?”
“”李云珩并不擅长劝慰别人,不知如何回应,索性沉默以对。
好在,流风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他又朝自己口中灌了一口酒,自嘲地苦笑一声道:“这两次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都是我设计的。寿陵一案用来对付你,本指着能将轩辕剑收入囊中,结果将自己架在了进退两难的处境中,更叫成月恨毒了我。
无相空刃阵也是我设计的,阵眼中心设下的地心流火中心,特意用的九天玄火。九天玄火名为天火,但实际上却是地狱中诞生的无上冥火,其焰可化解一切伤势,一切剧毒,却偏生因为要消耗幽冥阴祟之气来化作能量助其燃烧,是专门克制阴祟鬼物的神火。这本是为了尤渊准备的唯有焰心被填入阴祟之物,阵法才会停止,否则阵眼中心会不断扩大,一直延伸到外围。尤渊入了阵法,不论往哪个角度逃,最后都免不得填了焰心的结局,就像一个落入陷阱做垂死挣扎最后绝望缓慢被巨石一点一点侵占空间碾压成肉泥的兔子。他从一个天界仙君堕落成了阴祟至极的鬼王。用九天玄火来对付他,你不觉得这主意很绝妙么?多么讽刺啊
可他拖了成月做要挟只一招,就将我制得死死的。你看,多么绝妙的应对之法?绝妙的是他,讽刺的是我。当我在阵眼中心看到墨龙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如此的技不如人,被击得溃不成军。许是我天生就不适合玩计谋吧。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填入阵法中心九天玄火之焰的阴祟鬼物会是宇殊。为什么是他呢?这本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继续做他的叛徒,被灵璧宫护着,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要自己想不开往阵法中心跳呢?还债,还什么债?谁让他还债了?为什么要自己多做这些无用的事呢谁会感激他么?真傻!地火加上九天玄火他落进去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吧?是不是连痛也来不及?”
李云珩认真想了想,答道:“嗯。”
流风睨了他半晌,惨白着一张脸嗤笑道:“上仙,不得不你可真不会讨人喜欢。”想了想,他朝李云珩问道:“你如何回复金焱宫?”
李云珩道:“‘东西收下了’。”
流风冷笑道:“没有想到,费尽心最后将你拉入局的不是成月,却是当初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李云珩冷道:“我与他相识一场,不过成全他最后一份心。我未予否认,却也并没有允诺你们任何东西,你别想太多。”
流风道:“你当那一位当真不明白这里面怎么回事么?他不予计较,不过因为最后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他并不在乎。他眼中只盯着轩辕剑,如若你当真不想允诺,就别认。”
李云珩道:“从前他不能奈何我,今后亦然。”
流风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李云珩只是冷傲地勾了勾嘴角,东西送到,他也不欲多留,破天荒地听流风了一堆已经完全是看在江成月的面子上给他天大情面了,便起身对流风吩咐:“东西你若想留着就留下,自己收好,别叫天界的人看见。”
眼见他转身走到门口,举步欲行,流风忽然道:“所以上仙是特意来送这个于我的?”
李云珩未答。
流风叹道:“上仙,你变心软了。”
李云珩闻言驻足,回头反问道:“那又如何?”
流风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原来心软这个毛病竟是可以传染的如此,我是不是该谢过我的好表弟?”
李云珩转过身,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再没了刚刚与之相处的平和,目露警示意味面色不善地盯着流风。
流风道:“抱歉,触你痛处了?原来仙君内心竟还是会隐隐担忧,你一介天界仙君,与我们这些天魔后裔的生来殊途,没有未来么?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成月为什么他明明和我一模一样的出身,凭什么他就可以一无所知,被那么多人爱着护着,心翼翼守着,活得随心所欲,自在潇洒?而我却非得要独自背负族仇家恨,孤立无援,如此艰难卑微,却连一个一起分担的同伴都找不到?只因为他生来魔力低微,弱者有——”
他话还没完,忽被李云珩飞身袭来掐住脖子狠狠掼在身后的墙上,激动中李云珩甚至灵压全开,一点没有顾忌天界仙君的至纯灵气暴露在幽冥是怎样惹人注目的一件事。
他的脸离流风近在咫尺,两人周边的空气都要被冰封凝结了一般,李云珩咬牙沉声警告道:“你敢朝他透露一个字”
“就如何?你能拿什么来威胁我呢?成月么?”流风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无尽的心酸苦涩。
“”
流风挥退了他的,幽然道:“你放心,只是想要抱怨一下,我并没有准备告诉成月毕竟,姑姑从前待我不错。成月不止是她的独生子,更是她的梦想她为了成月,散尽了一身魔力,唯一想要的,不过是那孩子能当真如凡人一般,幸福平淡地过一生。虽然近三百年前我未能守住自己的诺言,三百年后,倒不至于反而食言了。再则我就算把成月拖进来,他与我又有什么用?他会帮我么?不,他讨厌我还来不及。”
李云珩咬牙切齿盯了他半晌,最后什么也没,冷然转身而去。
流风自然不会相送,倚在门前盯着他的背影,默然朝口中又倒了一口酒。
离开著雍城后,李云珩没有再回灵璧宫,径直到了阎丘。
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江成月早睡下。李云珩入了卧室,烛台上还留了一盏不甚明亮的灯,风吹着月光由窗外古树枝叶间投下的影子影影绰绰,不停晃动。江成月侧卧在榻上,脸枕着自己的臂,佝偻成一团,眉头紧蹙,睡得不是很安稳。
额前一缕碎发被风吹着不停在脸颊上挠,他于睡梦中伸去胡乱摸了两把,那缕倔强的发依旧随风而舞,擎昌君不由更皱紧了眉头。
李云珩便侧坐在床榻前,伸替他抚到耳后,终于见他眉头舒展了几分。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李云珩的拂过脸颊,他居然追逐着那只,拿脸蹭了蹭。李云珩猛然皱眉,发现他皮肤居然热得烫。
江成月睡得迷迷糊糊抓过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贴在自己脸上,没一会儿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见李云珩在跟前,揉了揉眼,用嘶哑的嗓音柔声问道:“嗯阿珩,你回来啦?”
“嗯。”李云珩应了一声,刚想抽,叫江成月抓紧了最大面积地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不准他抽走。“怎么会起烧了?”照理他这具由妖族至宝塑造的身躯不会如凡人一般生病才对。
江成月道:“嗯霁鸿先生是因为在修复外伤呢,正常。”
李云珩这才拧着眉,缓缓点了下头。
江成月顺着他腕轻轻拽了他一下示意,李云珩便左脚踩右脚地蹬了一双靴子,在床榻外侧躺倒,里面那位立马像藤蔓一般将他整个箍紧,惬意长叹了一声。他浑身火烧一般滚烫,扭动了几下身体将脸埋在李云珩脖颈边,贪婪地深吸一口他身上淡然的仙萸香,撒娇般抱怨道:“我难受”
李云珩艰难从他的桎梏中腾出一只来,揽过他的肩,轻轻拍了拍。从前他还占舍他皇兄的时候,起码还是一具凡人生舍,他尚且可以用灵力替他修复些伤痛,现下这具妖族至宝塑造的肉身,灵力涌入只会与他体内霁鸿先生用来修复易形丹的妖力相冲突,适得其反。
李云珩也无可奈何,轻叹了一声道:“忍忍吧”
江成月没答,没一会儿传来他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
借着月辉和烛光,李云珩艰难低头去看他的脸,却因为两人相依偎在一起靠的太近而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上一点月辉的反光,还有一双长睫不时轻颤。
李云珩没有一丝睡意,思绪纷乱,一会儿是虞焰氏族长跳出来叹道:“毕竟,神魔殊途也许当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吧。”一会儿又是流风的脸在眼前带着讥讽和苦涩道:“原来仙君内心竟还是会隐隐担忧,你一介天界仙君,与我们这些天魔后裔的生来殊途,没有未来么?”
最终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化作一声长叹,他稍稍偏过头,脸颊靠近他皇兄的发顶,依着他睡去。恍然中真的有一种天下之大,唯有彼此可以相依为命之感,既有几分惶然,更多的是彼此拥有的安慰。
李云珩叫尤渊不必操之过急,那家伙便果真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拖了大半个月,才到了阎丘,遵照李云珩先前的吩咐,与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