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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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众人看得差不多了,吃也吃够,摸也摸够了,不论是中听不中听的话都了几个回合……江家两老顾着二媳妇的脸面,虽未当面呛回去,但也被他们聒噪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到了未时初(下午一点钟的样子),门口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村里那群娃儿还没待炮仗放完呢,就已是守在门口,等着捡“哑炮”了。

    众人虽各忙各的,但都伸长了脖子,好奇这又是谁家来。因着本地风俗,只有儿女亲家、侄儿男女、兄弟姊妹上门来才兴放炮仗,故几个妇人都调笑着:“春丫头,这串炮仗响得可久了,也不晓得又是你哪个亲家婆来哩……”

    待炮仗声歇了,门口进来两个挑着担子的汉子,年纪稍长的汉子挑了满满登登一对贴了红纸的大箩筐,里头有一对正哼哼唧唧的红毛猪仔,并六只扎紧了脚的大花公鸡。

    众人:“嚯!可大手笔嘞!”

    后头跟着的年轻男子则挑着一对红木桶,里头也是些豆腐红糖鹅蛋类的重礼。众人又是议论了一番。

    倒是后头进来的黑瘦老妇人,提了个竹箩筐,里头用红纸捆了一把甘蔗寸子,寓意“红红火火”“节节高”。

    还不待江春先喊“阿公婆婆”呢,江家两老口已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了,双手接下亲家的担子,笑得咧了嘴,道:“亲家来就来了,这礼也太重了!快快,来屋里头坐,让灶上给你们治一桌酒席先!”毕竟重礼不仅自家得了实实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在村人面前有面子哪!

    有亲家给自己做面子,江家众人哪有不高兴的?

    高老头自是推拒道:“莫忙活了,本要早些来的,但有事耽搁了……是吃完午食才动脚的,亲家可别忙活,待晚食一起吃就是了。”

    江老伯自是不让的,非要拉着高老头去喝几杯,又忙让江春几个的过来拉高平高力两个去吃东西。王氏自已是上去挽着苏氏的手,拉着进屋了。大舅哥自有江老大去招呼。

    众人这才亲眼见识了高氏娘家的富贵来,果然江家这青砖大瓦房能盖起来,还得多亏高家借钱哩,众人想到此处,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且估摸着光今日送的礼就得值好几两银子了,与那杨氏娘家比起来……切!不提也罢!

    三四个月不见,高力又窜高了一截儿,虽还着三岁,却已跟江春齐头高了……

    江春:自己这吃了矮人药水的身板唉!摔!

    高力得见江春,难得地龇出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来——已经开始换牙了,正中的下牙缺了一颗还未长出来,倒是颇有两份喜感。

    文哥儿见着他那口牙,终是找着同病相怜之人了,两个拉了手就开始聊换牙的事儿。

    文哥儿自己换了四颗了,力哥儿自己才换了一颗。文哥儿自己的上牙都扔床底下了,力哥儿道自己那颗下牙却不晓得掉哪儿去咯,前日在家吃着饭没留神,吃完饭牙齿就不见了。

    文哥儿惊恐:“你把它吃下去啦?那明年岂不是要生一肚子的牙齿出来?会不会肚子痛?”

    江春在旁听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这些娃儿的想象力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来了罢!

    就是军哥儿也在旁“丫七”“丫七”的跟着学。

    力哥儿马上反驳道:“怎会?!要能这般厉害,那我吃一把铜板儿进去,岂不是要生一肚子铜板儿出来?若是我吃一块儿马肉下去,就能生出一堆马来?那大将军战可不得了嘞!自己就能生出马来!但这大将军堂堂男子汉,怎能生孩子嘞……”

    江春:高力你的逻辑类衍能力不错……啊喂,话高力你都是念了一年书的人了,认知能力怎还与“文盲”文哥儿一个水平?

    高平还是以前那书呆子的样子,因着舅母的事儿,江春与高力均不怎搭理他。倒是江夏追着他“平表哥”“平表哥”地叫,围着他问些读书进学的事儿,完了还道自家也要进学了。那高平方才找到“知音”之感,与她谈论些进学要守什么规矩,该准备什么物什的细节来。

    两兄弟东西自是不吃了,只往文哥儿房里去,几个表姊妹的笑闹了一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口陆陆续续传来了炮仗声,三婶娘家、县里头李家、隔壁冬梅家等都来了,但若论送礼的话,皆是没有高家重的。

    各家挑着担子、木桶地到来,江家饭菜也调理得八|九不离十了,同村的人家开始渐渐来到,因着这年头能吃饱的也没几户,难得遇上这种办喜事的,都是阖家上门来的。

    现在还不像后世一样兴给礼金,俱都是家里有啥就拿点啥的,有拿个半斤白米的,有提捆菜蔬的,还有些提几个鸡蛋的……东西是不多,但可贵的是村人之间的这种祝福的心意。

    而江春又有新的任务了,坐院心里,见着谁提了啥的,名目大数目斤两各是多少的,俱都用她的特殊方式记录下来,有那不认识叫不出名来的人家,她都是问了大人再记。

    待太阳慢慢落山了,院里十五六张桌子摆出来,灶间饭菜好了的,年轻男子些的都用大托盘抬了一碗碗的菜出来。待十大碗荤多素少的菜摆上了桌,众村人皆伸了伸舌头,现今的江家就是不一样嘞,哪家讨个儿媳妇的也才是“八大碗”,这倒还多了两件呢!看来这江家真是时来运转了!

    待菜上的差不多了,灶间的年轻人又将一锅锅的糙米饭盛在大盆里,端到院墙角避风的地方,供众客人村人自取。

    王氏用醋汤净了手,插上香,对着大门的方向跪下,祈告列祖列宗一声。因着她后家是没人了的,故只能让老大后家,即高洪舅舅往大门头上挂了一匹三尺宽的红布,寓意着以后都红红火火。其后新房堂屋门亦是一样的高挂了红布,江老大又提出一大长串炮仗燃放了。

    自此,江家的新屋算是真正搬进去了。

    待炮仗声响过,江老伯邀着高老头、高洪舅舅与村长并王家的族长众老一桌坐了,村人们也约着相熟的落了座,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虽才过了年,但整个王家箐皆是风吹树叶不进门的,见着这满桌满碗的肉,自是不客气的,不消一刻钟,碗碗都吃净了,糙米饭也是添了两三回了。

    众人边吃边夸江家酒席办得好,那红烧肉又香又甜,咬一嘴满是油汁儿;烧糊皮子入口即化,又油又入味的;还有那凉米线也是拌得香辣爽口的;就是个简单的炸洋芋也是又麻又辣,焦香满口的……众人将江家夸了个遍,道江家老两口以后就只待过员外郎老封君的日子了,现看着孙儿男女个个都是有出息的……仿佛好听话不要钱似的,把个王氏乐得!

    待吃完了的,自有江家人领了他们去新堂屋里坐着喝茶嗑瓜子儿,有想看看新房的,也自有人领了他们去。此间村人羡慕自是不在话下。

    村人吃完了,该看的看完,天色渐黑了,家里还有猪鸡要管的,有那活计没做完的,都慢慢回了家。

    几个亲家俱是好酒的,也不管天黑不黑的,点上油灯照着,仍在院里吃喝着。

    外婆苏氏自是被高氏拉了去房间里叙话了。高平与那姑奶奶家的业哥儿见了,两人倒是志趣相投的,也玩一处去了。文哥儿也有别的伙伴要招呼,只余高力独个在院里枯坐。

    江春站楼上走廊边喊:“力哥儿,上来一下!”

    正无聊枯坐的家伙眼睛一亮,跟只狗似的摇着尾巴哒哒哒就跑上去了。

    江春将他领进了自己屋,拿了蜜水和瓜子儿给他慢悠悠地吃着,又柔柔地问他些学堂里的事,同窗可好相处,夫子可厉害,可有再调皮捣蛋。

    他自是能感受到表姐的善意,像个学生似的一五一十都慢慢了。偶尔到他感兴趣的话题还会眼睛一闪一闪的,真如夜空里的星星,委实可爱。

    江春又告诉他,自己年后就要去县里弘文馆入学了,文哥儿也要去苏家塘的私塾读书的,以后两表兄弟倒是有伴儿了。

    聊了没好久,高力显得心不在焉起来,目光闪烁,仿佛不知该不该的样子。江春也不主动问他,只待他四处搜寻的目光定下来,才听他道:“你的人书可能借我拿回去看看?我,我保证看完就还你,不会再把它典当了的。”

    原来他还记着自己去他家时,听他典当了麻沙纸和预谋典当《三字经》的事儿……

    江春|心更软了,想着自己在他这年纪也是对那些人书爱不释手的,一遍一遍反复观摩,每一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于是直接将《德芳传》送给了他,将他喜得又蹦又跳!

    江春也没忘了嘱咐他,家去了要好好念书,日日早起锻炼身体,待他再长大两岁,再长高点儿,不定还可以习武了。只习武也得识字明理,自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大将军是不通文墨的,不识字的将军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见他听得入迷,该是听进心里去了的。

    待夜渐渐深了,几个亲家喝得舌头都大了,王氏叫着让他们歇了再喝的心思,让几家人莫回去了,就在江家歇了吧,反正客房管够。

    高家父子几个自是拒了的,只道明日还有事儿,着火把就家去了。

    只杨家几个却是巴不得留下歇歇这暂新的青砖大瓦房呢,若是能留个十天半个月的更好。只王氏脸色不好,杨氏也不敢真让他们留宿,忙着给娘老子使眼色,只道家里忙乱,怕杨家离不了人,让他们早些家去,以后再来耍就是了。

    好容易送走了几个亲家,灶上帮忙的媳妇子也洗刷干净了家去,江家忙累了半年,终于得以真正的歇下。

    深冬的夜,静悄悄的,偶有股股高原凉风灌入脖颈,但众人都似不觉着冷似的。望着家人略轻快的步伐回了各自房间,江春相信,以后江家只会越过越好,每个人都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