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以拂尘遮面, 想要假装不认识他们，毕竟这孩子太可怕了。

    他的心中还存在着一个美好的梦, 虽是隐遁深山，却也要劝谏明君，流芳千古。他本想和帝辛谈一谈, 譬如‘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这样的哲理……

    朝堂之上，帝辛没了爱妃，还被催着要债, 脸涨得有如猪肝色。老臣们一直在劝谏大王不可沉浸于美色, 如今妖妃没了，喜不自禁，连忙替灵蘅等讨赏……

    一刻钟后, 三人抱着满怀珠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殷商王宫。

    云中子两手空空, 到了宫门前，叹了一声，对灵蘅道：“今番斩除妖邪，我心愿已了, 也该告辞了。”

    灵蘅看着他, 淡淡一笑，道：“去吧。但愿再见之日，不是兵戈相见之时。”

    云中子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灵蘅没有解释的想法, 只好驾云离去。嘉柔和哪吒才不管灵蘅在些什么，抱着满怀的珠宝，欢天喜地的奔向了朝歌的大街，活像两个满脸写着‘快来宰我吧’的傻子。

    在她们的身后，灵蘅静静地想着离开蓬莱后，在陈塘关和朝歌的见闻。

    她在心魔劫中所遇到的幻境，竟然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成真了。

    那么……她看到的诛仙大阵，万仙陨落，难道也是真的吗？

    只是，灵蘅的黑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她站在桥上，握拳看着这朝歌繁华的市井，眼前浮现了昔日蓬莱的景象：她绝对不会允许那件事的发生！

    没多久，几乎全朝歌人都知道了，街上有三个人傻钱多的，俩姑娘一个娃娃，是行走的撒钱兽……

    她们住最豪华的客栈，吃最简单的食，买最没用的玩意。

    所以，每日清，当灵蘅等人踏出客栈的大门开始，门口就摆满了一条街的生意。耍把戏的、卖糖人的，应有尽有，什么人都来了……

    而灵蘅站在客栈的门口，尽情地吞噬着这充沛的贪恋气息，也很满足。在她的袖中，九尾狐的魂魄不安分地动着。

    她准备拿千年狐妖的魂魄去养玄光刀，因此还留着她。灵蘅走下台阶，周围的贩们知道她不喜别人靠近，因此只是远远吆喝着。

    再过几日，她也该回蓬莱岛，去淬炼九尾狐的魂魄了。

    灵蘅一边想，一边跟在嘉柔和哪吒的身后，她俩正在套圈，老板看着哪吒一投一个准，快哭了。她刚刚瞧了一眼，就听到有人呵斥的声音：“什么人，竟敢在此处拦路！”

    他的声音严峻雄壮，应是出自军营的人。

    顿时，街边的贩们闻风而逃，纷纷收拾起东西。这条街本是前往王宫的毕竟之路，这几日因为灵蘅等人随手撒钱，这才拥挤了起来。嘉柔将哪吒抱起，她们退到了边上。

    不远处，一队大军缓缓走来，伴随着士官的喊声——

    “闻太师班师回朝！”

    百姓们恭敬地守在道路的两旁，迎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黑麒麟，便是截教的三代弟子闻仲。他班师回朝，到了此地还有些疑惑，这里什么时候这样繁华热闹了？

    隐隐，他察觉到一丝奇怪的气息。

    左边道旁，有人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闻仲蓦然回首，一眼看到了灵蘅与嘉柔。在他的身后，穿着一身铠甲的明菡咯咯笑着，道：“我就了，我姐姐来了，朝歌一切安好。”

    罢，明菡跃下马，快步走向灵蘅：“姐姐！”

    灵蘅朝她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你。”莲花的气息，她早已感应到了。

    她们略了几句话，明菡闻仲要入宫叩见帝辛，而大王早已准备了接风宴，设在了摘星楼里。一旁哪吒见她们认得，又听有宫宴，早已垂涎三尺，道：“灵姐姐，我也要去！”

    “这是？”明菡看着他，并不认得。

    灵蘅道：“此乃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

    明菡眸光一动，右手习惯地开始掐算。原来这娃娃，竟是当年的灵珠子……如今，他有一场大劫，刚刚到来。

    “哪吒，”她轻声道：“四海龙王齐聚陈塘关，正要杀了你的父母，为子报仇呐。”

    嘉柔一惊，道：“你什么？”她在蓬莱岛多年，也知此金莲，生来有推算天赋，从无失手。

    哪吒坐在她的怀中，原本还在笑着看她们，忽然就呆住了。他虽然只有七岁，却也知父母养育之恩，大过于天。片刻后，哪吒哭道：“师父，我要回家！”

    “好，我们这就回去。”嘉柔朝她们歉意一笑，瞬间化作一条飞龙，带着哪吒，腾云驾雾而去。

    围观此场景的朝歌百姓，纷纷跪在地上，望着空中叩头。

    灵蘅亦是皱了眉，明菡看了她一眼，又望着不远处的殷商王宫：“妖气没了。姐姐，九尾狐在你那？”

    她颔首。

    “千万心。”

    ……

    闻太师得胜归来，郁闷几日的帝辛，终于有点开心的事情了。

    他在摘星楼宴请了闻太师，以及随行的数人。只是，当他骤然看到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眼前又出现了胸口插着一柄箭、血淋淋的苏妃，差点吓晕了过去。

    闻仲有些惊讶，待左右扶起帝辛，道：“大王……”

    “那、那女子是你什么人……”帝辛断断续续道。

    他闻言，顺着帝辛的目光回首看了看，灵蘅同明菡正在低声交谈。帝辛见过明菡，因此所指，肯定是灵蘅仙子……

    闻仲想起了帝辛好色的毛病，心道他可千万不能灵蘅的主意。因此低声道：“那是我截教的教主夫人，我师父的师娘。”

    帝辛两眼一翻：……

    他忍不住腹议，截教除了闻仲，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吗？！

    傍晚时分，灵蘅离开了摘星楼。

    她与明菡聊了很久，得知玉兔去了天宫，不跟他们在一起。这些年朝歌风平浪静，若不是明菡算出了帝辛被狐狸精迷惑住，他们还不见得班师回朝。

    只是，未来如何，还不好。

    为此闻仲也不走了，算就留在朝歌盯着帝辛。这让帝辛又高兴，又烦恼，到底还是烦恼多一些。

    灵蘅飞入朝歌城的上空，远望蓬莱的方向，心道还是要去陈塘关一趟。她便遁作一道黑光，朝东海的方向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蘅听到了大海咆哮、龙吟的声音。

    眼前已是东海之畔，然而滔天的海水，将陈塘关的百姓逼到了一个断崖上。天昏地暗，四条龙飞舞在高空中，洒下瓢泼大雨。

    远处的云上，嘉柔正负手看着这一切。

    她听到身后的动向，瞥了眼便知是灵蘅来了，回眸笑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徒弟快死了。”

    灵蘅：？？？

    她只好看了看崖上的情景，果然，哪吒已经被李靖捉住，没了兵器，正跪在那里。百姓们瑟瑟发抖，在他们的脚下，陈塘关已经被大水淹没。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奇怪，嘉柔怎么不管自己徒弟的死活了？

    “哎，徒弟造下的罪孽，当然要他自己去偿还。”嘉柔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叹了声，道：“我们回来的时候，陈塘关就已经是这样了。我找龙王问个究竟，龙王，这子将龙宫搅得个天翻地覆，夜叉和太子来看，他不仅骂人家，还把人家死了。这样的孽债，我可不给他背。”

    灵蘅不觉看了她一眼。认识嘉柔这么多年，她一向狂妄且暴力，做事全凭喜好。这一次，嘉柔竟有对错之分，真是难得。

    嘉柔又往云下看了一眼，道：“那日你得对，我不该给他法宝，我就是在助他作恶。”

    “那他的法宝呢？”

    “李靖给收了。”

    灵蘅：……

    一个亲爹，一个亲师父，都在这旁观哪吒送死。不过生死对于哪吒来并不重要，他本就是灵珠子，死亡不过是肉身的毁灭罢了。

    茫茫大雨中，她们看着哪吒在跪拜父母。

    没有了法宝的哪吒，面对全陈塘关父老乡亲的死活，最终还是会选择自我毁灭。毕竟这一次，是他做错了。

    断崖上，哪吒最后望了一眼父母，拔出了剑。

    殷夫人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李靖抱着她，叹了一声。哪吒正欲将剑刃往脖子上抹去，脚下忽然钻出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动作便停住了。

    龙王见他没有自刎，不满地吼了一声，空中电闪雷鸣，大雨肆虐。

    然而站在断崖上的那人，身着道袍，手中还拿着一柄箭。李靖离得近，他看了一眼，心中大惊：那不是自家的震天箭吗！

    前一久乾坤弓、震天箭失窃，今日哪吒归来，才从他的身上搜出来了。难道震天箭还射死了人不成？

    果不其然，那道人拿着震天箭，怒道：“李靖！谁用震天箭，射杀我的徒弟土行孙？”

    无人应答。

    片刻后，他听到那个准备抹脖子的孩冷笑道：“别看我爹，他可拉不开乾坤弓。是我做的，不过，你没有机会找我报仇了。”

    哪吒把眼一闭，剑刃已经擦过了脖子，溅出一地鲜血，在雨水中染红了大地。

    他的身躯，终于倒下了。

    殷夫人听到声音，嚎啕大哭。

    那土行孙的师父，名叫惧留孙，乃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他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刎而亡的哪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海龙王见哪吒已死，也撤下大雨和大水，自行离去了。

    阴霾多日的陈塘关上空，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哪吒的体内，忽然缓缓升出了一颗光辉璀璨的灵珠子，朝空中飞去。

    惧留孙大惊失色：“他竟是灵珠子！”

    他想起来了！当年，三教共签封神榜时，女娲圣人曾让座下弟子灵珠子入劫，辅助阐教封神。原本，收转世为人的灵珠子为徒的重任，是落到太乙师兄的身上的。但是这些年，太乙屡屡遭遇老师的训斥，因此这件事又给了灵宝大法师。

    如今，怎么会这样……

    惧留孙飞入空中，想要拿走灵珠子，回玉虚宫问个究竟。然而有一双手，却比他快了一步。

    灵珠子落在了那人的手心里，惧留孙抬起头，看到两个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美貌仙子。他后退一步，道：“两位道友，此乃我阐教灵珠子的本体，如今他陨落了，还望两位归还。”

    嘉柔将灵珠子收入袖中，冷笑了一声，道：“什么？灵珠子竟然是你们阐教的？枉哪吒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师父，难道老娘也是你阐教的不成？”

    “你也可以。”灵蘅微笑道：“你去做他们的师娘。”

    “呸！玉清不过是个渣男！”嘉柔怒道：“他给老娘擦脚也不配，你这子，回去告诉元始天尊，想要哪吒，来找我嘉柔！”

    惧留孙：……

    他又恐惧地后退了一步，原来这位是黑龙娘娘，不敢惹，不敢惹。

    离开了陈塘关后，惧留孙往昆仑山奔去。虽他的徒弟惨死在哪吒的手中，但是如今更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终于到了玉虚宫。

    茫茫白雪中，惧留孙踏入玉虚宫，忽然发现众师兄弟都在。云中子正在大殿中央，些什么。

    “……于是，那九尾狐便死了。”

    他听得不明不白，这云中子真是奇怪，连一只死狐狸的事情都要报告老师？忽听元始天尊淡淡道：“惧留孙，你来何事。”

    他禀告道：“老师，弟子的徒弟土行孙，前些时日无辜死于震天箭之下。弟子寻访到陈塘关，却发现射死土行孙的是一个孩，叫做哪吒。然而那孩得罪了龙王，自刎身亡，弟子才发现，他好像就是那灵珠子。”

    元始天尊沉默了一下：“那灵珠子可带来了。”

    “没……”惧留孙硬着头皮道：“弟子无能，黑龙嘉柔在那，她……让您亲自去。”

    元始天尊：！！！

    好，真是好极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女娲安排搅乱殷商的九尾狐就这么被抓了，西岐的先行官哪吒落入了黑龙的手中？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阻扰阐教的封神大业？

    然而，时间没有多少了，封神必须进行了。

    他冷声道：“宣姜尚。”

    作者有话要：　　元始天尊：我要气死了

    女娲娘娘：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