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十二月份, 荷兰境内暴动不安的冷空气才刚停歇下来, 举目素白的冰雪世界里便已陆续装点出缤纷喜悦的色彩了。

    林玥跟她的组员们在这个节日氛围愈渐浓厚的羊角村里待了整整十天。植物园主题展为避开来年的春季大展提前了一个多月举办，她们不得不抓紧时间准备。

    “林, 我们休息一下吧。”快中午的时候, 尤菲在远处冲林玥招了招手。她们今天一大早过来, 接连走了好几处地方, 再不停下来歇歇脚，下午该爬着去上课了。

    林玥看看时间，给尤菲回一个手势, 然后也收拾好画具走向圆木亭子。同组的还有莉娜跟杰西，这会儿应该在南边拍照。

    这次主题展的性质不同以往, 它作为对基地研修班学员的阶段性考核，成绩会录入个人档案，届时除了授课导师外，也会邀请业界著名的设计师来担当评委。有趣的是还增设了特殊奖项, 加入民众票选环节，胜出者将会获得神秘且丰厚的奖励。

    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每一位学员全力以赴的。

    只不过从书面设计到材料采买以及现场的搭建布置, 仅剩下两个月时间而已了, 参展要上交的资料又比较多, 他们平时除了在周边采风，课余时间还要做相关的民俗调研。

    一忙起来，林玥都许久没能跟姚清疏好好聊一通电话。大经理也是接连出差，满世界地跑。难得有点空闲吧, 两人又因为时差原因未能凑到一块儿。只能偶尔发些信息，关心彼此的近况。

    唉，好想听听那人的声音啊。

    想抱一抱她，看她嗔怪的眼神，看她羞赧的脸。

    “今天的天气要比昨天好呢。”亭子里没有其他人，尤菲放下东西，回头见慢她一步进来的林玥似乎叹了口气，肩侧还沾着刚才穿过树丛时刮蹭的积雪。

    “怎么了？”她抽过纸巾替她拂去，“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吗？”

    “哦，没有。”林玥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在不分场合地想女朋友，脸上微烫。慌忙拍干净衣服帮着尤菲收拾桌椅。

    尤菲大概也猜到些什么，体贴地不再抓着这个话题，笑了笑问：“林，下周要同我一起去参加克罗尔家的圣诞party么？”

    “嗯。”林玥点头。不由望了眼远处墙面上醒目的节日彩绘。

    都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她身处异国他乡，对这句话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只是圣诞节假期只有一天，又因为参展的缘故，许多计划留在这里的学员都没有安排太多的庆祝节目。她作为组长，更不好回国了。

    心下有几分怅然。在桌边坐下，见尤菲又从背包里取出了那只装茶具的匣子。

    她见怪不怪，配合地递去水壶，“你不回家没关系吗？圣诞节对你们来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确实很重要，但是……”面前人耸了耸肩，露出些平时难得见到的俏皮：“偶尔不回去一次也是可以的。事实上他们更希望我在外面度过，不扰他们享受二人世界。”

    “噗。”

    “对了，我刚得到消息，评审团中很有可能会邀请到芙罗拉·格林姐。”尤菲又。

    “芙罗拉？今年法国玫瑰花展的金奖得主？”林玥顿时有些兴奋，“我知道她。她的作品风格张扬大胆，极具视觉冲击，常给人预料不到的惊喜，是非常有个性和魄力的设计师！”

    “哦？没想到你这么关注她。”尤菲轻瞥过来一眼。

    “啊我只是刚好看到她的专访。”

    “听起来很酷！”莉娜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站在两人身后，这嗓子吓得林玥整个一颤，差点碰翻尤菲心爱的杯子。

    “Oh sorry，吓到你了宝贝。”她见状惊呼着扑过来安抚，林玥想要避开，脑袋还是被她的长臂一捞，给牢牢圈在了胸前。

    莉娜性格原本就热情奔放，熟悉后更爱闹腾她这位容易脸红的中国朋友，尤其这人还软软香香的，冬天里抱着特别舒服。

    只是林玥仍旧不太能适应这样的肢体接触，红着脸冲尤菲眨眼求救。尤菲不动声色地将开水倒入茶壶里，壶中嫩芽几度沉浮，很快便溢出满亭子的香味。

    “哇喔，Euphy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带着红茶。”莉娜被引开注意，不留神松了手。

    差点在她怀里窒息的人趁机脱身，像只受惊的兔子似地飞快躲到尤菲身旁坐下。

    ——防她跟防狼一样。莉娜怨念地嘟起嘴。尤菲好笑地往她手里塞了杯热腾腾的红茶，这人才算老实。

    “好吧，我们来正事。”荷兰大姑娘摘下手套，手指轻拢着杯沿取暖，随后拿出刚才采集到的各种阳台花卉的照片跟她们浏览讨论。

    “林，你养的可爱们能在两个月后顺利开花吗？”她问。

    这次展出的命题是阳台，展区便是植物园内搭建的三十五个独立式模拟空间，由各个组抽取相应编号获得，然后各自制定设计方案布展。除了其他装饰材料外，花卉部分规定必须由组员亲手培植。

    比如场地与她们组比邻的查理组就算用自己试验田里的异色百合来作为主要的盆景装饰。

    林玥对此还是蛮有把握的。她田里的都是从前自己收集到的优异花种，而且能够适应阿姆斯特丹的气候，生长状况良好，到时无论选用哪一盆都足够吸睛。

    “应该没问题的，它们的花期很长，预计在评选期里正是开得最繁盛的时候。”随着这句话，她嘴角微翘，眼中焕发神彩，蓬勃自信的模样惹得在场两人也都跟着弯唇。

    莉娜：“看来这周我们得敲定一个大致方案了，对不对？”

    “嗯！”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相比两人的兴奋期待，尤菲仍旧是从容淡定，看林玥的目光也轻轻柔柔的，像缠着此刻壶里散开的袅袅茶烟。

    林玥没有发觉，莉娜却将这柔情看得清楚。想趣一句，又苦于记不起那几个新学的汉语词汇。嗯……怒送秋波？深情砍砍？含情嬷嬷？

    没待她琢磨出来，溜去买食物的杰西也跑着归了队。几人摆开刚烤好的热乎乎的蛋糕和饼干，就着茶边吃边聊。

    远处咖啡馆里传出节奏明快的圣诞歌曲，孩子堆好雪人，开始大叫着雪仗。旁边是挂着圣诞环的门口，串着灯珠的屋檐，缀满彩饰和铃铛的枞树，还有布置得别出心裁的橱窗。

    一切都温馨浪漫。

    林玥的目光忽而停留在冰雪中的某一处，起身走了过去。弯腰拨开亭子近处的草丛，其余人便也看清了藏在里头的几簇花枝。

    白色的花瓣，几乎要跟雪融为一体，虽然大半的枝叶被前几日的暴风摧折在地，却仍然开出了漂亮的花，纤细娇弱又坚韧倔强。

    “是冬蔷薇。”林玥眼里越发温柔，心翼翼地抹去花瓣上残留的一撮白雪，拿出手机。

    杰西跟莉娜在一旁笑她眼尖，这样都能发现。端着杯子靠在亭边的尤菲看林玥将它们拍下来，然后熟练地找出那个名字点击发送。

    是发给姚清疏的。她垂下眼帘，想到什么，淡淡抿了口红茶。

    冬蔷薇，其一花语便是——我很好，不要为我担心。

    花店里，孙灵送走了今日最后一位客人，心情愉悦地开那一箱饰品，拿出串灯笼，踩上人字梯。

    对面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着朋友分享过来的采访视频。她朋友是尤菲的狂热粉丝，最近没少给她安利。她边看边忙活。

    只不过这回，除了那位曾经在现实中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英国设计师外，她竟然还看到了林玥！

    孙灵惊讶得僵在人字梯上，忘了手里的活。起来她好长时间没跟林玥联系了。她只知道林玥去荷兰修学，却没想到是跟尤菲一起的。

    节目拍摄到她们在同一组里学习，平时也住在一块儿。尤菲向记者介绍林玥，林玥笑着用英语招呼，在镜头前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同于身旁尤菲的优雅风情，这人唇红齿白，明眸含水，满是东方女孩的灵动秀气。

    嗯……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不上来。只是觉得，如今这人的笑容似乎更加地恣意明朗，像是雨后阳光下破土而出的竹笋，又像是间开得最吸引人的那一朵花，闪闪发光的。

    孙灵弯起嘴角。她顾不得手里的活了，直盯着屏幕看，越看越觉得欣喜。

    “咱家玥真可爱。”她捧住脸，又听见屏幕里尤菲：“我很感谢我的朋友，林玥。她给了我很多灵感和建议。”

    然后谈及现况，她们最近好像在为什么展览做准备，尤菲还向林玥抱怨了一句周末都没能睡懒觉。

    记者趣她们关系好，两人相视一笑，有种不出的默契。

    “在干什么呢，自己爬梯子这么危险。”

    突然蹦出来的声音叫孙灵吓了一跳，转头见果然是某位大少爷，气道：“怎么又是你，走路没声音的！”

    姚阳：“我吃饱了撑着来散步消食不行么。”完扫了眼四周，表情里带点嫌弃：“怎么挂这么多东西，又是彩纸又是灯的？”

    “这样才有过年的氛围。”

    “装扮得有点早了吧，进门红红绿绿的，看起来像不正经的店。”

    孙灵听得想骂人：“呸，闭嘴吧你！赶紧来帮忙！”

    “凶什么……”姚阳缩了缩脖子，正要接那些灯笼，突然望见电脑，转了个方向朝柜台走去，“咦，这什么节目？玥姐？”

    姚阳呆愣了一下，赶紧扒上前。

    孙灵没管他，拿起自己手机去翻林玥微博，果然沸腾了。因为迷宫花园的缘故，尤菲也攒了一把人气，林玥微博底下就有不少她的粉丝，现在应该也都看过视频了，纷纷喊着要她们在一起呢。

    现在的网友要不要这么火热啊？

    但想想刚才她们两人在一块时那有爱的互动，那宠溺的眼神，嗯哼，真的不是一对么？

    满是怀疑地望向电脑，又想骂人了：“喂，你不干活就让开点啊，杵着当屏风啊！”

    孙灵嫌姚阳的大脑门都快把整个屏幕挡完了，却见他挨骂了也没反应，拧巴着脸紧紧盯着屏幕，简直像在看负心汉……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姚阳：（揪心）姐，假如，假如玥姐她一时糊涂做了什么对不……诶，你手机里是什么？

    姚清疏：（温柔笑）林玥发给我的，好像叫圣诞蔷薇？

    姚阳快速查了一下花语，悲痛落泪：姐，无论发生什么，弟弟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姚清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