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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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穆清的膝盖又肿成了那样, 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正常下地走路了, 顾和以喜欢他,当然也是会心疼他,就嘱咐了他多休息两天,以后再忙, 养好了腿才是最重要的,不用太着急了。

    江纭这半日一直在九叔给安排的客房中休息, 顾和以考虑了半天,才决定还是以自家生意为重点, 先去见江纭, 稍晚一些再去见见自家弟弟。

    用过了午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 她就自己去了江纭那边, 因为有想问江纭的事, 所以没叫采文跟着。

    来到房前,她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江纭, 是我。”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而后门开了,另一侧的江纭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如墨般的长发没有全然束起,有几缕顺着肩膀搭下来,冷清之中略显慵懒。

    气质实在是太好了。

    顾和以不知道他是本来就是这副性子,还是因为被人“从后面破了身子”才会变成这副性子, 总之……能有这种气质实在是太难得了。

    江纭侧身垂眸,稍一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来,嗓音清亮温润,“大姐,请进。”

    可能是在风月居时早就习惯了与女子共处一室,也可能是知道顾和以对他并无其他想法,所以完全没有避讳与一个女子独处。

    顾和以就更不客气了,撩了一下衣袍,直接进了屋,还一点儿也不客气的给自己搬了一把靠背椅,稳稳的坐了下来。

    反正这是她家,她是主子。

    “我现在才想起来,”顾和以一边儿一边儿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指肚一摸,还带着温热,“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顾和以,希望咱们以后可以相处愉快。”

    江纭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或者是至少已经知道了她的姓氏,却还是点了点头,“顾大姐。”

    顾和以捻了捻手中水杯,就想到了昨日的茶水和身体的燥热,毫不避讳地直接问道:“昨日我在风月居中所喝的茶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直接问到了这种问题,她是一点儿也没带害羞的,反倒是让江纭微怔了一下。

    江纭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见她不像是明知故问的样子,也不像是要以这茶水而与他找事,眉头稍稍向上一扬,“昨日大姐身旁那个名叫贺穆清的仆,没有与大姐讲明么?”

    顾和以也有些发怔,她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你昨晚叫他到了一旁去,就是这件事?”

    “呵,看来他确实没有和大姐讲清楚了。”江纭一直带着微笑弧度的唇稍微向上翘了一下,“奴昨日与大姐初见,直接就这等事不太好,便叫他转告大姐,青楼倌馆这等烟花之地,酒水皆是有着助兴之用,大姐昨日喝了两杯茶水,身子会有些燥热,不过却不伤神志,只要多饮些水或者沐浴一番就能缓解。”

    顾和以若有所思地喝了两口杯中温热的清水,润了润喉咙。

    这贺穆清,真是胆子变肥了,别人托他转达的话,他竟然都敢不告诉她了。

    虽然她也能猜出一些贺穆清不告诉她的原因,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开心就是了。

    心里稍微不爽了那么一下,她在江纭面前也不好一直纠结别人的事,将杯中的水喝了个光,她起身,“你现在方便直接出门吗?我带你去那铺子和铺子后面的院看看,你长期住在那儿的话,院的装潢布置都按着你自己喜欢的来吧。”

    江纭也跟着起了身,轻轻点了点头,“奴随时可以出门。”

    “你不用奴啊奴的,我听着别扭。”顾和以一边往外走一边着,这番似曾相识的话,又让她想起了贺穆清来,“不用把自己当奴。”

    江纭跟在她的身后,双手依然像之前一样交叠着放在身前,白玉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极是好看,让顾和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双手的主人自然也是发现了她的动作,也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又觉得有趣,头一次见到有人不盯着他的脸,而频繁盯了他的手好几眼。

    采文替他们备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就来到了后门桥那边。

    “喏,这就是咱们的铺子。”顾和以大摇大摆地领着两人进了他们的铺子,铺子已经理干净,所需的架子、柜子之类的几乎都已经备好,就差将制好的香品都带到这边来了。

    江纭四处看了几眼,口中夸赞道:“大姐品味真好。”

    这夸赞的话,用他那种波澜不惊、几乎不带语调的口吻出来,真是叫顾和以丝毫感觉不到喜悦,反而觉得像是敷衍的奉承。

    于是她轻声笑了,“若有富家姐来购香,你夸赞她们容貌的时候,还是得稍微带上点儿温度才好。”

    江纭先前是清倌,只需温润淡泊地弹琴即可,越是高冷神秘,就越是叫人抓心挠肝地想见见他其他模样,无需和客人你侬我侬地轻声言语,自是对那种真情实感地吹捧没那么在行。

    他点点头,唇角弯弯,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知道了。”

    声音还是不太带着情感。

    顾和以笑着摇了摇头,她没继续这个问题,而是开了连着后院的门,踏了进去。

    院不大,一共就只有三间房,不过江纭自己一个人住肯定是绰绰有余的,顾和以这么瞧着,觉得还有能有一间房改成库房,将香品存在这里一些,也好省的总是需要从京郊的作坊那边往这边运。

    她带着江纭把这三间房全都看了一遍,然后指着最是宽敞的一间道:“这间就装成你的卧房吧,你需要什么,习惯用什么,都与我讲,我都帮你备齐,另外两间房大差不多,拿出一间来当做库房存放香品,剩下那一间就你自己处理吧,你看看想要怎么装,都和我讲就行。”

    这一遭对于江纭来,一直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他记得大概是家穷,他又生得模样好看,就被买到了风月居。清倌培养不容易,从他就开始接触琴棋书画,到现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琴技已经了得,像他之前那样的清倌,若想赎身,价格不菲。

    只是他从未想过要被人赎身。

    一个清倌,在风月居那种地方,弹弹琴、下下棋,偶尔画几张拙作,因有技能傍身,又不必遭受千百人的践踏侮辱,也是怡然自得了。

    谁想过转眼之间就被人强行侮辱,清倌变红倌,一直在风月居待下去,免不得像其他红倌一样日日接客的结果。

    日日接客,与被人赎身之后困在宅中,像是个宠物一样豢养着,供不知是男是女的主子玩乐,不出哪个更差一些。

    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有了第三个选择。

    当他看到顾和以那双纯粹欣赏的眼眸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什么了。

    昨日他随着九叔去了客房,言谈之中也知道了,替他赎身的是做香料生意的顾家大姐,顾家兄弟二人在去年一夕之间没于海难,这种在京中广为流传的事,他身处风月居自然是听过,甚至就连顾大姐那“抛妻弃妾”的言论都有听人议论过。

    是个大胆的女子,当时他就这般想。

    如今一见,便知道之前在风月居听的一些风言风语全然是假,这样一个落落大方、偶尔古怪精灵的女子,又怎可能是众人口中的“妒妇”呢?

    叫他一个从倌馆中出来的人,给香品铺子做伙计,也亏得顾大姐能想得出来。

    总之是他占到了便宜。

    眼前的房间还是空旷着的,落了些土,看起来也不算好,但如今却是他独住的房间了,若能顺利的话,他日后可能会在这里住上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江纭瞧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忽然有了那么一种感觉,那个受辱的日子似乎忽然就与他远去了,以昨日为界,他的一生已经划成了前后两部分。他垂下了眼眸,轻声道:“能有独立的住处,我已经很感激大姐了,装潢与用度无需讲究,大姐随意安排吧。”

    顾和以“唔”了一声,“也好吧,叫我随意安排的话,我就都交给九叔去准备了。”

    她随后量了一下这三间屋子的大致尺寸,拿了前面铺子里的纸张和毛笔,以水润湿了毛笔,然后直接在墨块上涂了涂,沾上了些颜色,以数字在黄麻纸上写下了尺寸。

    这般不讲究的直接用沾了水的毛笔去润湿墨块,江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算只是商贾之家,好歹也是个大姐,怎么就这么的……嗯,放荡不羁呢?

    若是叫一些个古板的读书人见到了这么个用墨方法,非得气地不出话来。

    “关于咱们卖的香品,我提前稍微讲两句。”顾和以站在铺子中,从柜台后面拿出了几块香牌和几包佩香来,没直接递给江纭,而是放在了柜子上,往前推了一下,推到了江纭的面前,“咱们的香呢,有一些会是市面上不曾有过的味道,日后也争取每一季都上一款新的香,这两日你就先燃香了解一些这几款的味道。”

    风月之所一般都是会大量燃香的,江纭对于各种香料或是合香,自是非常了解,他从柜子上拿起了一包佩香,轻轻嗅了嗅,“味道确实是好。”

    自家的香被人夸奖,顾和以当然是高兴的,她笑了笑,颇为得意地道:“那是自然。”

    王奕和这么些年来自己瞎琢磨的合香,平心而论还是很不错的。

    她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个纸包,每个纸包上都已经标好了对应的名字,放到了柜台之上,“这几样香你都带回顾宅,这几天先挨个的闻闻味道吧,我先叫人把后面院子所需全都备齐,你再来这边住下。”

    江纭把柜台上的几个纸包全都收好,“明白了。”

    “嗯,那咱们就先走吧。”顾和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脸上的表情忽然一亮,“江纭,你吃过清宁街上的丁香馄饨么?”

    采文在一旁一听,就知道自家姐又想吃那丁香馄饨了。她在顾和以身边伺候的时间不算长,可那丁香馄饨可真是没少吃。

    江纭摇头,“在风月居时,我很少出楼,所以未曾尝试过。”

    顾和以状似可惜地一叹,抬手轻轻在他的肩膀处拍了两下,“带你去尝尝人间美味,不虚此生啊。”

    采文简直是忍俊不禁,她怎么都不明白,为何姐会对那丁香馄饨这般喜爱。

    ……

    直到午时,九叔才回了顾宅。

    回了顾宅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听了顾和以与贺穆清两个人搂搂抱抱不清不楚传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昨天知道姐去风月居带江纭回来只是为了铺子,刚刚放松下来,怎么就又出了个贺穆清和姐的传言?

    他知道顾和以带着江纭去了铺子那边了解情况,也知贺穆清被顾和谦罚跪了两个时辰,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中休息,就趁着顾和以不在,直接去寻了贺穆清。

    贺穆清见到了九叔,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要下床,被九叔按了下肩膀。

    九叔拍拍他的肩膀,又自己搬了椅子过来,沉吟了一下,缓着声音道:“你这孩子一直聪慧,应该知道,我为何特意过来见你吧。”

    “穆清自是知晓的。”贺穆清早就料到九叔会来找他,已经提早想好了自己的辞,“关于姐与穆清之间的传言,皆是些风言风语,想来是穆清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仆就得到了姐与九叔的重用,所以为人所妒忌,才会引发了事端。给姐造成了这样不好的影响,穆清心中过意不去,一定会查出是谁最先这般谣传的。”

    他神情真挚,大大方方地看着九叔的双眼,不躲也不闪,端的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九叔知道他对顾和以极为忠心,可是也不确定他的忠心到底是因为喜欢顾和以,还是只是因为感激顾和以。他稍稍眯了下双眼,确认般问道:“你所的,可是真心实意,对姐没有动其他的心思?”

    贺穆清忽然想到了昨晚的轻吻,还有那个拥抱。

    他的心脏忽然快速地跳了几下。

    他想大大方方的承认,想让自己这卑微的喜欢被大家认可,可是他知道这不能。

    随后他点点头,违心地应着,“穆清绝无其他心思。”

    “嗯,那好。”

    九叔得松快,叫贺穆清心中松了口气,忽而又听到九叔继续道:“我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将你的心思转达给姐,叫姐放心的。”

    刚松了口气的贺穆清忽然顿住,好在没有在脸上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来。

    该怎么呢,姜还是老的辣?九叔虽然并非是在宫里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成长的,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经过了不少事,也不是糊弄过去就能糊弄过去的。

    从九叔口中转达给姐,他贺穆清对姐一点儿那种心思都没有……姐如果真的有些喜欢他,会不会很是失望?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可贺穆清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反驳九叔,只能回答:“那便劳烦九叔了。”

    九叔起身,将椅子放回了远处,伸手搭上了房门的扶手。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年纪轻轻就聪慧稳重的男子,心下有些复杂,若单单贺穆清的仪表和能力,倒也是能配得上姐,只可惜出身太差,只是一个被捡回了顾家的乞丐,若是贺穆清与姐真的有了些什么,传出去恐怕会叫人笑话。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缓了缓神,才道:“你既然跪了两个时辰,腿上疼痛,就先歇上一日吧。”

    完,就离开了贺穆清的房间。

    贺穆清心中思绪万千。

    因不想让姐知道他那卑劣的心思,也不想让九叔发觉他们的不对劲儿,所以他从未承认过自己对于姐的喜欢,同样姐也从未真的与他讲过“喜欢”二字,可如今……

    九叔却要去对姐明他并不喜欢姐。

    他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怎样去做了。

    屋中叫他觉得有些闷热,就重新穿上了床边的鞋子,撑着膝盖剧痛的腿出了屋,来到了庭院中,进了亭,轻轻靠着亭的柱子,出神地望着已经泛出了新绿的庭院。

    清风吹拂过来,惬意到让他了个呵欠。

    如果这时候姐能与他一同坐在这里就好了。

    他不自觉地又去想到了顾和以,又想到了昨日在廊下亲昵举动。

    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轻快地休息了,他虽然膝盖疼痛,可心情是非常愉悦的,眯起了双眼,感觉到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不多时就进入了浅眠。

    也不好过了多久,一阵交谈声将贺穆清从浅眠中带出,他揉了揉眼,就听庭院里有声音道:“这么早就用了丁香馄饨,倒是有些不知晚饭该何时用了。”

    清清润润,是江纭的声音。

    贺穆清的脑子瞬间清醒,立刻就反映了过来,这是姐与江纭一同出了门,还一起去了姐最爱的那丁香馄饨摊吃了馄饨。

    心中有些发酸,昨日姐还对他搂搂抱抱,今日却又与其他男子一同出行了。

    他想,如果自己直白的告诉了姐,他喜欢姐,那姐就会只单单对他自己一个人好么?

    他是觉得不会的,毕竟姐是富贵之家,若是喜欢模样好看的男子,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来,就像去了一趟风月居就带回了一个江纭一样。

    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大都是不会被珍惜的吧。

    与九叔刚刚谈完的时候还在纠结,这时候他便又已经决定了,还是不要与姐表明为好,免得未来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让他平添笑话。

    话声越来越近了,贺穆清听到顾和以对江纭道:“来与我去那亭子中坐会儿,我有事与你讲,采文就回去休息吧。”

    贺穆清忽然有些想逃跑,不叫姐发现自己曾经在这里呆着过,可眨眼之间顾和以就已经带着江纭来到了亭子前面。

    见到了突然之间就坐的笔直、还透露出些许局促的贺穆清,顾和以眉眼弯弯,“你也在这里啊,怎么还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是腿不疼了?”

    这时候怎么能不疼。

    贺穆清把声音放得软软的,低声回答:“还是会有些痛,不过房间中有些闷,穆清就出来待上一会儿。”

    他其实是想故意在江纭面前上一句“姐帮穆清上完药,已经好多了”之类的话来着,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今天刚跟九叔聊完,就这一样在江纭面前,万一江纭告诉了九叔,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才忍了下来。

    “嗯,也是,一直在屋子中确实闷了些,已经开春儿了,等看看哪天大家都得了闲,可以一起去京郊踏踏青。”顾和以边边走进了亭子里坐下。

    江纭冲贺穆清点头示意之后,也坐了下来。

    江纭身为风月居的清倌,从就学习了琴棋书画,能写得一手好字,算账敲算盘什么的虽然不会,但要是只需要把每一笔交易都如实记录,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顾和以就也没兴起再请一个记账先生的算。

    “在铺子中,江纭你不仅需要给进了门的富家姐们介绍最新的香品,还要向他们推荐加入我们的贵宾服务,我先举个例子吧,比如每人花费一百两银子可以成为咱们铺子的贵宾,成为贵宾的人,可以提前一个季度拿到我们的新款香品。所有贵宾都要记录在册,每个季度的最初,我们专门派人免费将下个季度才会广泛出售的香品送到府上。”

    顾和以又开始了她像是大忽悠一样的讲解,滔滔不绝,“她们入了贵宾,最直接的有三个好处,一个就是我们可以送货上门,不需要她们叫人亲自走上一趟;二一个就是,我们每个季度最初送去的这一份,都是免费获得的;当然,最重要就是她们可以比不是贵宾的人,提前一个季度使用新香,其他人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样一来呢,她们就是独一无二得了。你在与她们讲的时候,一定要利用她们的攀比心理,让她们交钱,成为贵宾。”

    她这些话的时候微眯着双眼,露出了爱财的精光。

    “除了每个季度之初的这免费香品呢,成为贵宾还可以参与积分,在咱们铺子,花费五十两银以上,以后购香可以给她们便宜百分之二;花费二百两以上,以后购香可以便宜百分之五;花费五百两以上,可以便宜百分之十,以此类推。我这么讲,能讲得明白吗?”

    江纭点点头,眼神中难得闪过了那么一丝笑意,“讲得很明白了,只是……大姐方才的样子,瞧着实在是有些奸商的影子。”

    顾和以故意把脸上的表情一扳,一本正经地道:“这样的贵宾制度,长期以来还能给她们省钱呢,哪里是奸商了?起来,你可是都记下了?”

    “嗯,基本都记下了,多亏大姐讲的清晰明了。”就这么片刻的时间里,他就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疏离情绪,嗓音淡淡,仿佛刚刚的笑意只是错觉。

    “嗯,等一会儿我在书面上整理一份更详细的交给你,刚刚我只是笼统地一下大概思路。”

    “姐。”贺穆清忽然开口,“待作坊那边稳定下来,不需要时常去人之后,穆清也去铺子里帮忙吧,当日的账目,穆清正好能在当日理清。”

    他就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可以随意来去仓库、作坊和铺子这三个地方,姐无论去哪里,他在无事的时候都能自然而然地去寻姐,也免得姐去了铺子,总是能独自与江纭接触。

    只是找个借口而已,这借口让人听了还完全挑不出错来,反倒觉得他实在是勤奋。

    本来顾和以是想着,仓库、作坊、铺子和家中的事,各由一个人负责的,现在看来江纭不懂算账,每日账目肯定是需要由其他人去理清楚的,他去倒也合适。

    “你忙得过来么?”她也怕贺穆清忙不过来,他越是忙,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就越短。

    贺穆清刷刷地点头,“穆清可以的。”

    “嗯……那好,那铺子那边每天的帐,到时候也都是你去理清楚吧。”顾和以着,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理不完拿回宅子里来,我跟你一起。”

    其实她自己去铺子理账也是可以的。

    “穆清知晓了。”得了顾和以的话,贺穆清在心里盘算着,那以后就经常“理不完”,然后带回宅子里与姐一起吧,就像年前和姐一起在书房学习时一样。

    “大姐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江纭问。

    顾和以舔了舔唇,双眼咕噜噜转了一圈,暂时是想不起什么来了。

    “现在是没什么了,明日我得去茶楼一趟,贺穆清在家把腿歇好了再,江纭这两天无事,就江纭陪我去一趟吧。”

    “好,明日我会准备好等着大姐的。”

    顾和以这本来是想要体谅贺穆清一些,而贺穆清可不是那么想的,只觉得姐昨晚还与他那般亲近,今日就又去亲近另外一人了。

    早知道这几天姐的安排比较多,什么他也不老老实实跪上那两个时辰啊——本来是想老老实实跪着,好能叫姐多怜惜他一些,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姐和江纭制造了独处机会。

    “行了,今日暂时没什么事了,都回去吧,江纭别忘了把那几种香都去了解了解味道。”顾和以最先起了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腰。

    江纭也跟着起了身,冲着顾和以稍一欠身,“那我便告退了。”

    罢,转身就离开了。

    贺穆清却一直没动身。

    顾和以喜滋滋地多看了两眼贺穆清,有点儿想跟他腻乎一下,可现在这天还大亮着,要是再叫人给看个现行可不太好,心里又想着要去找一趟顾和谦,就没与他多么亲近,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句,“你透透风也就回去吧,虽是开了春儿,可一直在外面也不算暖和。”

    还没离开,就被贺穆清力道不重地拉扯了一下衣袖,她回头,疑惑问:“怎么了?”

    “姐明日为何不叫穆清陪同去茶馆呢?”贺穆清掩在袖口之下的手紧了紧,姐不会才一日就已经厌倦他了吧。

    这贺穆清……是不是又有点儿吃醋了?

    顾和以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她道:“你膝盖这样,我也是会心疼你的啊。”

    这种话对于她来,是没什么害臊的,而在贺穆清耳中,就是他今日的欢喜。

    姐果然因为他跪得久了而怜惜他、心疼他。

    “对了。”顾和以倏然想起了一事,眯了眯双眼逼近了贺穆清一些,问:“贺穆清,昨日江纭要你告诉我风月楼中的茶水不对劲儿,你为何不告诉我啊?”

    贺穆清一咬嘴唇。

    姐竟然知道了,是江纭又和姐讲了一遍?还是姐自己昨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肯定是不能把自己那卑鄙低劣的心思告诉姐的。

    于是他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鼓了鼓勇气,主动提起了昨天的事,“姐昨日那样待穆清……穆清心中紧张,便将此事忘记了,请姐责罚穆清吧。”

    被牙齿咬过的唇红润得很,还显得软嫩,顾和以简直想白日宣淫,可惜这大白天的在庭院里实在不合适。

    “那……昨日那样,你喜欢吗?或者,你反感吗?”紧张是个中性词,看不出他的喜恶来,顾和以就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不喜欢,喜欢到心脏都要从胸口中跳出来了。

    但要是喜欢,那岂不是就表明了自己喜欢姐?

    一句“喜欢”,在贺穆清心中是需要反复斟酌的,因为他身上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他这仆人的身份,因为他害怕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因为他不能叫九叔知道他的心思。

    他始终都不敢轻易把这两个字出口。

    贺穆清默了一下,后道:“穆清并不反感。”

    “但我倒是觉得你似乎还挺喜欢的。”顾和以冲着他挑了挑眉头。

    这回贺穆清不话了,抿着唇垂下了头去。

    轻笑一声,顾和以一个反手,抓住了贺穆清衣袖之下的手,触到他的指肚,能感觉到上面有一层不薄的茧子。

    得是做了多少粗活,才会起了这么一层茧子。

    她四周扫视了一圈,不见这附近有人在,就执起了他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谁想贺穆清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后一缩,差点从她手中给抽走,还好她使了些力气,没松开手。

    顾和以眯了眯眼,好啊,刚刚还不反感,现在就开始躲她了?

    抬眼,与贺穆清那怯生生、水汪汪的双眼对视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听话,这几天可以去书房理账,作坊那边这么些天下来,我看着已经步入正轨了,就先放上几天,也无妨。”

    贺穆清垂头下去,“穆清知道了。”

    他的手不干净,姐怎么能吻他的手呢。

    只是那温湿的触感,还是叫他的耳尖有些泛红。

    顾和以瞧见了,刚刚不好了一瞬的心情就又好了。

    揉了揉贺穆清的头之后,她直接去了供顾和谦与孙唯他们与先生学习上课的房间,不仅是因为顾和谦罚了贺穆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学的考试还有两日就要开始了。

    这时先生还在房间中讲课,站在房间之外,能听到里面正在讲一些顾和以听不太懂的之乎者也。

    他们在上课,顾和以不好扰,今日也不着急,就直接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了。

    不多时,大概是到了一个中间休息的时间,房间中的讲课声停了,顾和谦推门而出,在看到了门外顾和以的时候,脸上没有像之前每次相遇一样立刻露出笑容来,而是露出了些心虚的怯意。

    他开口叫:“阿姐。”

    顾和以没动,依然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脸,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谦儿,来。”顾和谦往前蹭了几步,离她跟前还有两米多的距离,她也不强求,“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来找你吗?”

    顾和谦的双眉耷拉着,表情显得委委屈屈,还有些吃味似的,低声:“谦儿知道。”

    “那你自己,阿姐为什么来。”

    “因为谦儿清早罚了那个叫贺穆清的仆,叫他跪了一上午。”顾和谦撅着嘴,双眼看向一边,“可下人们都在阿姐与他之间的事,他那样的身份,对阿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是该罚。”

    十岁的孩就这么早熟的么,听起来感觉他似乎什么都懂似的。

    顾和以一时之间有点儿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回,就听到顾和谦继续着,“而且阿姐待他和别人不一样,还将过年时赌到的玉佩送给了他,当时阿姐都不给谦儿的!阿姐当时还,会送给谦儿更好的,后来也被阿姐给忘了。”

    顾和以确实给忘了,这还真没有冤枉她。

    她觉得有点儿尴尬,只得摸了摸鼻子,胡乱找了个借口,“胡,阿姐怎么可能忘了答应谦儿的事,要送给谦儿的玉佩阿姐已经准备好了,是算谦儿考上了太学时一并送给谦儿的。”

    顾和谦听她这么一,表情就忽然亮了起来,一洗刚刚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裂开嘴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那谦儿就先谢谢阿姐了,谦儿一定会考上太学的!”

    孩子确实还蛮好哄的,顾和以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以后还随意处罚家里的佣人吗?”

    “谦儿不会随意处罚他们的。”顾和谦低着头,又撅了噘嘴,“贺穆清是家中下人,喜欢阿姐就是对阿姐的不敬,谦儿不想看到阿姐被其他人在家中传闲话。”

    顾和以叹了口气,顾和谦一个孩儿都想得这么多,还这么反感,她都能想象得到九叔到时候会多么的不乐意她跟贺穆清有什么关系了。

    在他们眼中,贺穆清无论办事有多么妥当,也都是配不上她这个家中姐的吧。

    这么一想,未来的路可能也不太好走啊。

    不过……如果她非要坚持,其实九叔也肯定是不会不同意的,最多就是唉声叹气、好生劝慰一番吧,就像她去了风月居那种场所,回来之后九叔也从未过她一个不字。

    “好了,我们就先不这个了,还有两日就要去太学考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顾和以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太学考试的事。

    就快要考试了,她就不跟顾和谦太多考试无关的事情了,免得他受了影响。这一年只有一次的考试,每年录取名额并不太多,顾和谦又不是官宦子弟,需要通过两轮考试才能入学,要想考上恐怕也不算容易。

    顾和谦一提到考试,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先生谦儿学的很好,若是能放轻松些不紧张,至少通过一轮考试是不成问题的。”

    他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满脸都写着“阿姐快来夸我吧”。

    才十岁的孩子,整天之乎者也,她听都听不太明白的东西,能通过一轮其实也是不错的了。于是顾和以掐了掐顾和谦那嫩嘟嘟的脸蛋,口中夸赞道:“我们谦儿这么棒的吗,那最后这几天要努力巩固巩固,咱们争取两轮考试都能通过怎么样?”

    “好!阿姐放心,谦儿是不会叫阿姐失望的。”

    顾和谦眼中带着光亮,一张脸上尽是笑容。

    相反顾和以却是有点儿发愁,他们家经商,孙旭未来估计也是一直经商,所以顾和谦和孙唯学的都是财会赋税土地人口相关的东西,以后如果想做官,也只能去户部,就他们家和薛家这关系……大概是没戏了吧。

    也不知道柳提督当时,她日后得感谢他,是要送她一份什么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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