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虚数意义 1
海水涨潮异常之快, 不过一会便将大半沙滩吞噬殆尽。
不过倒是不会危及到他们帐篷的位置,都是教练们事前安排好的地方,自然是要为学生们安全负责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年手中拿着记名单, 远远地便看见A队位置那边聚集了一圈人, 全部围在靠海边的位置。
“得把助教要的名单给他才行……”他四处望了望,继续快步向着沙滩跑过去, “助教人在哪呢?”
是自己脱不开身,让楚年回宾馆处拿名单。结果楚年上上下下跑了一趟, 邵助教他自己人倒是找不到了。
那一堆人还围在海滩上,有几个身影正在向楚年这边急促地跑步过来,看身形应该是负责照顾学生的老师与家长支援者们。
几人渐渐接近,楚年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她们对话,仅仅是几个模糊的词,便让他心中有点没底的不安:
溺水,救护车,呼吸微弱?
怎么了?
转眼间那队人便已经靠近, 谭姐首先认出了楚年来,她神色激动, 上去一把抓住了楚年胳膊:“楚年?!你怎么在这里?”
“邵助教让我去拿名单,”楚年任由谭姐拉着自己, 举着手中文件夹示意, “谭老师,请问发生什么了?”
谭姐松开楚年手臂,她有些迟疑地与其他人对视一眼, 斟酌着开口:“那个,有同学落水了……幸好郝教练及时发现救了起来,但目前情况有些危机。”
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涨潮时一旦跑远了,就很难分清楚方向,更别是在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早就猜到实践活动十有八九会出意外,每年皆是如此,没什么可稀奇的。
还有保险公司那边,等回去后还得想想怎么去协商并且索要赔偿。
楚年微微颔首,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还是你让老师们放心,”谭姐莫名松口气,她拿出手机递给楚年,“救护车十分钟后会赶来,先得联系上姜一柯同学的家长才行——”
文件夹被近乎于粗鲁地直接拍到了谭姐手中,她被那股可怖力道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接着便诧异喊道:“楚年??”
楚年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向着人群聚集处冲了过去,呼吸逐渐急促,胸腔像是被海水压着般喘不过气来。
疾风刺痛般划过面颊,灰色沙粒四溅散落,再然后——
记忆就像是被锋利刀刃斩断了一般。
最后记得的画面是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那人浑身上下都被水湿了,面上全是斑驳水泽,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胸膛一动也不动。
有呼吸吗?
好像没有,墨色发丝贴着面颊,还在不住地躺着水滴。红润肤色尽数褪去,只留下了惨白。
平常一笑起来就微微颤着,像是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停住了。
。
“呼,诶……”
柔白色的灯光落入眼中,姜一柯抬手揉了揉眼睛,逐渐适应着光线。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在病房里?
窗口拉着窗帘,但可以从缝中看见外面黑暗的天色,应该是晚上了。
天中悬着一轮似钩弯月,四周一粒星子也无。
……我究竟,失去意识了多久?
病服的袖子太过宽大,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腕间,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姜一柯稍稍坐起来一点,他看着仔细盖着身上的白色被子,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泪水止不住地冲出眼眶,噼里啪啦地落在被子上,润开一朵朵深色的圆花。他拿袖子去擦,擦得面颊都红了,却还是止都止不住。
“啊太好了,同学你醒了。”
姜一柯红着眼眶抬头,便看到护士姐姐跑着进了房间,温柔地笑笑:“乖哈,没事了。”
“之前医生都心脏骤停要放弃了,幸好你朋友,呃,用了稍微特殊点的手段和医生谈判,这才没有放弃。”
护士姐姐看姜一柯那盛满水意的眼睛,没忍住揉了揉头发,“挺过昨天晚上就好了,真勇敢,真棒。”
姜一柯犹豫着抓住被子,声道:“那个,请问……”
“啊,你的朋友来了,”护士姐姐望向门口站着的黑色身影,冲姜一柯眨眨眼,“他可是不眠不休地在外面守了你一夜,去和他话吧。”
姜一柯呼吸猛然急促,他眼睁睁地看着护士姐姐走了出去,而那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越是接近,便越能望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可就是这样平静的,压着无尽怒意的神色,才更加让人感到恐惧。
……等,等一下!!
“他在哪里?”
衣领被人猛地揪起,勒得脖颈生痛不已。楚年半个膝盖顶着床铺,整个人压了过来,面色阴沉得可怖:“。”
“我,我不知道…”姜一柯眼泪流得更凶,他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
“把他还给我!!”
楚年近乎是嘶吼着出这句话,拽着衣领的五指猛然绷紧,似乎可以看见隐隐暴起的青筋。
距离太近了,那声音震得姜一柯鼓膜嗡嗡作响,完全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
“……我是…真的,不知道……”声音被微弱的哭声呛得断断续续,姜一柯用手使劲推着楚年的胳膊,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楚年松开了手。
他看着姜一柯摔到床头棉垫上,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身:“在这待着,别乱走。”
楚年面色太平静了,无波无澜,平静的吓人,仿佛刚才那细线般勒死脖颈,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袭来的滔天杀意……
只是错觉一样。
“碰——!”门被人猛然关上,室内重归于静谧,除了窗外细微的沙沙树叶声,似乎就只剩下了他的呼吸。
“呜呜…呜呜呜……”姜一柯用手捂住面颊,而透明眼泪便从指缝间不止落下。
他很怕很怕,心脏到现在还砰砰直跳,像是要冲破胸膛,撞开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来。
风声大了些,从半敞的窗户闯入室内,洋洋洒洒地鼓起了薄纱似的白色窗帘。
眼泪像是不会干涸,他一直一直哭泣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丝声音:
“——哟,怎么哭了?”
一个自己没听过的声音从窗口处传来,朦胧轻盈,像是雾气一样,仿佛下一秒便要被风吹散。
姜一柯错愕地转头望去。
月光顺着风落进屋子,火萤般晃晃悠悠地飘下,像是藏起的星子落进了屋中,铺开一条如梦似的径。
一个“人”站在窗前。
他身形清瘦、眉目如琢,身体澄澈透明,好似收敛了无数微芒,简直就像是……
月光化成了人。
。
他一身玄色长袍,如瀑黑发被妥帖束起,矜贵古雅,于昏暗房间中好似出云明月,缀了满屋清冷。
金纹黑靴踏着满地玉琼,不急不缓,步步而来,不过多时便已行至床沿。
“好啦,别哭啊,我又不会把你身体抢回去。”
姜一柯看着床上缩成一团,抖抖嗦嗦看向自己的孩,无奈地叹口气,“放心,我不是鬼…呃,其实……”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熟悉的黑色长袍,再看看自己透明似玻璃的五指,不由得沉思:“我算是鬼吧,半个鬼?半魔半鬼?魔鬼?”
呸,‘魔鬼’是现代西方的那玩意,和自己八竿子不着边。
父皇生而为魔,母亲乃妖族之女,他算是混血?穿来现代后变成了地道的人族,现在又变成了像是鬼族的魂魄状——
所以他到底是个啥??
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太挑战自己思维能力以及逻辑能力,姜一柯决定不去细想。
眼下来看,怎么安抚好瑟瑟发抖的原主才是重点。
病床上的孩还是缩成一团不话,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不止掉眼泪的,自己一开口反而吓傻了。
“呃,初次见面?”姜一柯看着那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向着那人伸出手:
“姜一柯,字九黎。”
他顿了顿,苦笑了一声,“嗯,我就是那个鸠占鹊巢,霸了你身体的——”
“偷。”
见孩愣愣地不话,姜一柯怕吓到他,赶快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是故意占你身体的,也不会要抢回去,你放心好了。”
当时海水将他整个淹没至头顶,不管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随着最后一丝空气也被呛出,姜一柯便感到一阵自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
然后他就被撞出了体外,以魂魄方式飘着,提心吊胆地看着原主那身板在浪潮中起起伏伏。
对不起啊原主!!我不是故意的!!
在姜一柯第三次试图控制身体失败后,郝教练也不知道怎么看到这里的,迎着风浪硬是把身体给捞了起来。
然后姜一柯就蹲在旁边,围观了整个急救过场,包括一直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不哭不闹、一言不发楚年。
似乎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和蔼可亲,孩儿不哭了,睁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糯糯到:“我叫姜翼柯……翼是羽翼的翼。”
“真有缘哈哈,”姜一柯道,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我俩名字读起来还挺像。”
姜翼柯怯生生地看向他,声音也是的:“翼的笔画太多了,我很的时候,都是写‘一’来代替。”
他抓着被子,向前挪了一点,好奇问道: “我以为你消失了……你之前去哪了?”
姜一柯指了指窗外,道:“喏,那呢。”
姜翼柯睁大眼睛:“难,难道你真的是月光化为的仙人?”
“啊?”姜一柯惊了,“你想哪去了?我刚无聊地飘下楼,看两个老头下棋来着。”
姜翼柯:“……”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秒,姜一柯炸了:“你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
他怒气冲冲,抱着手臂辩解道:“我堂堂魔域尊主,围观别人下棋也不行?”
声音不过大了一点点,姜翼柯就跟警觉的仓鼠一样,刺溜缩被窝里了,身子还一抖一抖的。
又吓到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姜一柯好气又好笑,他在椅子坐下,翘起修长笔直的双腿,叹口气,
“出来吧,我又不能吃了你。”
姜一柯看着对方心翼翼地扒开一点被子,探出半个脑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无奈地笑笑,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生活吧。”
姜翼柯不出声,姜一柯点着下颌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踮脚,悠悠乎乎地向着原主飘过去,慈爱地看着对方:“对了,下下周期末考试。”
“加油哦。”
作者有话要:姜一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考试了,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