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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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洋留的话确实有人帮忙传,从总机到内场,又一直传到了大队里。

    传到林届思这儿,他四处看看,问:“明信呢?”

    队友答:“走了!”

    “啊?”林届思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招呼都不一个啊?以前也没见他着急回家,他这是去哪了?”

    严明信精简了所有可有可无的动作,利落地换了衣服,林届思找他时,他早已蹭车出了基地。

    这次他惦记的真不是奇奇怪怪的事了,他一颗心拳拳切切地记挂着一个傻瓜。

    从前他们亲密,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间或羞涩地声话,让他从身到心如梦似仙,而等到真刀真枪地上阵时,他心中想对人温柔,客观却不再允许。

    由于某些特别的原因,这件事不但没法“水到渠成”,他还得旱地井。尽管君洋的心可以兼容并包,但他的身体素质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比正常人更不容易改造,非决心坚定、手段强硬不可。走了许多弯路过后,时针早就迈过了12点,严明信才刚刚总结出初步的经验。

    他时不时用冷水降温镇痛,把卧室的灯得很亮,目之所及简直分毫毕现,彼时什么旖旎的、暧昧的气氛早就荡然无存了。夏夜格外短暂,钻研到天蒙蒙亮时,严明信终于心翼翼地完成了从无到有的开辟过程。他大汗淋漓地看着自己将人几乎一分为二,另辟蹊径地将私密之地挪作他用,他的震惊多过快感,庄重又多过了新奇,带着一点儿敬畏之心,品到人生百味中新的篇章。

    类似于责任,又不同于以往那些莫大的情怀,是充满着占有和私有意味的责任。

    他没急着立刻动,事实情况是当时也没有余地可以让他活动。他喊了一声君洋,想些什么,然而号称“百无禁忌”的那位却不回话了——君洋的苦与乐混成一团,难解难分,怕严明信顾忌太多,硬是咬着牙默不作声地忍了一夜,把自己摁在枕头里,憋得精疲力尽,面色苍白。

    严明信忙退了出来,递上一杯水。

    君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嘴唇碰了碰,话都没来得及,眨眼功夫就不甘不愿地睡了过去。

    平心而论,那一天他们睡得不怎么样,床上有被他用冷水浇湿的一块地方,来不及弄干,被空调一吹,又湿又冷。老房子多年没有修缮,门窗的隔音也不太好,家属院中有一部分人不管退居二线多久,仍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遛狗的大爷和狗、买菜的奶奶和兜以及菜,什么都能弄出点清晰可闻的动静来;到了上午又有剁馅儿的炒菜的,洗碗的摔碟的,写完作业下楼疯跑的崽子追狗逗猫,凶狠地一拉窗户扯着嗓子喊儿回家吃饭的父母,二位许久不见的昔日同窗寒暄……严明信抱着君洋,中间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嘈杂声惊醒了几次,他睁开眼努力聚焦,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外的天色,低头看看他的硬汉教官还会喘气,于是放下心,一手盖在君洋的耳朵上,随缘隔一隔噪音,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朦胧的梦里,那些声音仿佛近在咫尺,纷纷转化为了一个个岁月的符号。

    他把臂弯中的人揉进怀里,身体相贴,像契定了终身,又度过了足有一辈子那么长。

    再去飞行学院,他没有春风拂面、我见青山多妩媚的心情了,一路上焦虑得堪比战友去探望身怀六甲的妻子。

    他敲了宿舍门,又鬼鬼祟祟地在教学楼转了一圈,最后在篮球场看到几张眼熟的脸:“哎,咱们君教官呢?”

    严明信实在很好认。

    有人一转头就认了出来,不见外地回答道:“出差了!”

    “出差?”严明信紧张得握起了拳,问,“去哪出差?”

    “咱不知道啊,前两天就走了。”学员招呼他,“师兄,球吗?”

    一群大男孩在球场上横冲直撞,严明信不是怕,而是他下个月有重要的联演联训,现在出不得丝毫意外。

    他也没心情球,牵着嘴角笑笑,告饶:“不不,我好久没球了,不过你们。”

    君洋在时,他看飞行学院的一草一木都和蔼可亲,君洋一不在,他看大象钻火圈也嫌无味。出差是工作需要,他应该理解,可“在某个地方一定能找到那个人”的观念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当人的既得利益被损害时总是难以释怀的,这次扑空也让他心底那种据人为己有的自信挫了个大折。

    他闷闷不乐地抄着兜,一路上时不时回头,走了很久也没见到有开往进城方向的车。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空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夕阳中,一架型直升机从远处摇摇摆摆地飞进场,在飞行学院的上空悬停了足有十几秒,笨拙吃力地调整着姿态,刚校水平,一不心又矫枉过正,忙七手八脚地找平回来,最后终于缓缓降落。

    学院的围墙挺高,直升机一落地,严明信站在墙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天空,回忆着直升机回场的飞行轨迹。

    据君洋的同事兼对手是陆航的教官,从前专攻武装直升机培训,这次人家本来算按部就班带个实验班的,每一年干每一年该干的事,循序渐进地弄出几个尖子来,结果被君洋的战书逼得不得不大费周章地改弦易辙。

    在现代实战中,如果不就具体情况分析的话,难以评断究竟哪种机型更占优势,不过就学院比武的强度和环境而言,在无火控雷达的条件下,直升机的优势显然大于初教型战斗机。

    比武一般会制定一个战术目标,可能是靶得分、追捕首领,也可能是抢占高地、摧毁工事,不一而足。但无论何种条件,只要天空中还有一架敌直升机,机上有机枪手居高临下地架起模拟机枪,君洋的地面部队就不可能自由行动。而战斗机在初级阶段没有自动制导装备,激光模拟机炮攻击需要足够近的距离,直升机肯定会狡猾地扬长避短,在超低空徘徊。

    这对严明信等人来当然不算什么,但是一想起来要让一群半大孩子突防、近攻、快,他就一脑门汗。

    比武胜负的评断,除了对战术目标完成度的评估外,还要统计战损比,整体计算最终成绩,就算一方能偷偷摸摸地完成目标,也不一定能取胜,耍不了聪明。

    严明信举棋不定,在原地蹉跎了一会儿,返身找了个超市,买了一大兜各种冰镇汽水,跑回了篮球场。

    “哎,那几个,过来歇会儿!”严明信扬了扬手里的汽水,把篮球场上七八个学员喊了过来。

    他名不正言不顺,平日也不太好为人师,并不想扫别人的兴,可他不得不开口:“那什么,上周我来的时候,这个点儿……你们好像还在训练啊,怎么今天起球来了?还有,你们班其他人呢?干嘛去了?”

    最前面大口牛饮的两人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哦,他们啊……”

    话没完,忽有一人喊:“看,一班的!黄教官又带他飞了,今天都飞好几次了。”

    旋翼和发动机的“突突突突”声从远处传来,那架型直升机落地不过半个钟头,又升空了。

    当“飞行”二字被具象化,对这些以成为飞行员为使命的年轻人来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们不挑机型、不挑岗位,发自本能地羡艳着每一个能上机的天之骄子,纷纷行以注目礼。

    严明信和他不合时宜的问题存在感全无。

    仅隔几秒钟,他们耳边的噪音变得更大了一些,那架直升机在夕阳下稳稳地悬停不前,地面上又升起了第二架。

    “又一个又一个!哎,不会是你们隔壁寝室那个吧!”

    “一班那两个人是学霸中的学霸,很强的。”一个学员转头跟严明信介绍,“他们班的人都不用多上,就他俩上场就够了,俩直升机往空中一架,就是两个移动碉堡,我们怎么跟人家比?”

    “没事,不怕。”严明信赶忙安慰,“直升机不好操作,他们刚才降落的时候我看见了,没这个水平。这两架看样子是想练编队,应该不是学员亲手开的。按他们降落的姿态看,再练半年顶多能平稳起降转弯,一旦脱离了雷达,你只要稍微做个机动动作,它看都看不见你。”

    他又见缝插针地:“要是让你们君教官上天,一个人能他们一个班。”

    几个学员听他得头头是道,张着大嘴回头问:“真的吗?”

    换成他们君教官在这,多半会冷笑着在他们脆弱的心头补刀,肯定不会带他们展望美好未来。

    “真的。”严明信诚恳道,“不相信我,你去图书馆随便找资料,看看同等级飞行员的单机作战视频,是不是直升机还没看到战斗机来向就被瞄准了?”

    着,他灵机一动:“老弟,能不能给我弄张卡,去模拟室玩玩?”

    飞行学院的学员每学期有一定的固定屏模拟机练习时长,开学时就加在了学生证里。

    他们之中也有人去过模拟室,人模人样地刷完卡上机,折腾了半时,连开车键都找不到,只得悻悻而归。后来,模拟室对他们来就成了给信仰充值的地方,每当学业和生活遇到了迷茫,就去里面坐坐,可怜巴巴地到处摸一摸,再十分节约地卡着扣时长的分钟数及时下机。运气好的,偶尔能遇到师兄练习,隔着一道座舱门蹭着看看。

    严明信混在人群中刷了卡,过了门检,熟练地一边将各项战场条件调整成与学院比武相似的作战环境,一边给学员解。

    光是他毫不迟疑地调试战场数据那几下子就把一群学员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顾不得浪费自己的上机时长,纷纷挤在他的机舱里。

    严明信设定的条件是一台初教机对抗四机编队的型直升机,双方从间隔五公里的机场起飞。一照面,敌机瞬间被他掉了两架,剩下的两架被电脑按照数据库对敌反应概率模仿了个“惊慌失措”,直接撞在了一起,坠落地面。

    逼仄的机舱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学员互相挤成了奇形怪状的姿态,看着屏幕上“对抗结束”的字样还未反应过来。

    瞠目结舌了良久,一人问:“师兄,你到底是哪个部队的?”

    严明信删除了模拟机上的数据,笑笑:“不好,不好,我们有纪律要求,别为难我。”

    学员更加好奇:“你在你们队里算是什么水平?”

    特级飞行员严明信连忙摇头:“我不行啊,我光今年都写了不下十次检查了。”

    学员们只想把他供奉起来,闻言忿然作色,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让你写检查?”

    “多了。”严明信颇有自知之明地挠挠脸,“搞危险动作啊,占用通讯频道啊,超出安全包线啊,一样的任务我油耗比别人多……我一身毛病,也就勉强度日,可能性质算不上太恶劣,组织觉得我还能再改造改造。”

    学员担忧地问:“那你会被停飞吗?”

    “停,怎么不停的?错误没认识清楚之前都是停飞状态。每回写检查我都得提前到机场捡石子,捡完了搬个桌凳在机场跑道边坐着写,过一会儿,队友来训练了,人家一个个上天,我就在下面看着。”严明信掐头去尾地忆苦思甜,“我过得和你们现在差不多,还不如你们呢,至少你们在旁边看的时候没人笑话,对不对?只要有心飞,及时改正错误,总有机会的!”

    学员们乖了许多,客客气气地请求他再演示一次。

    严明信在阵阵低呼声中渐渐调高了难度,顺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行,没问题,多看看这个,至少也帮助你们熟悉机舱了,总比篮球强点儿。哦,我不是篮球不好,球挺好的,可是你篮球的技术不着急提升啊,年底比武才是当务之急……你问怎么自救?只有一条路,和你们教官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啊……你们教官什么水平?真的,我第一次实战都是他指导的——兄弟们,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好好学习,你们以后都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