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届思回到值班宿舍,一见严明信正痛苦地伏案沉思,了个招呼道:“哟,咱们严队长写报告呢?”
严明信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
他的行动报告从来是一纸流水账,但现在就算记个流水,他也遇到了莫大的困难:一难难在他对君洋的信任超乎了一般界限,落诸纸面显得暧昧难言,二难难在他在基地时睡得断断续续,个中缘由他无法向人启齿。
身为行动队长,严明信的报告势必将受到高度关注,不知多少人要拿来复盘推敲,可他偏又不可能事事如实相告。
怎么解释这两个问题,才能把不方便明的关系在字里行间掩盖得滴水不漏,逃过上头的火眼金睛?
严明信绞尽脑汁,咬断笔杆。
队友们闲聊,有人问:“D区情况怎么样了?起来没?”
“起来了。”林届思收敛了笑意,“D区海运路线被皇家警卫军封锁,之慎亲王有一批物资走不通,想经我们空境运输,上头直接拒绝了。但上头也怕他们走投无路跑来硬闯,这几天全境戒严,不允许一架外机进入。”
D区内战愈演愈烈,传言有亲王战死,有武装运动爆发,可见政权不确定性升高,他国为其中任何一方提供便利都会改变历史,于情于理也应当保持中立。
严明信问:“听之慎有自己的亲卫队,还有什么金融集团的支持,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断了补给?”
队友高深莫测地:“亲卫队再亲,也在门外面站着,谁知道是不是他家门里面出了什么事?不定他摊子太大,早就被人安插了眼线,玩谍中谍呢。”
白马关空袭的赔偿至今没听结清的消息,322因为中弹更换了几乎整个机身,君洋被认亲一事所累,被迫离开枯桃舰……全世界没有人比严明信对之慎更加寄予厚望——他衷心希望之慎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希望全D区自命不凡的夺位选手都能看到他拥兵自重,把他当做这场内战的众矢之的。
可惜眼下之慎还想请求境外特权,至少明此子尚在人间。
D区内有实力与之慎为敌的势力屈指可数,想让他第一回 合就以身殉法,确实希望渺茫。
好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慎和亲兄弟在场上兵戎相见时,背后有人不负所望地暗中捅刀——战时封锁交通,断了军事供给,让他眼睁睁看着弹尽粮绝大厦倾颓,这不比亲手剐了他还难受?
严明信搓搓手,问:“队长,拦到了吗?”
“没呢。今天待命一天,热得半死,喝了三升水,飞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我上哪拦截啊。”林届思摇摇头,“我去洗个澡,先回宿舍了。”
运输机不比战机,它们机动性差,且体型庞大,戒严期间雷达检测处于高度警戒状态,这都没见到,明真的没过境。
战场瞬息万变,海运不成又尝试空运,之慎要的这批物资在前线的缺口一定已经十万火急,多拖一个时他都要心急如焚,等不了黄道吉日万事俱备了。
白天请求过境刚刚被拒,傻子也知道草惊蛇后不可轻举妄动,至少要等到月黑风高——虽然躲不过雷达和夜视,可趁着夜色,成功率怎么也比白天要高点儿。
严明信坐在板凳上半天没动,队友问:“想什么呢?还不快写?”
“想他们什么时候飞,从哪条线飞。”严明信把纸笔一扔,“不写了。走,去机库待命。”
夜里不到十一点,警报果然响起:“不明航空器正在靠近我方领空,三两两、三两洞立即升空拦截。”
“三两两检查完毕!”严明信和僚机早已就位,随时可以出发,“三两两、三两洞请求起飞。”
夜空一片茫茫,只有雷达传回的图像指明了外机的方位,严明信横竖看了几眼:“这是什么机型?”
临近国家的常用机型、当今世界的主流机型,无论民航还是军机他们都屡见不鲜,对敌我优劣势了如指掌。这架运输机黑漆漆的机身,即便抵近至数百米,也要在红外夜视镜下才能看清。
严明信和僚机伴飞灯警示无果,呼叫道:“你已进入我方领空,请报告你的意图,沿原航线立即返航。”
运输机装聋作哑,既不调转方向,也不回答,权当没听到。严明信干脆地加速横穿了它的航线,运输机不得不猛一踩舵做出避让。
它有了反应,不能装无人机了,严明信再次呼叫:“你已进入我方领空,请随我前往指定机场,接受登临检查。”
运输机充耳不闻,地面指挥中心发出指令:“三两两,警告开火!”
“你已进入我方领空,如果拒不执行命令,我将击落你机。”严明信开机炮,向前方发射曳光弹,在运输机的周围划出明亮的弹道以示警告。
随后他开火控雷达:“你已被导弹锁定,请立即随我前往指定机场,接受登临检查。”
遭到锁定,外机终于回话:“我机运载的是40吨‘猛犸计划’武器弹药,如果你在此处将我击落,爆炸产生的物质将使下方至少一百公里范围内受到严重污染。”
上层不允许之慎的物资通过空境,有可能是出于立场需要,也有可能正是出于安全考虑。外机飞行员的话真假难辨,但看他的航线,顶多再有十分钟就会离开我方空域。
严明信当然想让这架运输机有来无回留在境内,让之慎断草绝粮生生溃败,但他不能铤而走险:“三两两呼叫地面指挥中心,怎么处理?”
“上报,问问这个‘猛犸计划’是什么东西。”指挥中心闻讯立即叫人向上级汇报,同时做出指示,“三两两,三幺六、三幺八已经升空支援,十分钟后到达。在未确定对方运输物品安全性前,你不要将其击落,也不能让它离开。”
“明白。”严明信和僚机在运输机身侧一左一右,“前方运输机,最后一次警告,请立即随我前往指定机场,接受登临检查,否则我将在十秒钟后开火。”
运输机虽有四台发动机,但和J-100的机动性差之千里,提前10秒告知它也不可能规避。严明信用机炮瞄准左翼外侧,几炮把发动机爆,巨大的惯性使运输机失速下坠,直直坠落了约三千米高度,飞行员才将其堪堪拉回。
“在你离开我方领空之前,我还能再摧毁你至少一台发动机。”严明信道,“请立即停止你的侵权行为,随我前往机场接受检查。否则载重40吨的情况下,就算你能离开我方领空到达目的地,你也无法正常着陆。”
运输机左翼爆炸处燃着明火,机身在空中发出肉眼可见的抖动,难以维持飞行姿态。最重要的是,以这种机况继续前行,它绝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越海面火力封锁。
勇往直前被凌空击落是无畏报国,半臂残躯硬闯火线则是白白送死。运输机调转了航向。
严明信道:“改航向135,请随我降落。”
外机携带不明物体,指挥中心当然不敢让它落在人员密集处,按照指令,严明信和队友将它押送至另一处机场。该机场提前将场地清空,地面防化兵和消防队严阵以待。
经查,之慎未丧心病狂到对本土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运输机上装载的不过是普通的武器弹药,“猛犸计划”子虚乌有。
而之慎连普通弹药都无以为继,需要千方百计地从万里之遥以老牛破车拼死运送,可见再无强援,大势已去。
一日,张元洲给君洋电话:“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
君洋当即大方地表示:“可以,你来。”
“来哪儿?”张元洲问,“你不会是喊我去你们学院吃食堂吧?那和我在单位吃饭有什么区别?”
君洋实话实:“海军总部的伙食水平可能要好一些。”
“还用你!”张元洲清了清嗓子,“行了,我知道你最近没钱请我吃饭了。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一下,周末我对象的姨家的女儿放假,正好我对象的姥姥也想见见你,你过来一块聚聚吧,不用你请!”
君洋听出他的用意,笑笑道:“去不了。我就吃食堂挺好的,她要愿意你就叫她来吧,我请她吃饭。”
有人伸手在君洋面前的筷筒里抽了双筷子,他便拿着手机转了个方向避让开,又低声:“张老师,我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张元洲在电话那端遗憾地长吁短叹:“这些就见外了呀,要不我先给你发个照片吧?真的,长得挺好看的,秀秀气气的姑娘!你别看我长这样,我对象她们家的人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君洋是绝不会答应的,但他一句句又都听了——他并非不舍得张元洲的姨子,他只是不舍得挂断张元洲满满的好意。
通话间,他冷不丁一低头,看见一双筷子伸进他的盘子里夹菜。
他震惊地转过身,正对上严明信盈盈的笑脸。
君洋:“你怎么来了?”
严明信背着偌大的双肩包,拿着他的馒头吃着他的菜:“我来度假。”
食堂半新不旧,学院拆拆建建,整个世界都在旧中淘新缝缝补补,岁月的狂风不时过境,风化一些,吹皱一些,而严明信却永远风华正好,他和日历一样,每一天都崭新得像是刚刚拆封般,从头到脚,一尘不染地明亮着。
君洋有些慌乱:“你怎么不先个电话!”
“还要找电话,还要等你接,”严明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怕耽误时间。”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怕耽误时间,君洋更怕浪费了一分一秒,“我要是没在学院怎么办?”
“我在学校里跑了一圈,从训练场到你宿舍,再到这儿。”严明信把“你还能去哪”咽了下去,十分知情识趣地,“你不在,我就等你。”
人在一段时间内往往只能专注于一件事,光是看着严明信就已占据了君洋所有思考的余地,他忽然失语,不知道要什么。
严明信舔了下嘴角:“给你介绍对象呢?”
君洋连个“再见”也没,直接挂断了张元洲的电话:“没有。”
壁挂电视上正播放着一段新闻,D区成王败寇尘埃落定,新王即位,宣布新规一二三四;昔日风光无两的之慎亲王被人俘获,成为了阶下囚,罪名花里胡哨。
君洋缓缓回过神,摘下严明信背上的双肩包,一掂就知道里面装的是换洗的衣物。
他双手抱着包,非但没觉得热,反而心旷神怡:“你还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严明信跟严定波学来的习惯,爱拿筷子点电视,像是要拿新闻下饭,皱眉道:“你叔怎么进去了啊?”
君洋:“你叔才进去了!”
严明信啧啧摇头,不着痕迹地靠近他,声:“讲话客气一点,你叔是体恤你,才这么快就进去了,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这儿。教官,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拖更的洗温油给大家磕头了砰砰砰55555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