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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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行轰炸和负责警戒的机队依次降落,严明信边脱一体服,边听到张元洲已返回了方舱。

    他跑过去问:“怎么样?数据链能接入吗?”

    对枯桃港的战术轰炸完成后,严明信没有立刻要求指挥部宣布结束对抗,他还想再试一试。

    一来,七日之期还长,他们有了保底成绩,可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地协助指挥部检验更多个港口的防御;二来,等他们归队之后,所有人势必要提交详细的行动报告,到时这次计划的来龙去脉和君洋的主导参与将不再是秘密——他总觉得在划定的几十个港口里单挑枯桃,有些置君洋于不义之地。

    人的心思总是难猜的,待到那时,所有人都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们的别无选择吗?“有个机会就回头老东家”,这种一眼望去就不清道不明的话题,会不会引来站着话不腰疼的人,对君洋三道四?

    为了避嫌,君洋已经离开了1151,他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开放了大部分浏览权限。”张元洲汗如雨下。

    突袭枯桃成功,张元洲与有荣焉,但他没想到成功的下一秒钟,他们年轻的队长连申请获得港口信息权这样的要求也敢开口提。

    他看的时候恨不得把方舱门锁起来:“奉天今日的白天演习科目基本完成,估计正是修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镇南关和山海关共享部分基站的数据,这一带虽然远了点儿,但或许有机会——毕竟就算他们明知道我们接入了枯桃的数据链,短时间内要用其他设施替代,也需要时间加派人手。”

    “还有一点。”君洋道,“一般来,按照我们的兵力,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而复返。”

    为了节约时间,方便飞行员和机务组沟通,炊事班在机库附近撑起了临时折叠桌。刚下机的飞行员们正在抓紧时间补充能量,为二次升空做准备。

    兵法云: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君洋道:“时间越久,镇南关启动备用设施的时间越充裕,要动手就越快越好。”

    是灰也比土热——镇南关再怎么信息遭泄,仍有着多重战略准备,硬是毫无希望的,必须依托技术手段。

    严明信问:“哪里好操作?”

    张元洲搓搓下巴:“和山海关共享数据的港口主要集中在镇南关靠北的这几个,从干扰机会来看是差不多的。看你想哪个了?”

    太的目标和枯桃港不便相提并论,枯桃仍显得突兀。

    “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严明信沉声道,“要就大的。”

    君洋全然不知他做什么算,夹了支笔,就事论事地伸手一点:“那还用问?龙吟港。”

    两人在张元洲头顶气吞山河地挥斥方遒,他坐在中间,抹了把汗——龙吟港比枯桃港更大,在全国军港中面积排名前三,由镇南关海陆空三军重兵把守。人犯我一尺,我掘人坟头,放眼全球,换哪个兵强马壮的巨头也不敢就。

    就凭他们,哪怕比别人有点儿信息优势吧,如此贸然激进也是以卵击石之举啊。

    严明信抬眼看向君洋:“拼了。”

    张元洲:“……”

    他还没想好怎么提点意见,只听严明信决心已下,接通基地广播道:“所有战机加油装弹,准备乘胜追击!”

    “……”张元洲头晕目眩。

    这趟出去,还不被得体无完肤,直接各回老家?

    听到耳机里传来的请求通话声,他有气无力地接通,刚听了两句,他突然坐起身喊道:“严队!指挥部找你!”

    “找我?”严明信还未出舱,返身接过耳机,“蓝方特殊行动队严明信,请讲。”

    通讯那端道:“接上级命令,蓝方特殊行动队临时演习立即停止,所有人撤离基地,回原部队待命。”

    “请重复指令。”严明信边拖延时间,边使了个眼色,让张元洲辨别消息源的真伪。

    “重复一遍,接上级命令,蓝方特殊行动队临时演习立即停止,所有人撤离基地,回原部队待命。”

    张元洲和同事用多重手段确认了信息来源可靠,比了个手势。

    严明信问:“请问原因是什么?”

    另一端的指挥部通讯员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是向上级请示,随后道:“切换特秘1频道。”

    ——半时后,基地全员在机场空地集合,严明信宣布:“D区国王去世,消息秘而不宣,导致D区内战爆发,目前局势尚不明朗。为防此次事件危及我方沿海地区及领海安全,本基地的反向作战演习停止,各中队立即回到原部队,听候部署!”

    他固然想放手一搏,再冲击几次其他港口,但连同之慎在内,D区几个新晋的亲王各怀鬼胎,都不是省油的灯。两地仅隔一衣带水,难保狗急跳墙时用什么招数。

    “最后,”严明信敬礼,道,“感谢诸位这几天的信任和配合,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需要执行A计划的那天!现在,请各机向塔台汇报准备情况,听候指令,依次返程!”

    众人各归其位,或收拾行囊,或整装待发,留下无所事事的君洋站在原地——雷达站里仪器设备精密,战士们经过上百次的训练,该收拾该固定的都弄得井井有条,他这个不专业的额外编制插手反而帮倒忙。

    他踱了两步上来:“提前结束也好,你回去好好休息。”

    严明信抬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你才该好好休息!”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和你并肩作战。”海天之间只剩最后一丝余晖,借着那点光,君洋看着他,“我不觉得累,只是在想,这次回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听那些结了婚的一年365天里只有30天能夫妻团聚,那这几天我岂不是用了一个月的份儿?”

    他数得让人心酸,严明信听了膝盖都快软了,豪情壮志荡然无存,忙碎碎切切地声道:“哪里的话?我不每周都能外出吗?等我放假了,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天天跟你在一起。”

    “哦?”君洋不知想到什么,冲他挑眉笑了笑。

    第一批作战支援飞机已滑出至跑道入口,基地只保留了地面标识灯,人的面孔渐渐模糊不清。

    严明信凭直觉察觉到他笑得不对劲,撞了他一下:“我正经的,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什么?”君洋刚想调笑两句,耳边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热流随之滚滚袭来,他不禁朝那看去。

    第一架飞机行云流水般地进入跑道后,第二架运输机动作灵活地紧随其后,在入口就位。不远处,出库位前排队的战机也越来越多,首尾衔接,堪比晚高峰时刻的十字路口。

    这些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在天上时是救命的稻草,可现在,它们很快就要无情地把他和严明信分开,一架一架如同火上浇油一样,不由分地放大了告别的仓促。

    君洋突然没了闲情逸致,收起笑意道:“严明信,我想你了。”

    严明信是唯一一个让他这样牵挂的人。正因是唯一,他别无选择,整颗心都押在了他身上。人在他面前时,他东奔西走废寝忘食,根本不知疲倦为何物,哪怕叫他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他也心甘情愿;人在远方时,他就倚着窗框看月亮,只觉得晚云也像那人的模样,晓雾也像那人的模样。

    这些甜美的滋味总能轻易地让他沉溺其中,以至于他常常忘了每次将要分别时的感受——就像这一刻,他要眼睁睁看着严明信走。

    那是一种失魂落魄,被判灵魂离体的痛苦。

    一次一次,他付出的越多,分别时刻就越难以泰然自若。

    君洋握了握拳,低声又道:“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是是,我也是。”严明信越听越心焦,心烦意乱地挠了挠额头,“那你看,怎么办能缓解一下这个问题?”

    君洋也想潇潇洒洒地告别,试了一试,发觉根本不出口。

    他只得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哪知道。”

    他表现得再怎么若无其事,终究是这几天最殚精竭虑的那个,嗓子也哑了,身形也消瘦了。

    严明信看在眼里,焦急地原地转悠了两圈,恨不得指天为誓:“演习结束后我本来有半个月的疗养假,现在D区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放了——如果放,我自己一顿,我报病不去了,我找你去,行吗?”

    军令如山,指挥部下令立即返程,战机便坚决贯彻执行,一架接一架毫不含糊地升空,没有一丝耽搁。几句话的功夫里,各型飞机和各组编队已起飞了十几个架次。

    “还有周末,一年不52周,至少有40周能放假吧,那还有80天呢。”严明信道。

    “好了,知道了。”眼前不断有战机划入夜空,雷达站作为保障部队势必最后启程,君洋摆了摆手,“你先走吧。”

    严明信看得出他不是真的释怀,只是因为他们一个身不由己,另一个只好无可奈何。

    他伸手拥抱君洋:“会见面的,等我。”

    作者有话要: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