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在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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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毛扔下球杆,跟个被掐住脖子的鹅一样瞠着眼睛看向阮恂。

    姑娘确实长得不高,娇娇,裙子上沾了点泛黄的水渍,却不知道怎么的衬的她细骨伶仃的腿越发瓷白无暇。刘海被风吹乱了,露出秀气细致的眉,眼瞳清透干净到极致,倒映出一个弧形的世界来。

    绿毛嘴一快,一声“卧槽仙女”辗转于唇齿,就被他忱哥按着清新脱俗的原谅色脑袋和台球案来了个亲密接触。

    “去拿毛巾。”

    绿毛麻溜的走了,谢初同稀奇的凑了过来“诶,这不是那天考试的同学吗”

    他着,目光痛惜而诡异的看着白忱道“忱哥,不是我你,你这心眼也忒了,人家不就是没给你抄答案,你至于”

    “我至于你个屁”白忱一把从回来的绿毛里拽过毛巾扔给阮恂,语气还没有从不友好的频道转换回来,凶神恶煞的命令,“擦头发去”

    阮恂被他吼的缩了一下。

    谢初同“啧”了一声,连忙道“同学你别害怕,我们去那边沙发上坐,你想喝点什么”

    阮恂糯声道“我不喝了,谢谢你能不能把借给我用一下”

    谢初同很干脆的去掏,掏了半天没有掏出来,扯着嗓子喊“耗子,爸爸呢”

    绿毛头也不抬的答“孙子,爷爷不知道”

    阮恂刚想她不着急用,面前就递过来一只黑色的,她顺着冷白瘦削的腕往上看,就看见了白忱不耐烦的脸。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她想。

    突然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一句解释都没有,还好像在自己欠了他的钱,还凶她。

    阮恂嫩白的脸鼓了鼓,接过,声道谢,就从书包侧袋里掏出纸条,一个一个数字认真的将欧明希的电话号码按了上去,然后将扣在耳边等待电话接通。

    可是没有。

    四十五秒忙音过后电话自然挂断,欧明希并没有接她的电话。

    想起林窈那些不知边际的言语,阮恂心里仿佛揪了一下。她一连打了三遍,依旧无人接听。

    的屏幕渐渐暗了下去,阮恂觉得有点迷茫。她怔怔的看着墙壁上一张风景油画,直到白忱过来坐在了她对面。

    “给家里人打”白忱问。

    阮恂摇头,她根本没有家,哪来的家人

    但还是解释了一句“给我阿姨。”

    欧明希算是林窈的“前任”,阮啸之的第二个妻子。

    阮恂刚穿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阮啸之离婚了,但是原主是欧明希看着长大的,她和阮啸之结婚数十年也没有要孩子,欧明希几乎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甚至当初离婚的时候,她拟定的离婚协议书里有一项诉求就是阮恂的监护权。

    理所当然的,这一条款最后被删去了。但她依旧会时不时的会来青城看阮恂。老爷子也默许了她的这项行为。

    阮恂重生那天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她打来的,欧明希是个非常温柔的南方女人,连话声音都像是南国秀丽迤逦的流水。一周前她又专门来看过阮恂一次,给她买了一大堆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阮恂,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她。

    阮恂刚才打的正是这个电话。

    她叹了一声,把还给了白忱,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去向。

    白忱里把玩着,懒懒散散道“你那天的答应给我抄生物,怎么下午就不见人了”

    “我没答应你呀,”阮恂声辩解了一句,又道,“而且你就算这次抄了,下次还是不会”

    门口的谢初同也不知道怎么听见的,得空插话“一时抄一时爽,一直抄一直爽”

    阮恂努了努嘴,很是不赞同这种法。

    蓦地,白忱笑了一声,几分戏谑几分意味不明的愠怒“不会就不会,成绩好又能怎么样”

    阮恂未及回答,桌球室门口一阵喧闹,谢初同从门口跑进来,笑的差点断气“忱哥你快去看看李锐新烫的那个头,我他妈笑死哈哈哈哈哈”

    白忱没理他,倒是阮恂好奇的往门口看了看。

    然后她就被门口那位发型奇突的仁兄震惊到了,仿佛遭遇了核辐射似的,炸的非常具有后现代艺术感。

    而相比起这位爆炸头和满屋子的彩虹毛,白忱的黑发正常的令人发指,看着不像个社会哥。

    显然谢初同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指着绿毛道“渣男锡纸烫。”

    又指着爆炸头李睿“螺丝波浪”

    满屋子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阮恂身上“仙女公主切。”

    最后看向白忱,语气感叹“而我忱哥,不一样”

    白忱将桌上的烟盒一把扔了过去“你有病吗”

    谢初同接住烟盒嘿嘿一笑,在白忱发脾气之前迅速的转移了阵地,跨过门槛和李睿话去了。

    “我的祖宗,太阳可终于出来了,”他喊,“你们谁吃冰淇淋,我请客”

    一时间桌球室里应和声此起彼伏,谢初同摆摆去买冰淇淋了,阮恂看向窗外,雨丝还没有停,但是整个世界却都明亮了起来,太阳真的出来了。

    她背起书包想离开,一转头白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就给绿毛了一声,离开了台球室。结果还没有过马路,就又迎面遇上了提着一袋子冰淇淋的谢初同和叼着烟的白忱。

    原来是买烟去了。

    烟没有点燃,他短袖外只套了件夹克,拉链还开着。风将那衣服吹的鼓荡,衣角翻飞着猎猎作响,是少年人才会有的漫不经心的张扬。

    “哪儿去”他问。

    阮恂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眼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谢初同忙插话“你管人家去哪,同学,你不多玩会”

    “不了,”阮恂朝着他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两颊上会浮现浅浅的笑涡,其中一个笑涡里正好盛着颗的痣,眼睛也弯弯的,甜的要命,“再见。”

    阮恂走到了交通灯边上等待绿灯,谢初同笑的一脸荡漾的叹“这姑娘真可爱啊”

    白忱照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牙齿一闭,咬住那根未燃的烟,一只勾过谢初同里的冰淇淋袋子,挑挑拣拣拿了个粉红色的。

    谢初同以为他要吃,连忙道“那个是草莓的,你不是不吃”

    然后白忱把那颗冰淇淋扔给他,倨傲的仰起下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阮恂,意思非常明显。

    谢初同“”

    您有本事自己去啊

    谢初同“啧啧啧”的叹了几声,过去把冰淇淋给了阮恂。

    交通灯边上站着的姑娘眨了眨眼,然后捧着冰淇淋笑的眉眼弯弯,心翼翼的将包装纸一圈一圈撕下来扔进垃圾桶,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奶油。

    “走不走”白忱不耐烦的叫了一声,自己先走了。

    谢初同摸了摸脑勺,嘀咕“你这个脾气啊”

    交通灯轮换了两轮,阮恂才过了马路。

    前世她身体病弱,忌生冷食,因此冰淇淋对她来都是可望不可得的奢侈品,现在她身体健康了,一个冰淇淋就足以让她暂时忘掉无家可归的烦恼。

    开心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呀。

    她的心态一向都很好。

    今天是周末,她没有,回学校非常不方便,所以先找个酒店住一晚,等明天再打电话问完欧明希之后再回学校。

    要做决定很简单,但是实行起来却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她身上只有五百块钱的现金,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可能就要靠这五百块钱度日。

    阮恂叹气,“啊呜”咬掉冰淇淋的最后一口,冰凉的奶油味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她眯起了眼睛。

    冰淇淋的奶油汇聚成一股冷流滑进了她的胃里,她被冻的打了个颤,连忙伸出揉了揉胃部,然后继续找晚上住的酒店。

    雨已经完全停了。

    风将地上的积水吹的涟漪层层,阮恂觉得微冷。

    台球室的位置挺偏,她一直走了快半个时才看见一个公交站,站在站台边不见公交车来,反而被料峭寒风吹的更冷了。

    她抱起臂,又觉得喉咙一阵发痒,好像有个爪子在她嗓子里抓挠一般,胃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忽而下坠忽而翻滚,她难受不行,跑到垃圾桶边干呕了几声,然后“哇”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她捂着胃蹲在地上喘气,身后忽然有人轻嗤了一声,道“我给的东西有那么恶心”

    阮恂回头,看见白忱站在离她不远处,双插在裤子口袋里,嘴唇抿紧成一条线,神色是一种烦躁的冷。

    “什么呀,”阮恂扶着公交站栏杆慢慢站起来,语气有点委屈“我胃疼。”

    白忱皱眉。

    这个时候,一直空荡荡的公交站台忽然聚集了四五个奇装异服的男生,并且有两三个抽烟的时候距离阮恂很近。她悄悄瞥了一眼,想告诉白忱他们俩离这些人远一点。

    而白忱还在问她“胃怎么了”

    奇装异服中的某一个忽然从袖筒里抽出一截钢管,照着白忱和阮恂的方向就劈了下来

    白忱的反应快到让人心惊,他一把将阮恂推了出去,矮身侧肩,可是因为推开阮恂他动作慢了一步,那根钢管还是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咔”一声让人牙酸的骨头脆响。

    阮恂被他推得撞在了垃圾桶上,然后立即捂住嘴巴,免得尖叫出声。

    而白忱在地上一滚就又爬了起来,黑夹克上满是张扬灰尘。

    钢管掂量了一下中的“凶器”,眯眼道“要不怎么你胆子大,白忱,这几天你还敢落单”

    白忱慢慢的拍着衣服上的尘土,头也不抬的问“张清凯叫来的”

    “你身上背着什么事儿,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只清楚,”白忱最后重重拍了了一下衣襟,抬头,哂笑“张清凯就他妈是个窝囊废,缩头王八。”

    “我看你也就嘴硬了”

    着钢管再次抡了过来,空气里一声气流被划破的呼啸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白忱的冷笑。

    阮恂两辈子都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别人打架,也从不知道,有人可以恣意嚣张到这种地步。

    明明对面的人有三四五个,他却立在原地不躲也不闪,破烂的人行道地砖也被他站出几分岿然不动的气势来。而他打架的风格更是招招简单却直击要害,下根本没有轻重之分,几拳头下去就见了血,长腿一错一绞将人绊倒,再一脚踢在那人脖颈上,每一动作,阮恂都要惊一跳。

    五个人有四个很快翻在地,剩下一个吓得立刻转身就跑。

    白忱抹掉嘴角的一点血,捡起那根跌落的钢管走到刚才放狠话的人旁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张清凯要是还有点骨气,就让他自己来,老子打的他祖宗都不认识”

    着就要将钢管照着地上的人摞下去

    阮恂下意识的大喊“白忱”

    不知道是因为过分惊惧,抑或者是紧张,她原本清甜的嗓音此时些许变调,尖利,甚至有点破音的沙哑。

    白忱的动作在半空里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钢管狠狠掷在了空地上,砸出一声铿然巨响,和石屑飞溅。

    “滚”

    地上几个人艰难的爬起来,畏畏缩缩的赶紧走了。

    白忱脱掉夹克抓着领子甩尘土,阮恂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其实薄的厉害,深色短袖勾勒出的肩胛骨平直却又突兀,风凛凛而过,刮的那件宽大的短袖贴在他脊背上,腰线极其流畅的一条,身形也是瘦削的。

    唯有那双黑夜般的眸子,沉着某种令人畏惧而又心神震撼的光,像旷野上细碎了然的星火。

    他走到阮恂跟前,阮恂看到他指缝里已经干涸的血和污渍,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走,”而白忱却对她伸出另外一只干净的,声音还是透着冷感,只是嘶哑的厉害,“不是胃疼么,哥带你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