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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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敏对着洪遵笑了笑道:“我们这些人久在海外,向来以海鲜为食,就算是上了岸,有鸡鸭尝鲜也就满意了。倒是一时没想到洪官人口味近北人,看来昨日的晚宴还是有所怠慢了。

    这北港一村有几户人家来自北方,所以养了不少山羊。今日尚未有猎获,就向村里买了两只,让大家换换口味”

    洪遵被沈敏引到了院子一侧的葡萄架下,这里放一张桌子,头上郁郁葱葱的葡萄藤蔓遮蔽了阳光,又不时有凉风从棚下穿过,倒是一处遮阳纳凉的好地方。

    桌上除了几样时蔬之外,还有一坛农户自酿的米酒,看起来澄清见底,也算是难得的佳酿了。两人坐下后闲聊了几句,就见沈度亲自端着一个陶罐送了过来,里面装满了一块块的带骨肉和色白如牛乳的汤汁,让人见之不由食指大动。

    肉美汤鲜,这让一向中午只吃几块点心就习惯的洪遵也不由贪嘴多吃了几块。吃着美味的羊肉,席间的谈话也不由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当然,这种谈话只限于洪遵和沈家三郎之间,其他人根本跟不上两人谈话的内容。

    而通过这场谈话,洪遵也大致摸到了这位沈家三郎的底细。论文章诗词,这位是一窍不通;论经史典章,大约是通了半窍;但论起军国之事,此人却是颇有见地,能发前人所未见;论起制度规章之优劣,则洪遵也只能以典故抵挡一二了;再论及事物内在运行的规律,则他只有洗耳恭听的份了。

    这沈家三郎之偏才,既让洪遵感到惋惜,却又甚感震撼。若此人生长于士人之家,从受教的话,日后于朝堂之上未必不会有一席之地。

    就在洪遵在心里为沈敏惋惜时,沈敏倒是对这位洪官人印象大好。一位官员愿意去倾听百姓的声音,在自己这等强盗面前也不摆什么清高的架子,在他看来已经算是官场上比较务实的官员了。

    当然,最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的还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能够和一个能够理解自己话语的人进行交流。保安社的头领们,包括他的父亲、兄长,他们能够接受他的服就已经不错了,想要让他们理解自己脑海中对于这个时代竖立起来的天下观,那就太过艰难了。

    而洪遵就不同了,他不仅有着足够的智慧去理解沈敏提出的主张是为了什么目的,还能有意无意的点明这主张背后蕴藏的意思。而且这位还没有那些福建官员身上的迂腐清高之气,不会动不动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狼心狗肺之辈。”

    沈敏自然也就对洪遵表现了足够的善意,于是两人在这顿饭后,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喝的兴高采烈的沈敏也不多话,只是起身对着院内的众人道:“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吧?那么咱们接下去就该去消消食了。

    这打猎可也不是随意的消遣,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我等今日虽然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去打猎,但今日我中国连炎黄祖陵都被胡人所侵占放牧牛羊去了,我中国之人但凡有羞耻之心者,自然应当时时备战,以待恢复中原之时。

    故我借田猎以讲武,各人出行必有矩,敢乱行列者,当以军法罚之,诸队长可明白了吗?。”

    原本嬉笑喧哗的院内,迅速的安静了下来,散在各处的3、40名军汉齐齐起身向沈敏叉听令道:“吾等遵三郎军令。”

    这些人齐整的回答,倒是让坐在那里的洪遵眼皮跳了跳,而对此景象深感满意的沈敏却已经快速的出声分派道:“胡大石你为本次行猎的军法官,有干坏事者,除洪官人外,其他皆可罚之。”

    站在葡萄架外一名留着大胡子的青年叉应道:“诺。”

    沈敏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分派道:“沈师为中军官,负责替我传令。本村民兵队为前锋,刺探兽群所在。孙当为左翼官,领一哨;李三才为右翼官,也领一哨。你们两人负责把猎物赶出树林。剩下的人跟着我,待猎物出林后,听我命令出击。现在,都清楚各自的职责了吗”

    在沈三郎发号施令的时候,洪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他发现,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听从于这位少年人的命令,没有对其的命令提出质疑声,也没有人露出不满的神色,似乎大家都认为,由这位少年发布命令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种领导能力,洪遵大约也就在一些宿将身上看到过,但是那些宿将无一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威望,下带着的也是跟随多年的部下,自然没有人敢于质疑他们的权威。而这位沈三郎如此年轻,又有什么资格让这些年长的兄长们习以为常的服从他,他们原本可是一群盗贼啊。

    带着这种疑惑,洪遵跟随在了沈敏的身后,默默观察着这场郊猎行动。应该来,在这位沈家三郎的中,这场行猎已经失去了狩猎活动的大部分乐趣。

    在沈敏的指挥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站位,没有他的命令,哪怕野兽从自己面前经过也不能有所动作。每个人都成为了这张徐徐张开猎的一个眼,直到林中的鹿群被驱赶到了狭窄的河湾地区,沈敏方才下令众人对着鹿群中的公鹿集中射击,放过鹿和母鹿。

    这显然是一个相当高难度的命令,被驱赶出的2、30头鹿中,公鹿大约也就六、七只。现在因为沈敏的命令,导致有两、三头公鹿混在了鹿和母鹿之中逃走了,因为没有把握不伤到鹿和母鹿,其他人终于没敢乱放箭。

    这一次他们射杀了4头3-400斤的大公鹿,随后众人又换了一片森林,这一次只猎杀了一头落单的雄鹿,不过倒是消灭了一窝被惊出的野猪。看到天色不早,沈敏随即下令各队人马收拾行装返回了。

    沈敏只要了3头较大的雄鹿和一头公野猪,还有十余只蓝鹇、山鹧鸪、黑长尾雉、竹鸡等禽类,把剩下的猎物送给了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村民兵队和招待他们中午用餐的几家农户。

    在回去的路上,洪遵忍不住向沈敏问道:“今天我们的收获也算不少了,村子里一共也就五、六十户人家,你完全可以一家赏赐一些猎物,让大家都享受下打猎带来的收获。为什么要现在这样分配,这不是让那些没有分到猎物的人家心生不满么?夫子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因此造成邻里不和睦,岂不是因失大?”

    沈敏回头看了洪遵一眼,方才若无其事的道:“我保安社讲的可不是夫子之道,我们讲的是:不劳动者不得食。下至村民上至头领,都不能不劳而获。刚刚分派给他们的猎物,是他们应得的报酬而不是我的赏赐。

    至于那些没有获得猎物的村民会不会因此心生抱怨,从而导致邻里不和睦。引导村民竖立起正确的价值观念,这是村中乡老的职责;纠正村民错误的思想并加以惩罚,这是村长的责任。

    制度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可以在乡老会议上提出来进行修改。但是既然已经制定了制度,那么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上下各守其职,而不是以个人的道德观去有碍制度。从处看,这是在破坏制度的权威性,从大里看这是企图以私害公,居心叵测。

    对我而言,维持一个大多数人认可的制度,比讨好一部分人的私心更为重要。否则这个团体很快就会四分五裂,最终导致众人的利益都受到了损失”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洪遵一路上再无出声,似乎把心思都放在这个答案上了。快到北港堡垒时,天色突然阴云密布了起来,当他们走到城门前时,一道蓝色的闪电从远处的云层落入了地平线之下,接着黄豆大的雨珠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