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比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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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突入其来的暴雨,一下起了就似乎没完没了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洪遵才能意识到城堡和村寨的下水修建的多么完美。雨水从来没有积攒到脚面以上,就从道旁的明沟中迅速的排出了城去。

    不过这场雨倒是给了他同沈敏更加深入谈话的会,洪遵虽然看过了保安社送来的一张谈判条约书,但他看过后只是一笑就搁置在了一边,对上面的条件根本没有同保安社交流的意思。

    他倒是拉住了上门来探问自己的沈敏,一边和对方谈,一边有意无意的聊起了当前宋金之间的局势。果然,洪遵的投其所好,顿时让沈敏忘却了招安谈判的事,反而对当前的时局进行了反复询问。

    事实上,沈敏也算是问对了人,洪遵的父亲洪皓被金国软禁了5年,而他自己又因为被秦太师打压而历任州县官,因此对于宋金两国的形势,可比其他人要了解的多。

    沈敏一听就入了迷,他此时能够派出的探子,最多也就在宋金的沿海地区晃悠,打听的也不过是一些世面上的传闻,自然不及洪遵此时讲述的情报详细可靠。

    只是两人关于时局交谈了两日之后,洪遵却见对方摇头叹息不已,他不由好奇的问道:“三郎何故做如此姿态,难道你觉得如今这时局对我大宋不利吗?”

    沈敏吐出了一口闷气后道:“洪官人,在我看来,不论是金国还是大宋,现在不是谁比谁强的问题,而是谁比谁更烂的问题。

    完颜亮弑君而自立,本就未必令国内人心尽服。若不是金熙宗倒行逆施,他根本没有这个会上位。他登基之后如果施政以宽,以表现其同金熙宗的不同之处,则自然能够慢慢收拢人心,坐稳帝位。

    但现在他仅仅因为猜忌,就杀光了太宗一系子孙,杀死开国大将完颜撒离喝,又屠杀宗室大臣多位,还和自己的嫡母公开怄气。此人之声望在金国恐怕已经是伊于胡底了,他若是不想成为金熙宗第二,那么我看他下一步就要伐宋统一天下,以盖世之功挽回金国上下人心了。

    而大宋上下此刻居然还是浑浑噩噩,拿着绍兴议和以为这太平日子能够一直过下去,异日金国大军南下,不知这些人是否会梦醒?可怜我大宋百姓受这些庸才所累,无辜受此劫难。”

    虽然洪遵和父兄一样,把北伐中原当做了自己的政治理念,但是他还从来没想过金国会撕毁和议主动南下,在他的潜意识里,金国本不该冒出这样的念头才对。

    故而,听到沈敏这样大胆的断定,他陡然站起迫不及待的否定道:“这不可能,金帝在国内弄的人人自危,他怎么敢不安定人心出兵我国?我国现在不发兵北上,他都应该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我国尚有长江天险在,金国中又无水师,他们打算如何渡江?”

    沈敏却冷笑着道:“正因为金国人人自危,所以完颜亮才需要用战争把军权牢牢抓在里啊。伐宋之战胜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完颜亮可以借助这个会提拔那些没有背景的将领上来,干掉那些他认为不可靠的将军。

    至于金国中没有水师,他们只需要现在开始造船训练不就可以了吗?我大宋的水师不早就被秦太师给拆的七零八落,连我们保安社都不敢剿了吗?所以金国建水师并不需要战胜我大宋的水师,只要能够牵制住大宋水师无法封锁长江就行了。

    长江中下游可以渡江的渡口不下数十处,大宋的军队若是没有防备的话,金军难道还突破不了一两处吗?以当今官家的性子,只要金军有一队人马渡过了长江,估计他就要弃城而逃了。

    官家一跑,天下岂不震动,这长江防线还能保的住吗?”

    洪遵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坐下沉思了片刻,心中便不得不承认了这位沈家三郎对于官家的判断是对的。这位官家在玩弄权术的方面也许段高超,但是却禁不住半点武力威胁,如果金兵真的突破了长江防线,要他不弃城而逃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由向着对面的少年问道:“那么,你认为眼下的大宋能够挫败金国的大举入侵吗?”

    沈敏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许久,方才不确定的道:“我一个海外遗民,对于大宋内部的状况都只有一知半解,如何能够判断的出大宋能不能挡住这一波金军的南下?

    不过,我刚刚已经过了。宋金两国现在是比谁更烂的时代,相比起大宋国内的政治和经济面貌,肆意杀戮宗室、大臣的金国显然更为糜烂一些。只要大宋内部对金国南下有一个统一的抵抗意识,我觉得金国就算是前期赢得几场胜利,最终还是会失利而归的”

    虽然沈敏对于南宋这段历史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南宋并非亡于金国,起码他就没有打听到官员中有叫文天祥这个名字的。

    此时的洪遵终于没什么心情和沈敏聊下去了,不是因为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对于大宋官员的鄙夷神情,而是他不管怎么去思考,都不能不承认沈敏的判断正确的几率非常之高。金国意图撕毁绍兴和议南下,在这样惊人的消息面前,他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去考较沈敏的才学见识。

    把沈敏赶走之后,洪遵让厮给自己研墨,打算向朝廷禀告金国有可能南下的猜测。但他刚写了一个字,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洪遵发觉,自己不知道应该向谁报告了。写给执掌朝政的宰相,那就是等于向太师秦桧报告。

    对于一个依靠绍兴议和坐上了长达年宰相位置的权臣,哪怕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权威,也是不会容许其他人质疑绍兴议和是否能够保证大宋安全这个问题的。不要现在只是一个猜测,就算是从金国传回了什么情报,秦桧恐怕都要先压住看看情况再。

    更不用提,现在的秦桧一心只想在过世之前铲除那些和自己做对的政敌余孽,自己的父亲本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他要是把这个猜测汇报上去,恐怕秦桧想的不是金国有没有可能南下,而是会怀疑他们父子试图在这个当口质疑和议,从而企图为主战派向他发难吧。

    汇报给宫内的那位官家?这位躲在秦桧身后做了20多年安稳皇帝的天子,难道会因为自己从一个海贼那里听来的猜测,就突然改了性子,下令整军备战以应对不知什么时候南下的金军吗?

    然而撇去了这两个实际掌握大宋最高权力的人之外,他还能向谁汇报?其他人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不是像自己这样束无措,恐怕就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握着笔悬空半天也无法落下,洪遵终于恼火的丢下了中的毛笔,将面前洁白的宣纸弄的一片肮脏。他颓然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心中不由无奈的想着,“这子虽然不懂什么礼仪,但见识倒是不错的,大宋和金国就是在比谁更烂啊。”

    就在洪遵气闷不已的时候,待在一边不敢出声的厮突然走过来向他禀报道:“官人,郑都虞候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

    洪遵顿时坐直了身体,端正了姿态后道:“请他进来话,你在门外守着,若是有人过来了,就提醒一声。”

    都虞候郑庆这个时候跑来,自然是为了向洪遵汇报他向过去部下打听到的消息。事实上他一早就在楼下了,只是听沈三郎正和洪官人聊天谈,他才一直没有上来。直到他看到沈三郎下楼离开,他才偷偷摸摸的跑了上来。

    看着厮关上了房门之后,郑庆便迫不及待的向洪遵叉道:“禀洪官人话,将奉官人之命去联络那些昔日的部下,总算是有了一些消息,就特特来向官人回报了。这保安社的成立,还真是那沈家三郎出力最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