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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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韶兰上半夜一直没睡着,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捱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因此萧执起身上朝的时候, 轻手轻脚的没惊醒她。

    高韶兰醒的时候, 就到巳时末了。

    床边空荡荡的,被褥都是凉的, 证明萧执已经离开很久了。

    不用再面对他,高韶兰不禁松了口气。

    红玉几人进来服侍她起身,陆雅悄声步入, 站在屏风前矮身行了一礼, 道:“陛下刚刚让人过来传话,是中午要跟几位大人一起议事,就不过来了。”

    高韶兰嗯了一声:“知道了。”

    她昨天装了一天, 整颗心都提着放不下。萧执中午不过来,正好让她缓一缓。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看着陆雅离开, 殿中再无外人,红玉轻轻把一支金凤嵌珠百花钗插入她的鬓间, 声道:“奴婢昨夜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是今天出宫交给云侍卫吗?”

    “不急,”高韶兰看着镜中模糊的人影,淡淡道, “缓几天再。”

    她怕萧执起疑。

    红玉应诺。

    高韶兰起的晚,用过午膳就没再睡, 而是让人给她换了一身骑装, 带着红玉去演武场。

    萧执昨天已经答应她了, 他身边的吴忠办事向来麻利又让人放心, 今演武场那边就派了人到永安宫,跟她他们为她挑了好几匹马,让她去选。

    高韶兰已经很久没有骑马,没有练武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宫里养废了。为了成功离开去往西戎,她必须现在就开始练起来。

    却没想到路上撞见一个冒冒失失、着急忙慌的宫女。

    宫女一路低着头,快步跑着,竟然没有留神高韶兰一行人,直冲冲就撞了过来。

    孙文当即就变了脸色,手臂一伸拦在前面,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喝道:“哪个宫的?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宫女被唬了一跳,连忙跪下来,瞧见高韶兰身边前簇后拥的,心念一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俯身磕头道:“奴婢是浣衣房的洒扫宫女,参见皇后殿下。”

    高韶兰低头看过去,无意追究,随口道:“走路注意着些。”

    宫女忙不迭应下,站起身急匆匆走了。红玉扭头朝她看过去,高韶兰转目问道:“怎么了?”

    红玉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奴婢刚刚好像看见她袖子上有一片血迹,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孙文也回忆了一下,跟着附和:“就是血迹!旁边还有些污点。”

    孙文琢磨着:“急匆匆的,身上还带了血,怎么回事?”

    高韶兰眉尖拢起,这宫女来的实在诡异,可别是什么凶杀案被她给碰上了吧?

    “跟过去看看。”高韶兰迟疑片刻,便转过身,朝着宫女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红玉几人连忙跟上。

    宫女步子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高韶兰跟了半天,直到看见眼前这条路似曾相识,而一边的宫门上还写着“仁寿宫”三个大字时,她才恍惚间明白过来,似乎又是太后想引她过来。

    萧执告诉过她不必管太后,她也不想多事,因此她略一踌躇,转身就走。

    这时却不知道从哪儿扑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跪在她脚下求道:“皇后留步!太后殿下已经等您多时了,您就进去见一见吧。”

    高韶兰站着没动。

    太监抬起袖子抹泪,哀声哭道:“太后对陛下日思夜想,已经好多个月没见过陛下的面了,奴婢求您就可怜可怜太后的一片慈母之心吧。”

    太后在她新婚第一日就设计找过她,没想到这都一个多月过去,竟然还没死心。

    她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又天生一身蛮力,倒是不怕太后对她做什么。

    若是她今天拒绝了,哪日太后再想出什么主意引她过来,几次三番的也是麻烦。

    思及此,高韶兰轻嗯一声:“你带路吧。”

    太监面上一喜,连忙起身引着她往仁寿宫走。

    萧执虽然软禁太后,也没给她实权,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可见他心还挺软的。

    太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两鬓斑白,面容憔悴了。

    她斜倚在矮榻上,两个宫女跪坐在她的身边,一个给她揉肩,一个给她捶腿。看见高韶兰进来,太后摆了摆手,宫女手上的动作便停了。

    高韶兰穿的是窄袖骑装,她微微欠身,抱拳行了一礼,淡声问道:“不知太后引我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她见高韶兰衣着奇怪,心下已是不喜,又听她叫自己“太后”而不是“母后”,不由怒气更甚。

    她压下火气,换上一副悲伤痛苦的神情,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怎么,你竟是不愿认我这个母后吗?皇帝虽然与我生分,见我时也是要叫一声母后的。”

    高韶兰嘴角轻扯。别她不想跟萧执做夫妻,就单凭太后做的那些事,她都不想叫“母后”。

    她自己有母后。

    高韶兰默了片刻,问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哭了几声,抬手示意身边的柳姑扶着她起身。

    太后眼睛通红地走到高韶兰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哑声道:“我就是想求求你,能不能跟皇帝,让他来看看我。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高韶兰道:“您当初做的事伤了他的心,陛下自然不愿意来见您。”

    太后脸色一白,“你、你都知道了?我那是有苦衷的啊!”

    她握着高韶兰的手更用力了,神情激动道:“你让他来见我,我会解释给他听,我会解释的!”

    高韶兰皱了皱眉,不太习惯她攥自己那么紧,于是手上微微使力挣开,后退一步。

    太后见她竟然挣脱,面色微微一变。

    高韶兰道:“陛下如果想见您,自然会来的。”

    可是之前她与他几次提到太后,萧执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见他和太后之间矛盾太深。

    高韶兰虽然没想跟萧执做夫妻,但私心里还是更相信萧执多一些。萧执太后当初想要杀他,所以她对太后没什么好感。

    太后见她油盐不进,不由心下微恼。

    她道:“你就替我传个话,劝劝他来看我,有什么不好?别忘了,我是生他养他的亲母,血脉相连,这辈子都割不断。而你只是因为刚刚新婚,才被他宠着,等过阵子腻了,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太后着着就生气了,没留神把自己的心里话出来,然而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她还想求着高韶兰帮忙递话,这下可把人得罪惨了。

    高韶兰确实不爱听这种话,不过宠不宠腻不腻的,她没兴趣与太后争辩,于是只道:“既然您这么认为,还找我干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太后心头一跳,连忙又拽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刚刚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帮我这一回,等将来我与皇帝和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韶兰摇摇头,正想不需要,就听见身后卷帘处传来唱礼声,宫女们齐齐唤道:“陛下。”

    太后悚然一惊,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下意识缩回了拽着高韶兰的手。

    高韶兰转身看去。

    只见萧执大步向她而来,面色隐隐有些难看。他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转目看向太后,声音冰冷,一字字道:“谁许你见她的?”

    太后乍见儿子,一时忘了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媳妇,请她吃杯茶……”

    萧执薄唇微勾:“看来母后是太闲了,才会无事生非。如果您在这仁寿宫过的不自在,不如儿子把您送到钟庆宫,与太上皇作伴?”

    太后瞳孔大睁,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就在仁寿宫,这里很好,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

    柳姑担忧地扶着她,太后被吓得失色,死死地扒住柳姑的手,借着她的力道才勉强站稳。

    “既然这样,”萧执挑了挑眉,“那您就好生歇着吧,儿子先告退了。”

    他牵着高韶兰的手,转身离开。

    高韶兰回头看了看,好奇问道:“为什么太后不想跟太上皇住在一起?”

    萧执目视前方,神情复杂,道:“当时宫变,母后也出了一份力。”

    高韶兰便懂了。

    一开始太后是萧执安排下的内应,只是后来太后为了自己的儿子,背叛了萧执。

    如果让太后和太上皇住在一起,恐怕就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高韶兰转头看他:“你不忙政事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太后身边有萧执的眼线,高韶兰身边也有萧执的人,他能知道她在这儿,这么快赶过来,高韶兰并不意外。

    但她还是不赞同。

    萧执捏了捏她的手,道:“我担心姐姐太过善良,在母后这边吃亏。”

    高韶兰噗嗤一笑,“不会的。”

    她又不傻。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怎么可能欺负的了她?

    想起刚刚太后与她的那些话,高韶兰虽然没信,但还是收敛了笑意,有些忧心地问:“你与太后,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年旧事,没什么可的。”萧执道,“不过是二皇兄随便找个道士,就能毁了我多年的苦心经营,因此我登基后,命人把大周的道观都拆了。只给父皇那里留了几个,让他们给父皇炼丹……到了这种境地,父皇也不忘长生呢。”

    殊不知那些道士早就被萧执收买,炼出的丹药不仅没用,还会一步步掏垮太上皇的身体,让他慢慢的死去。

    萧执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史官笔下的他是如何不孝不忠,暴虐无道。他只是不想让高韶兰知道他能狠心对自己的父亲下手,以后有一天太上皇驾崩了,高韶兰也只会以为他是服了有毒的丹药死的,不会怀疑到萧执头上去。

    在高韶兰面前,萧执诡异地在乎名声。

    “姐姐,”萧执眼睫微垂,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轻声道,“我曾经信任过我的母后,但是她背叛我了。现在我只信任你,答应我,永远不要骗我,也不要离开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