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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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香浓眼睛颤动。面前沈矜迟的掌心抵着门, 手指洁白,修长,用力地曲着。

    他胸膛贴近她的背, 唇低在她耳边重复:“留下来......”

    舒香浓咬住嘴唇, 侧眼看见他清瘦的喉骨。“用什么身份。”

    沈矜迟俯视她雪白的耳廓, “你想要的,任何身份!”

    ……

    夜深。

    舒香浓洗澡出来, 见沈矜迟在书房——他在看电脑上血腥的手术影像资料,画面是手术刀切开皮肉露出心脏, 手里夹着支烟消遣。

    像是在等她。

    房间书架满实,窗帘暗沉厚重、隔离外界。依然没女生物品。风格棱棱角角。

    舒香浓眼睛避开那血淋淋的画面, 害怕得了个寒颤。

    “你把我留下,你女朋友不生气?”

    当她要什么,结果是这么一句,沈矜迟脸又转回去。

    舒香浓:……

    被无视了!

    “你至少得告诉我那个女医生是你女朋友、炮/友, 还是和我一样是普通朋友, 让我明白该继续喜欢你,还是和你保持距离吧……”

    沈矜迟目光落在地面, 米白地砖上舒香浓赤着的一双脚。脚趾因为紧张等待在动。

    良久。

    “我女朋友……难道不是你吗。”

    舒香浓眼睛缓缓睁大,发呆的时间, 沈矜迟已经站起来, 走出房间:“沈、沈矜迟!”

    他在门口一停。

    背影镶嵌在门框, 后背宽阔,往后看的角度露着半侧脸,淡懒下垂的眼睑,瞳眸深邃地落在地面。

    舒香浓瞟着沈矜迟的半侧脸,一阵恍惚。想起在曾经的老房子, 她无数次看他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侧影……

    “我去洗漱,卧室在里面,累了自己睡。”

    又补充,“有事喊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口吻冷淡,考虑却细致。细品还有一点温柔...

    舒香浓嘴角浮上笑意。

    对于感情那两点事她可不傻!

    敏锐捕捉到沈矜迟内心防线松动的讯号。

    别扭的沈矜迟。

    浴室门关着,隔绝了屋外舒香浓的气息和动静。

    沈矜迟任热水冲淋,撑着墙。

    从儿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他就习惯了与周遭一切保持距离,不投入感情,就无所谓失去时的痛苦。活得像这世界的旁观者,看着一颗颗心脏在他手术刀下正常跳动,或者停止、冷掉。麻木地听着别人的哭声,拒绝去感受那些情绪。

    只有一次,他参与了这个世界。

    ——舒香浓。

    他只参与了她。

    从少年时无知又疯狂的在乎、喜欢,到后来一天又一天地明白,她的“爱”全是出于同情,用友谊披了一层爱情的假象。

    作为好朋友。

    她确实仁至义尽。

    想到这,他所有被冷落,对她任性狠心的怨恨,都变得像得寸进尺,狼心狗肺。

    -

    舒香浓量卧室,手指划过整理得没一丝褶皱的床单,拉开被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

    沈矜迟的体味带了一点薰衣草混合奶味的气息,被子上也有。她一坐下,就有种浓重的熟悉感。有一瞬间像回到了老房子,他曾经的卧室。

    窗户四四方方不大,书桌上累着一摞摞书,窗台还有她用墨水瓶种的水仙花。知了一到夏天总很吵。

    大二结束后休学北漂,一年后突然大火她就开始疯狂接工作,急于抓住流量和工作机会赚钱证明自己给所有抨击她异想天开的人看。没时间停下来,没时间回学校读书,所以毕业证没拿到。

    为此,作为人民教师的父母虽然因为她能挣钱了不再有太多理由多,却也是始终与她不太联系。关系不好。大概彼此心里都哽着一口气咽不下吧。

    想想上次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什么时候和父母和颜悦色地聊天?

    舒香浓都记不得了。

    家的感觉已经很遥远。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父母之外的地方,感受到家的归属和熟悉。

    听见门口有声音,舒香浓回神,瞧是沈矜迟进来,嘴角一秒荡漾开笑意。不正经道:“我们是直接躺下聊天呢,还是先做点热身运动,活跃下气氛?”

    然后清晰地看见他瞳孔地震,她眼神的演技满分的纯洁。“你在乱想什么?我是做俯卧撑。”

    沈矜迟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舒香浓:“就是你在我上面那种。”

    沈矜迟拿枕头的动作一顿,加快拿起,转身。“我睡沙发。”

    舒香浓急忙下忙拽住他袖子:“喂!”

    “逗你下嘛。”舒香浓往床边挪了挪,留给他位置,讨好地微笑,“你老板着脸,我也别扭。”

    她热情地拍拍床,“我们就话!聊聊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躲我,聊聊我错在哪、错了多少、怎么改好不好?嗯?嗯?嗯?”

    她好听的话得顺溜,哄人的本事愈发精进,眼睛明亮含笑勾人。

    沈矜迟避开她的眼神。“改天吧,很晚了。”

    “不晚不晚,听沈哥哥话几点都不晚。”

    沈矜迟从眼尾瞥她,明显不适。

    舒香浓双手拉住他袖子轻轻甩。

    “你直接告诉我嘛……你知道我的坏脾气,对朋友还好,对男朋友就是很坏啊,你不,我不懂啊。”完她在心里把自己唾了一遍。这么低智又朋友的口吻,真只有哄男朋友才拉得下脸啊。

    然而,沈矜迟并不吃这一套。

    “困了,明天再吧。”

    他抽回袖子,走出去。

    舒香浓:……

    年龄长了,定力也强了啊。啧。

    夜深人静。

    舒香浓翻来覆去,从床上探头瞧外面客厅。眼珠转动,想想还是不甘心,下床,轻手轻脚出去。

    猝然微香袭来,沙发下陷的同时肩膀一重,沈矜迟睁眼。舒香浓贴在他身侧,头试探着放在他肩膀,同时心里紧张起来。毕竟分隔多年,她也没有把握。

    眼睛在幽暗里有些微的水光,

    厚着脸皮道:“沈矜迟,一起睡嘛。”

    她心脏跳得厉害。

    众星云集的场合没见过,却从没有这样因为一个人心翼翼。“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当时任性地走就走,又没有按时回去找你……你气我对你不好是应该的,我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了……”

    她抿嘴,大着胆子把手放在沈矜迟胸膛上,手心浸出冷汗,伸脑袋去亲他嘴唇。却够不着,而他根本不配合,她只好艰难地在他下巴和下颚卖力地啃了两口,缩回来老实呆着。用眼睛瞧沈矜迟在暗淡光线里的侧脸。“我错了,我以后改……”

    沈矜迟被亲了,但看着毫无反应。

    舒香浓尴尬了。觉得不定他还有一丝丝反感她的吻技拙劣。

    过了好几秒。

    沈矜迟:“为什么还能原谅我。”

    “嗯?”

    “我切断联系,还疑似出轨,为什么你还能原谅。”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么。沈矜迟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舒香浓也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可能……对你亲情太深厚,多过爱情吧。像哥哥或爸爸,哪怕他们做了不好的事,我生气归生气,也很难抛弃他们。你呢?”

    沈矜迟眼睛轻微震,侧头。

    舒香浓:“怎么了?”

    这是他没想过的答案,沈矜迟眼神复杂。

    常年高压工作,舒香浓其实对困意有超强的忍耐力。

    她本想再跟沈矜迟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变成这么厉害的医生,有没有实现他少年时让世界没有死亡的理想。可莫名的疲惫抵挡不住。

    她放松地舒了口气。好久没有过的安宁、踏实。

    半梦半醒。

    好像有人拿起了她的头发。

    用电吹风一点点吹干。

    梦里回到了时候,在星空下的屋顶吹着晚风浅眠。嗅到身旁少年淡淡的烟味混在夜来香里。

    舒香浓睡熟了。

    沈矜迟坐在沙发边,用陌生的眼光量熟睡的女人。卸掉了红唇与高跟鞋,舒香浓和十几岁时几乎没差。

    沈矜迟看了很久,手撑着她枕边,俯下身,嘴唇落在她额头。轻吻着呢喃:“最后一次,舒香浓,最后一次……”

    请用你的亲情,更认真一点地喜欢我。别再飞得太远。

    沈矜迟又觉得自己可笑。

    舒香浓谈起恋爱很坏。

    他知道。

    她可能就不是很在乎爱情的人。

    可一看见她那张从熟悉的脸,无数的回忆侵袭,就再做不到狠心把她推开。

    挖掉这个人,仿佛这辈子的回忆已经没有什么重量和内容。

    “偷偷摸摸亲算什么?”

    骤然的声音。

    暗光里,舒香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沈矜迟震住,失去了反应。

    舒香浓笑,嘴角浮上一对梨涡,手臂缠上他后颈窝,“叫醒我,一起来啊。”

    “……”

    她骚话又多又好听。没下限也没羞耻心,极其讨好。

    黑暗封锁视觉,触感和耳朵是唯一的信息来源。用指腹探索,了解着彼此的变化。

    她更成熟丰满。

    他的手臂腹部也更健硕...

    “找到了吗?”舒香浓在流汗到快虚软的时候,回头问扶着她腰的人,“活在这世界的真实感。”

    又问:“是不是终于感觉到自己活着、开心了?”

    她目穿一切,笑得肆意,“可爱的可怜……”

    舒香浓话音刚落,就被用一只手背塞住了嘴。

    不许她话。

    舒香浓就一直瞟着沈矜迟,眼神在“我知道”。像个大度施舍恋爱的天使。

    ---

    舒香浓睡了个半上午,在卧室醒来。

    天光已经大亮。

    看看手机,陈琳和童轰了十几通电话和信息。她随便应付了下出来找灵感、接地气,过两天回,“勿念”,就穿着拖鞋到客厅。

    厨房有抽油烟机的声音,舒香浓睡眼惺忪地回头看去。一怔。

    体态修长的青年站在抽油烟机旁,在清洗蔬菜。

    一件底纹细密的淡蓝色衬衫,纯黑色长裤。裤管一丝不苟的没一点褶皱,黑色皮革质感的皮带束着窄腰。

    舒香浓看得双眼发直,静悄悄。

    心跳得咚咚咚的。

    刚睡醒的脑袋慢一秒反应过来是沈矜迟。

    居然……被他帅到脑子发空。

    她有些疑惑。

    其实在停车场那个清,看见沈矜迟背影的那一瞬她就发现了。

    是钟情的感觉。

    舒香浓有点捉摸不透自己。

    她绝对不是会日久生情的人。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转化率极低。

    如果以前那么多年她对沈矜迟都没有异性间的悸动,没爱慕、崇拜过他,就算重逢彼此有点陌生,也不可能产生那种感觉……

    所以舒香浓也有点弄不懂自己。

    她为什好像一个舔狗。

    觉察背后的目光,沈矜迟搅拌汤的动作一顿,侧脸看来。

    因为熬夜眼底苍白的皮肤略青。

    目光相对,舒香浓立刻笑眯眯,看见桌上有洗好的一盘葡萄,拿了一颗走过去。沈矜迟眼神触及她膝盖上和脖子大片的淤痕,软了一分。“不多睡会儿。”

    舒香浓摇头,把葡萄喂他嘴边。“啊——”

    “…………” 沈矜迟头皮发麻,审视她的行为。

    “张嘴啊?”

    “……”

    沈矜迟勉强吃进嘴里。眼睛犀利地盯着她要干嘛。

    舒香浓手指点点他脸颊:“真乖!”

    眼睛锋利闪过,沈矜迟眼形如刀裁,黑白对比分明,和“乖”绝对沾不上边。

    他还有点不能适应现在,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舒香浓。

    可她似乎一夜间就适应得很好,手臂缠着他的腰,去看锅里。“哇鲫鱼汤!我好久没喝了!啊~~~还是沈矜迟对我最好了。”

    沈矜迟不自然,手里慢慢搅动。尽量忽视被人近距离接触的不习惯。

    听几句话都没得到回答,舒香浓抬脸。“沈矜迟,你都27了,能不能事后别这样纯情不话。”她站直些,量他清瘦淡丽的脸颊。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矜持啊。”

    作者有话要:  以为观众没记忆吗?你已经是老舔狗了,舒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