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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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心

    “全世界我只想你来爱我”

    ——张国荣

    -

    宁做了个梦。

    梦里他们一家三口还生活在一起。

    别墅前的草坪上, 宁致远和温菁各执一边,推着她,秋千荡到最高点时院子里洒下了她一连串的笑声。

    ......

    书房里,宁致远攥紧她的手, 同她握起同一只毛笔, 带着她,一笔一画地在宣纸上写着——“风惊夜露, 月迎朝晖”

    ......

    画面一转, 来到了她十四岁。

    她站在宁致远和温菁的房门外, 隔着门板, 宁听见了屋子里两人撕裂般的争吵声音。

    “宁致远, 你看看你喝成了什么样子?你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我和吗?”

    宁致远语气不耐, “滚开。”

    “废物。”

    被温菁的话语激怒,宁致远语气昂起, “知道你从前的优渥生活都是谁给的么就敢这么老子?”

    “现在嫌弃老子废物,早干嘛去了?”

    接着是一阵劈里啪啦东西砸碎的碎物声响,宁惊得身体微颤。而后, 她听见了温菁愤怒又不可置信的话音。

    “啊——”

    “宁致远,你敢我?”

    ......

    画面再转, 依旧是别墅前的草坪上。

    温菁把她抱在怀里,垂着头柔声细语地安抚承诺,“乖, 你和爸爸先在家里住几天,等妈妈找到房子就回来接你走。”

    那段时间宁致远的情绪已经不受控。

    频繁的醉酒,动手,辱骂。

    周而复始。

    温菁也开始变得冷漠。

    那段时间宁听过温菁过的最多话就是——

    “要不是为了你, 妈妈不会忍受他这么久。”

    “要不是为了你,在他第一次动手时妈妈就会提出离婚。”

    “要不是为了你,妈妈就不会平白受这段时间的苦。”

    每当这个时候,宁就会用力攥紧衣角。

    内心一遍一遍地反驳。

    别为了我。

    请不要为了我。

    为你自己。

    但当温菁真正想要丢下她的时候,寻求母爱的本能又让宁用力拉扯住了温菁的手掌,“妈妈,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我已经懂事,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所以拜托,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然后,宁垂头看着温菁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她听见她,“你先和爸爸待一周,等妈妈找好住处,安顿好再回来接你。”

    温菁,“他是你父亲,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

    再然后,她,“听话,妈妈这也是为了让你之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又是一句为她好。

    ......

    那一个月。

    是宁人生里过的最痛苦黑暗的一个月。

    如温菁所,她是宁致远的亲生女儿,哪怕宁致远过的再不顺遂,也不会主动去伤害她。

    但那是在他清醒的前提下。

    家里的别墅面临拍卖查封,宁致远日日酗酒。宁把他从公园里的长椅上一路拖回家。中年男人站在她房间门口从絮絮叨叨再到破口大骂,难听的字眼一个接着一个,俨然一个酒后精神病。

    清醒的前提下不会伤害她。

    可笑的是。

    宁致远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

    燃了一半的烟头扎在宁手背、胳膊,宁致远眼神浑浊,声音里带着疯,“爸爸和你话你听不见是不是?你妈走了,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爸爸?”

    “你和你妈一样狼心狗肺。”

    烟蒂被用力按压在手背,宁越倔强着不肯开口,宁致远越是用力,“啊?话。”

    ......

    等到发泄够了,酒醒时,宁致远又会跪在她的身前,把她抱在怀里,大掌顺着她的发丝,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爸爸只是喝醉了。”

    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所以无需愧疚。

    宁被宁致远抱在怀里,神色麻木。

    那一秒,她甚至希望这个曾在儿时给予她无限宠爱的男人可以就这样原地死去。

    带着她和温菁一起。

    一起解脱掉。

    那段经历。

    宁至今也没和温菁过。

    一个月后,温菁如约把她接走。

    但她组建了新的家庭,她不再是宁一个人的妈妈。

    ......

    宁是在宁致远去世的三天后才得到消息。

    葬礼办的很简单,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宁致远的去世,没给她带来一丝痛苦。

    直到那一刻,宁才彻底认同宁致远生前过的话。

    她确实没有心。

    她和她母亲一样,只爱她自己。

    所以她拼了命的肆意生长。

    不想被败。

    她要自己给自己快乐。

    -

    身体像是被人用绳索用力捆绑住,宁眼前黑茫茫一片。烟蒂灼烧皮肤地刺痛感清晰真实,疼的宁想要张口呼叫,奈何四肢却是酸软无力,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在梦中冷眼看着宁致远把燃烧着的烟头按进她手背,冷汗疼的从她后背细细密密冒出,宁死死咬住唇瓣,死也不肯开口。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来救她。

    从来都没有。

    这梦真实又让人无助。

    梦里,她把过往全部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梦醒,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枕边和脸颊冰凉濡湿一片。

    掀开被子,宁起身坐在床边,暗红色火苗在黑暗中窜起,她抬手抹了把颊边刚刚残留的泪水,于一片烟雾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么定定坐了会儿,直至烟在指尖燃烧了一半,宁捡起手机走向阳台。

    十一点三十分。

    她睡了不到五个时。

    这一觉醒,再有困意估计又得是清。

    手机上。

    斐钰泽发来了数条信息。

    五点钟。

    斐钰泽:下班了吗?回家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五点四十分。

    斐钰泽:到家了吗?记得按时吃饭。

    斐钰泽:乖。

    六点钟。

    斐钰泽:开完会了

    斐钰泽:今天的晚餐。

    后附图片。

    黑色办公桌上,六菜一汤,摆盘精致,食物看起来清淡可口。

    看得出是行程太过于忙碌,开完会在办公室里匆匆解决。

    七点三十分。

    斐钰泽:睡了一个时,起来继续开会。会议结束会很晚,明天全部结束回家。

    斐钰泽:你早点睡,晚安。

    再往上依次是午餐,早餐。

    午安,早安。

    以及一些生活琐碎,开会日程。

    这是他们这两周时间里面的全部交流。

    斐钰泽单方面一天无数条信息汇报行程,宁一次没回。

    偶尔,偶尔想他的时候,她会回上一句简单的,嗯。

    两周前,温菁离开后,两人坐在车里,斐钰泽将五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末了,他伸出手,胳膊穿过中控台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嗓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宁,对不起。”

    他,“宁,吵架冷战都可以,但是求你,别分手。”

    宁始终没话。

    ......

    晚上。

    X在海城酒店房间内的装修材料被查出问题,这事关系到酒店今年的等级评星,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临近,纸终究是没包得住火,那边的负责人不敢再耽误,直接上报到集团。

    斐钰泽让应景订了夜里的机票。

    这一走,就是两周。

    这期间,斐钰泽的信息无数,却始终是没给宁过一个电话。

    宁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给她思考冷静的时间,怕她夹在中间左右而为难,怕她放弃。

    他他把她的家给拆了。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家里,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从始至终。

    宁就只剩下斐钰泽一个人。

    一支烟燃尽,宁把烟头湮灭在手中的烟缸。

    她想起她大学时第一次和斐钰泽抽烟,她能看得出斐钰泽并不赞同她吸烟,偏偏他却什么也没。只是在之后她再一次从盒子里抽出烟卷的时候,守着她吸过了第三口,便把她手中的烟抽走咬在自己嘴里,然后使劲揉了把她头发,算作惩罚,语气含糊道,“尝个甜头得了。”

    “不你还没完没了。”

    宁没反驳。

    从到大,宁听过最多的话便是为了你好。

    直到她遇见斐钰泽,才明白,原来爱是可以悄无声息。

    不是为你好。

    也不需要你为我刻意去做些什么。

    只是纯粹的我想对你好。

    仅此而已。

    这个男人对她的温柔,从骨子里延展到了细节。像是一株随性肆意生长地藤蔓,紧紧的把她给缠绕裹住。

    所以,她怎么可能还会放弃他。

    手机屏幕亮起,宁吸吸鼻子,拨通了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出乎意料的,电话对面响起机械般的提示声音——“您好,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

    作者有话要:  狗啊狗,你就等着再火葬场一次叭,你这么不会把握机会,妈属实也是帮不了你了:)

    谢谢我不单纯不单纯的100瓶营养液!!!

    诗!南!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