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舒涵这边还没把窑盖好, 县城又发生一件大事。
这天清, 他们拖着板车经过县衙门口, 看到不少百姓聚集在那儿看告示。
这些百姓神情激动,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他们心里一个咯噔, 赶紧凑上前听。而后齐齐炸开了锅。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 流民逐步被县令收容。李木开始对内征兵。
他之所以会再次征兵, 是因为张大胆失去后援,却没有掉转枪头攻李木,而是一鼓作气拿下了夔州。
进城后, 张大胆头一件事就是屠城,全城百姓没留下一个活口。
因为他这一举动, 惹得民怨沸腾,各个诸侯王纷纷表示要挥师南下讨伐他。
但这些人还没到夔州就因为各种原因被迫中止。
张大胆为了替部下报仇,意图在霜冻之前,重新攻占襄州, 夺回属于自己的城池。
所以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粮草。
李木一早就让探子盯着张大胆, 自然也得知对方意图。如果他想战胜张大胆,他这边就必须出一倍半的兵力, 但他之前招来的流民体质太差, 身子骨亏损太多,短时间内根本养不回来, 更不用参加高强度训练了。
他就把主意到谷城这些早先逃过来的难民身上。
这些人经过好几个月的休整,身体早就养回来了。而且这里面有不少身体素质都不错的青壮年。
所以也就有了征兵启示这一出,李木这一举措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其实仔细想想, 他其实应该一早就想到要征兵,要不然也不会强制大家办理新户籍,不承认旧户籍的存在了。
柳氏族人不得不佩服江舒涵料事之准。但江舒涵却宁愿自己从未这么准过。
想必各个城门已经关闭了,他们就算想往外逃也不可能了。
大伙只好拉着板车回了窑厂,女人们见他们去而复返,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纷纷围了上来。
而后柳家上上下下再次乱成一团。
无论张氏和周氏平时怎么不对付,此时两人却统一了战线,齐齐跪到柳丫面前。
柳丫吓得花容失色,从位子上跳起来,险险避开,“大嫂,二嫂,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丫不明白,江舒涵心里却是门儿清,一巴掌拍到桌上,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干啥呢?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逼丫,这是成心想让我少活几年是吧?”
这话就差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俩不孝了。
张氏不如周氏脸皮厚,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她也不想的,可是她真的不能看着相公上战场。
战啊,书先生过,一将终成万骨枯。她不需要相公建功立业,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守在她们娘俩身边就好。
周氏跟张氏想得一样,抓着江舒涵的衣角,低声央求,“娘?您为二郎考虑考虑吧?丫这么大了,她迟早得嫁人。那卫将军现在好歹是个将军了,对丫不错,而且他对咱们家也有恩,丫许给他,既是找到好归宿又能救二郎,哪儿不好了?”
柳丫这才明白两个嫂子的意图,脸憋得通红。
江舒涵沉着一张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两个儿子,正要发火,突然外头挤进来一群人。
花媒婆看了眼正在抹泪的张氏和周氏,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老嫂子,你别生俩孩子的气。她们呀,也是为了自己的男人。虽然有私心,但也是人之常情。”她看了眼头埋到胸口的丫,“就算丫心里恐怕也想两个哥哥能活着。”
江舒涵脸色稍霁,看向其他人,“你们这是?”
屠户看了眼柳丫,很快收回视线,“我们刚刚得知消息。孩子嫁啥人,有你这个当娘的来决定,咱们不掺和,我的意思咱们跟卫将军好歹认识。不知能不能求他见个面,看看能不能用银子抵名额。”
仗除了比双方军队的实力还包括粮草,张大胆是个无所不用其及的人。李木好歹有点仁义道德,这些东西会束缚他。所以他筹集粮草也会束手束脚,比张大胆要难。
江舒涵面色好了许多,“行啊,我跟你们走一趟。要是真能成,是咱们的运气。”要是不成,他们也只能认命。
乱世里,躲得了这次,还能躲得了下次吗?
几家人面面相觑,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大家默默起身,江舒涵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柳丫在她即将出去之前喊了她一声,“娘,要是真能救到两个哥哥,我不介意的。”
完,她脑袋别向一边,眼底有泪花闪动。
她对卫异应该也有情窦初开的喜欢,但更多的是彷徨。
在这乱世,卫异能不能活下来尚且是未知数。她其实何尝不是在赌。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柳大郎和柳二郎看着妹羞愧难当,最终还是柳大郎憋出一句话,“娘,我都听您的。”
上战场就上吧,总不能让妹毁了吧?
柳二郎见大哥都表态了,也点头附和,“我也听您的。”
江舒涵心里有了点安慰。面对战事,柳大郎和柳二郎心生胆怯,想要活命很正常。但是挣扎过后能出这句话,可见两人心里也是有柳丫这个妹妹的。到底是亲兄妹,感情就是比嫂子要深。
江舒涵看了眼张氏和周氏,瞪了两人一眼,“你俩别自作聪明,那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想他们死。”
张氏和周氏被婆婆训,臊得脸通红,头快埋到脖梗了。
直到江舒涵出了院门,两人也没敢抬头看柳丫,想来她们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
话卫异这边,自进了谷城,就一直待在军营训练。
战事看起来好像是最近的事。但训练从来不是临阵磨枪,为了迎接这场战役,卫异作为将军与士兵们同吃同睡,把军营当成自己的家,一刻不得闲。
江舒涵一路问到军营,却被军营门口的守门士兵给拦住了,“军营站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赶紧退后!”
这声疾言厉色吓得其他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江舒涵身子跟着抖了抖,身子却慢了半拍,根本没往后退,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那两名守门士兵刚要发火,江舒涵老脸笑成一朵花,“两位将军,我想求见卫异将军。我俩是老乡。”
守门士兵一愣,很快又量她几眼,“老乡?”
“对!我们都是寿安那边来的。你可以进去通禀一声,只要跟他我姓柳,他一准知道。我们有要事想见卫将军,请两位哥帮帮忙。”完,江舒涵冲两人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
守门士兵将信将疑,可听她的口音确实是北方人。
如果这人真是卫将军的老乡,回头卫将军知道这事,以他的暴脾气,还不得把他们揍死。
想想卫将军训练人时的冷酷无情,两人不禁了个寒颤。其中一个守门士兵用胳膊碰了对方一下,“你去看看吧。别回头真的耽误了卫将军的事。”
那守门士兵怕担责,也没废话,当即跑进里面汇报去了。
训练场,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练习摔跤。
卫异一身劲装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指点,偶尔还会给士兵做示范。
守门士兵到的时候,没发现卫异的身影,撞着胆子上前寻问卫异副将徐统,对方向人群里随手一指。
守门士兵找了一圈,才找到人,他跑过去,卫异刚好结束手上的动作,示意那几个士兵按照刚刚他教的练。
眼见几个士兵动作标准,他赞许地点了下头。
守门士兵赶紧上前汇报。
听到有个老大娘姓柳,卫异刚开始还有点懵,自他到了谷城,他每天除了训练,根本没时间认识什么人。
军营重地更是少有女人,更不用什么老大娘?
他挥了挥手,刚想自己不认识,突然他想起上回带着士兵在街道上跑操时看到柳丫的娘。
亲娘都活着,闺女应该也活着吧?
卫异不是没想过去找柳丫,一来他太忙,二来他心里也没谱,担心对方已经定了亲嫁了人,他贸然找上门,对她影响不好。
从开春到现在这段时间卫异反思了许多。
一开始卫异杀县令只是为了报仇,可是好日子过久了,人也会变。遇到柳丫,看到她的眼泪,他想起了妹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变成了跟那狗县令一样的人。
后来他逃出寿安,经历太多惨事,才找回原来的自己。
他希望柳丫能一直安安稳稳活着,哪怕不是嫁给他。
没想到他没去,对方竟找上了门。
想到江舒涵似乎挺排斥他,现在却主动找上门,多半是柳家人出了事,更有甚是柳丫被人欺负了。
卫异越想越急躁,跑步出了队伍,示意徐统好好训练。他径直往军营门口方向奔。守门士兵见卫异这么着急,拍着胸口一脸庆幸。
徐统看见卫异跑得这么急,微微有些惊讶,心念一转,招了个兵示意对方跟在卫异后头,看看卫异要见什么人。兵领命而去。
卫异来得很快,一阵风似地冲到柳家人面前。
其他人有些局促,江舒涵轻声咳了咳,“我……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征兵。”
卫异愣了愣,原来不是他们来找他,跟柳丫无关。
他心下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他很快缓了缓神色,“我只管训练不管征兵。李将军最忌讳越俎代庖,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们。”
见大家脸色都变了,卫异语气放缓,“其实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外面这么乱,如果我们这些男子汉不加入战斗,如何保护后方的百姓呢?”
江舒涵点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没有出钱免兵役呢?你们仗应该也缺钱吧?两全其美不是挺好?”
卫异认真想了想,用钱免兵役,倒也合情合理,“我帮你们问问。不管消息是好是坏,我都会上门通知你们。对了,你们现在住哪儿?”
江舒涵把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他。卫异记在心里,很快又跑走了。
回去的路上,屠户有点担心,“这事能成吗?我怎么觉得很悬呢?”
“听天由命吧。”江舒涵摊了摊手。
其他人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江舒涵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故作不知。
她不知道原身到这地步会如何选,但江舒涵绝不会做出拿女儿婚事当筹码的事情。
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家战战兢兢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一家人正在院子里砍柴,卫异独自找上门。
柳家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堆积如山的柴禾,山一样的高岭土,上面铺着麦草。落叶扫成一堆。
孩子在院子里疯玩,男人在后头盖窑,女人们坐在廊檐底下纳鞋底,好一副悠闲自得的农家院。
卫异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安静的画面,心都跟着暖了。
柳丫牵着花儿,正在耐心教花儿走路,待看到有人在看她,眯眼看去。
卫异静静看着她,她没有梳妇人头,她没嫁人,卫异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容有点傻。要是他底下士兵看到,很难想像他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冷面将军。
其他人闻讯赶来,将卫异团团围住,“卫将军,是不是有消息了?”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齐齐围过来,很快卫异的身影消失在柳丫的视野里。
卫异踮起脚尖,想要越过人群寻找柳丫,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卫异微微有些失落,冲其他人笑,“是啊,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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