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就排在一个长长的队伍中间。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淡蓝色的七分铅笔裤，她是黑头发黄皮肤，在一众白人堆里，显眼而夺目……

    程俊尧拉着墨的手臂，步履沉稳。

    此刻他的目光灼热，阿德莱德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男人完美的脸部轮廓上，近乎让人迷醉……

    程俊尧的身子近了，可是步子却放缓了。

    越是靠近这个女人，看着这个女人有神的大眼睛，她便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乔兰。

    只是，这个在商场中身经百战曾百胜的男人却忽的止步了。

    他忽的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女人回首，自己应该些什么呢？

    是“好久不见？你好？”抑或，别样庸俗的话？

    ……

    乔兰是无奈的。

    今天诺亚再次把夏洛蒂熊弄丢了。诺亚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在乔兰面前也十分听话，可是唯独在夏洛蒂熊这件事情上，有着别样的固执。

    保姆：“太太，要不我去买吧？”

    乔兰想了想，同意了。她答应过陆少帆，不能再冒险。

    可是，就在保姆要出门的时候，诺亚却不同意了。

    她的短手拉住保姆阿什利的手臂，自作挣扎的道：“阿什利你不能去，夏洛蒂熊只能我和妈妈去买。”

    “可是姐，外面太危险，你还是和太太留在家里好不好？”

    “里面才不好！我不要！我不要躲在这个像坐牢一样的地方！”诺亚已经三岁多了，会偶尔看电视剧，自然知道什么是禁闭，什么是坐牢。

    她一边着，一边拚命地拽着阿什利的手开始流眼泪。

    渐渐地，蓝色的眼睛上蒙上了一汪水……

    “可是……”阿什利想再次拒绝，可是看着诺亚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出口。其实她心里也是觉得诺亚蛮可怜的，才这么的年纪，就每天被关在家里。诺亚不像瑶瑶那么安静，她本来就是一个好动的孩子。

    所以，现在这样的生活环境，对于诺亚来，是特别痛苦的……

    “太太，那您看……”阿什利已经将视线转向了乔兰，她纠结的抿了抿唇，“太太，我觉得，要不……还是带着诺亚姐出去走走吧？今天不是周末，街上的人也不多，或者吹吹海风也好的。”她心疼诺亚，所以想服乔兰。

    她知道先生一直把太太和两个孩子关在家里，但是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阿什利多少还是不明白的。

    在她看来，这似乎是先生的一种过渡保护。

    想了想，阿什利又：“其实在孩子成长的时候，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是很重要的。这样孩子的身心也会开朗很多。再……阿德莱德的治安一直很好，对不对？”

    阿什利了很多，想一步步消乔兰的担忧。

    这时，诺亚也上前一步，一把保住了乔兰，她眨巴着蓝色的大眼睛，认真地：“是啊妈妈，阿什利的对，你知道的……我……我不想得抑郁症！”

    乔兰“噗嗤”一声笑了。

    诺亚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连“抑郁症”也知道了。

    她想再次拒绝，可是当她看着诺亚，想起当年死在她怀中的诺亚妈妈的时候，乔兰还是心软了。

    她承认，对于诺亚，她从来没有任何拒绝的能力。

    “阿什利，瑶瑶还在睡觉，待会儿我就抱着诺亚出去好了。”其实乔兰也妥协了。

    阿什利的没有错，这些年来，阿德莱德的治安一直很不错。她想着，也许真的是陆少帆那个家伙紧张过度了。

    不过她承认，是这个家伙太在乎她，所以才会对她紧张过度。

    她知道陆少帆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而不像三年前另一个男人一样……

    另一个男人？程俊尧？想来，应该已经离开阿德莱德了吧？

    前几天听陆少帆，他接到了程俊尧在纽约给他的电话……

    ……

    此刻，夏洛蒂咖啡馆。

    因为夏洛蒂熊一直是这个咖啡馆最热卖的玩偶，所以这个玩偶的队伍总是最长的。常常有人开玩笑，夏洛蒂咖啡馆应该改成一个玩偶店，这样生意会更好，不过老板好像是个固执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改变主意。

    乔兰就站在队伍中央。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戴上了口罩。不过她还是想特工一样准备了装备，她算等卖到夏洛蒂熊后，就带着诺亚一起在隔壁的餐厅卫生间换一套衣服。

    这样，即便那个神通广大的毒枭通过路上的监控查询，想跟踪她，也根本跟踪不到。

    夏洛蒂熊的队伍一直行动缓慢。

    这时，乔兰忽的感觉到有一个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而且渐渐地，这个目光似乎在靠近。

    她忽的怔了一下。

    难道是有人真的在跟踪她？还是是她自己弄错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头去看，因为回头就证明自己的心虚，证明自己就是对方的目光——别忘了，现在的她还戴着口罩。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心口渐渐地变得灼热。

    “妈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响起。

    乔兰只感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头，看看站在自己左侧的诺亚。只见此刻带着口罩的诺亚正在认真地看手机视频。

    “诺亚？”

    诺亚看得认真，根本没有理会。

    难道不是？

    “妈妈。”

    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在乔兰的耳畔响起，是一个男孩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一瞬间，乔兰只感觉心口像是被压上了重重的石头，万千种苦药在她的喉咙口徘徊。这个声音就如同是在梦里一样，有着魔力，一瞬间将她牵回到三年前她的生活……

    往事如同潮水一样涌入了乔兰的脑海。

    此刻，她的脑袋发涨的厉害……身子，因为巨大的心理冲击而开始发颤……

    乔兰一动不动。

    她紧紧的抿住了唇。

    她以为这一切只是幻觉，她希望这个幻觉能够消失，至少这样可以让她的内心不再有强烈的负罪感。

    呵，负罪感？可她知道，相比于墨这些年来失去的母爱，她所受的这些负罪感算得了什么！

    “妈、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孩子的声音变得艰涩。声音里夹杂着渴望、害怕还有无所适从……

    乔兰只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缓缓回头……

    此刻，咖啡厅所有的来往都变得模糊，而她的视线里，只有一个安静的男孩。

    男孩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乔兰，却不住地抿唇。直视了几秒钟以后，男孩直接低下了头。

    是她的墨，他长大了，也变得更加像那个那人了。

    这一刻，乔兰不知道自己应该些什么。

    原本以为，墨在程俊尧这个顶级富豪的关怀下，墨会变得很自信，至少他出生就可以拥有那么多的财富，一定会被众星捧月。

    可是没有想到，她眼中的墨却并不是这样……

    他就像一只软软的刺猬，颤抖着，蜷缩着自己的身子站在大人的身边。

    而这样的墨，和她所领养的诺亚差别太大。

    诺亚虽然已经没有亲生父母，但是诺亚却自信而可爱，从来不会约束自己……

    乔兰想了很多，她明白，这些年来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墨……

    渐渐地，鼻尖开始越来越酸涩……

    这个时候，墨的手臂动了动，只见孩子身边的大人已经开始话，“墨，爸爸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程俊尧在一边支着孩子。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跑过去揭掉乔兰的口罩，继而抱住乔兰，让她回家。

    可是墨实在是太害羞，这些事情本来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其实程俊尧也知道，他这样让孩子出头的方式不过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懦弱罢了。

    他觉得好笑，自己驰骋商场这么多年，可最后，却害怕和一个女人相对。

    呵，他原来的咄咄逼人呢？自己的心中不是有很多疑问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变得怂了？

    就这样，一家人，三个人，在热闹的咖啡馆，彼此都选择了沉默。

    最挣扎的是乔兰。

    这一刻，她多么想走到墨的身边，抱住这个孩子，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还好吗？

    她本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相别三年，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话。

    可是理智告诉乔兰，她不能这么做。

    如此，她便在程俊尧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看着程俊尧现在的态度，一定是想将她带回到他的身边，可是这样，陆少帆呢？

    这一切，对于陆少帆来公平么？

    更何况，现在的她还必须隐藏自己的相貌，因为她答应过陆少帆不能公开，否则那个毒枭就会通过各种摄像监控轻而易举的抓到她，继而成为威胁陆少帆的把柄……

    心口一会儿像翻江倒海一样，一会儿又如同是火杀爆发的岩浆……

    最后，她还是选择回头。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知道这样的抉择很残忍，可是，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她明白自己对不起墨，也许，真的如同陆少帆所的，等半年后过了这个风头以后，自己再去找墨吧！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应该是她第二次伤害她的孩子了。

    呵，她真是一个坏母亲，一个坏女人！

    ……

    程俊尧就这样一动一动的站在乔兰的身边。

    他拉着墨的手，希求着这个孩子再次开口。

    可是，他到底还是过于乐观了。

    墨选择了沉默，而且身子在他身上蹭。他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害怕。

    本能地，程俊尧放开了墨的手，而是将自己的大手搭在墨的身上，抚了抚孩子的肩头，以示安慰。

    几秒钟以后，他直接抱起了孩子。

    “怎么，隔了这么久，连孩子都不认识了？”程俊尧走到了乔兰的面前，带着别样的嘲讽着。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这样的言语其实在他的生活中是少有的。

    在这次相遇之前，程俊尧想过很多种场景，大多数的，他想的都是温情默默的场景。即便是这个女人还没有原谅他，但是她还不至于惩罚墨对不对？

    毕竟当年墨什么错都没有。

    可是结果呢？这个女人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呵，真的是好无情！

    他甚至想过揪住这个女人的衣服，好好的问个明白，可是程俊尧的教养让他放弃了这么做。

    面前的乔兰依然选择了无言。

    淡蓝色的医用口罩内，她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人能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有多痛苦！

    她知道，无论是向前一步，还是向后一步，其实都是错的。

    她也知道，不管她今天认不认墨，其实对于任何的一方，都是一种伤害。

    认了墨，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和墨一起离开，离开阿德莱德，更甚至会程俊尧强制带走。认了墨，她就会辜负了陪伴她三年的陆少帆。

    可是不认呢？她又伤害了眼前的两个男人。

    这时，在大人堆里探出一个的脑袋。

    “妈妈，这个人是谁？这个哥哥好漂亮哦。”诺亚已经从另一侧钻了过来，她拉着乔兰的手，十分兴奋的指着墨。

    诺亚完，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夏洛蒂熊，又抬头看了看墨怀里的夏洛蒂熊，唇角扬起甜甜的笑意。

    她迈着短腿，一把拉住了墨的手，“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墨被这样的热情吓了一跳，他又朝着身后蹭了蹭，“我……为什么？”看得出来，他本来想拒绝，可是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为什么。

    诺亚倒是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因为我的熊要和你的熊做朋友呀？好不好？”

    “我……”墨抬头，看着程俊尧，想征询程俊尧的意见。

    只是，此刻的程俊尧却嘲讽一笑。

    他瞥了诺亚一眼，冷冷道：“你的孩子？”看来还是和一个白人的。

    呵，她倒是真的洒脱，还和一个白人生了孩子，看样子应该是两三岁的样子，想来，是这个女人离开他后直接和那个男人好了吧？抑或，当年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所以，当年她根本就没有坐上那个失事的航班？而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假象！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乔兰点点头，没有出声。

    程俊尧的笑意变得更冷。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真的猜中了！原来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女人，到头来，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她还在心里嘲讽他了吧？

    渐渐地，程俊尧的怒意变得越来越浓，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程俊尧俯身，竟然直接抱起了诺亚。

    他真的怒了！

    可是至于为什么要抱起这个孩子，程俊尧自己也不知道。

    他一只手抱着诺亚，一只手拉着墨，快步的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着，他的脑海里飞转着各种念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气疯了，所以想抱起这个乔兰的把柄，继而将这个女人问个明白。

    果然，诺亚被陌生人抱起后哇哇大哭，她的性子本来就很烈，一瞬间，她的嘶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咖啡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乔兰瞬间懵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程俊尧会夺走诺亚。

    男人已经走出了咖啡厅门口，她便疯了一样追过去。

    “程俊尧！你住手！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她跑到了程俊尧面前，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从男人的怀里夺走了诺亚。

    挣扎后，诺亚终于回到了乔兰的怀抱，因为害怕，她依然在不断地啜泣。

    “呵，真的是你，乔兰！原来你真的还认得我！”原本程俊尧还想过，这个女人也许还有失忆的可能，可是，既然她已经叫出了自己名字，所以曾经他为她的善良和无奈找的借口，其实都是白费的！

    到底，其实是这个女人无情罢了！

    程俊尧就站在咖啡厅门口的广场，他的身子在僵直着，白净的手指攥成了一个个惨白的骨节。阿德莱德的海风吹过他的身子，犹如一把把冰冷的刀子。

    而乔兰的身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直直的站在男人的对面，想走，却失掉了所有的力气！

    三年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有了足够和这个男人抗争的力气，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三年竟是把一次更浓的发酵。

    恨，原来变得更浓，而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从来没有坚强过。

    “你以为现在全世界的人还想着你，想着你是我程俊尧的前妻？你以为你还是绯闻对像？呵，乔兰，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程俊尧冷嗤着。

    他确实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乔兰为什么还要带着口罩。

    他都已经认出了她，认出了她的声音，她还有必要？

    因为愤怒，他伸出长臂，迅速摘到了对面女人的口罩。

    一瞬间，女人的样貌展露无遗。

    程俊尧微微怔了怔。

    这三年，乔兰的样子果然没有变。更甚至，她比原来更加好看的发光。可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很讽刺么！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太多太多的情感在两个人之间流动，可最终，定格在程俊尧心尖的，却是恨！

    多么无情的女人，如果不是恨，那还有什么？

    “跟我回去！”他猛地攥住了女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抱紧着墨。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将这个女人带回纽约。

    呵，他也不怕乔兰现在的男人来找，也好，他真是想看看乔兰的那个白人老公长什么样子？抑或，这个老公真的会为了她而不远千里追逐，继而和程俊尧不断抗争吗？

    他冷笑，他倒是要看看，她现在的老公有什么资本？

    乔兰的身子被猛地一攥，下一秒，她的意识才缓了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程俊尧在拉着她，也许是在拉着她离开阿德莱德对不对？

    他疯了吗？

    她也疯了吗？

    “放手！程俊尧！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以为你能逃脱！”程俊尧的手抓得更紧，“我真是想不到你会这么狠心，连墨都不认？看来你是有多么爱你现在的男人嗯？”

    乔兰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也许是因为男人的力气过大，乔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摇坠……

    这时，只见一辆出租车驶过……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乔兰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程俊尧，她疯了一样朝着出租车跑去。

    “出租车！停车！停车！”

    “卡”的一声，出租车停下了。

    脑袋依然在发胀，乔兰在朦胧中开了车门，抱着乔兰上了出租车。

    一路上，乔兰的身子一直在发抖，而身边的诺亚也因为害怕依然在不住地哭泣……

    她报了自己家的地址，车子行驶很快，几十分钟后就到了海边公寓。

    颤抖着双手，乔兰开了房门。

    可是，就在关闭的那一瞬，身后有一股大力，制止了她。

    她就像触了电一样，身子僵直着……

    “怎么，害怕我去见你的男人？嗯？”程俊尧哪里会那么轻易放走乔兰，既然乔兰能上出租车，他自然会立刻追逐，出租车怎么能够比得过他豪车的马力。

    他胜利了。

    他就站在乔兰的门口，一只手挡住门。

    此刻两个成年人就在门的两侧，空气里还回荡着两个孩子的啜泣声。

    “乔兰，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我们还是夫妻。嗯？”程俊尧的力度越来越大，“所以，在这个关系下，你是不是应该放手？”

    “我已经和你签订离婚协议了。”

    “可是我们没有办离婚证，不是么？”

    “程俊尧！”乔兰歇斯底里却压着嗓子喊着。

    男人一动不动，“放手。让我见见他。”

    “他死了。”她的心砰砰直跳，她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让程俊尧知道，自己就是陆少帆的妻子。

    ……

    十分钟后，程俊尧还是来到了乔兰的客厅。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太悬殊，所以女人终究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死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程俊尧却依然坐在沙发上，将信将疑的看着乔兰……

    ……

    “卡”的一声，一辆银色跑车停在房子门口。

    这时，陆少帆从车子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