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粉色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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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封龙面色青黑, 攥紧拳头怒目而视。

    但也许是出于仆人对主人习惯性的畏惧,他仍心有顾忌,不敢忤逆魏璇,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魏璇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拎出一样东西。水晶吊灯的照耀下, 那东西亮晶晶的,在他面前不停摇晃着。

    封龙方才刚刚沉下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瞳孔放大, 连嘴唇都禁不住发起了抖。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枚耳坠,长形的宝石坠在银色的底托下熠熠生光。

    “卑微的懦夫。”魏璇看着他脸上的惊惧、恐慌,就像在看一场好戏,“别以为你的心思连我也看不穿。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敢去争取,因为你匍匐在那老女人的脚底下摇尾乞怜,为了乞讨来一口残羹冷饭,你还亲手杀了她。”

    封龙双拳紧握发抖,声音也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没有……我没有!”

    魏璇毫不动容:“你不承认?你是不承认喜欢过她, 还是不承认亲手杀了她?如果你连爱过一个女人都不敢承认,那你真的不算个男人, 只是个卑微的乞丐、无耻的偷。”

    他把那耳坠一抛, 丢落在封龙面前的地毯上。

    “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是我的,你丢掉的这些也是我的。我现在都送你了,你就光明正大地戴着吧。”魏璇冷冷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拾起那枚相框,拇指在上面心翼翼地摩挲着, “既然是懦夫,就坦然接受我的施舍好了。我不要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但属于我的任何东西,你永远都夺不走。”

    封龙承受着他这一连串的羞辱,内心极度战栗之际,脸色反而黯淡平静下来。

    “回去向你那老女人复命吧。”魏璇握着那枚镜框,满眼不屑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告诉她我很好。我现在钱也不缺,女人也不缺,不用担心我过得不好。”

    **********

    阳光洒满海滩,脚下是绵绵的细沙。

    白纨素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跑在沙滩上,远处是碧蓝的汪洋和初夏高升的烈阳。

    海风吹落了炙辣的阳光,还带着些清凉,以及远处飘来的积雨云的气息和淡淡腥气。

    “阿菀,过来,涂点防晒霜。”

    林纨穿这一条长长的及踝碎花裙,正坐在沙滩上向她招手。她的声音软软绵绵,格外温柔。

    她是个讲究的人,不会游泳,也从不下水。

    白纨素雪白的皮肤被烈日晒得火辣辣的发红,但她不怕。只要钻进海里,凉凉的海水就会将肌肤浸润。

    林俊勇用来假日海钓的渔船就泊在浅滩边,她迈开大步跑进海潮深处。潮汐来了又去,海水的泡沫来来回回在大腿上游走,痒痒的。

    时候,姐姐给她讲过人鱼公主的故事。海里的泡沫,是人鱼变的。

    人鱼生出双腿以后就不能再回到海里。一旦回到大海,就会在阳光下化成泡沫……

    白纨素站在摇曳的船上纵身一跃,跳进了湛蓝的大海。头顶灿烂的阳光被水波分割成一道道光束,耳边是潺潺水声和来自深海的汩汩浪潮,伸出的双手映着水面的波纹,看得见远处平静的海底,自在成群的游鱼。

    她纵身迎着海浪,朝更深更远的地方游去。

    深海的蛮荒气息对她那颗跳动的心总有种莫名的磁力,可惜她并不是美人鱼,终归要回到岸上。

    一阵浪潮来,前方透明如琉璃的海水突然掀起一阵浑浊的风暴。天空仿佛变了,变得漆黑如墨,耳边的声音也似乎变成了滚滚雷声、平静的大海张开空洞的巨口,掀起滔天巨浪。

    白纨素被一股水底的风暴高高抛出海面,抛上浪尖。当她睁开双眼回顾海面时,肆虐的风暴和浑浊的浪潮已将洁白的沙滩吞没。

    蔚蓝清澈的大海早已变成了墨色,变得污黑浑浊。

    “姐姐!姐姐!”

    声音挣扎着,淹没在风声、雨声和不可名状的隆隆呼啸声中。

    那片沙滩上,除了狠狠拍在岸边,在半空中裂成片片的海浪,灰色、白色、漆黑混成一团,早已没有了别的东西。

    ……

    白纨素倒吸一口气,在湿漉漉的早醒来。

    身下的床单洁白,自己正穿着背心式睡裙,踹掉了被子,黑发随意散落在枕头下方……安安静静躺在大床上。空气中确实有潮湿的气味,昨夜下过雨了。

    又做了个令人心悸的梦。这样回忆从前的梦境,自从睡到这张床上,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白纨素从大床正中心爬起来揉了揉眼,盥洗室里传来阵阵水声。正想下床,却发现洁白的大腿上印着几枚暧昧的红色花瓣。

    昨晚回家之后她身上疲惫,很快就入睡了,他却没睡着。

    她眉毛一竖跳下了床,光着脚推开了浴室的门。

    钟楚寰正拿起浴巾准备擦干,见她进来,立马将浴巾裹起:“你醒了?”

    见他那一脸一如既往的冷清,一如既往精致雕琢,挺拔端正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欲/望的痕迹,昨晚那些被潮/热的雨露落的花瓣似乎与这片纯白孤高的冰雪无关。白纨素从浴室梳妆台上拿走洗面奶,一张粉脸耷拉下来,在他的雪地上糟蹋下一片混乱的梅花脚印:“大色魔。”

    钟楚寰披上浴衣出来,白纨素正在外间盥洗台前刷牙。他低下头盯着她的脸,满脸暴风雪前的死寂:“你什么,我色?”

    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气人的评价。虽然他也时常觉得明明单身的时候都不太想,跟她睡在一起就总是热得睡不着,是不是不大正常。

    但她是他女朋友,漂亮的未婚妻,他也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抱两下自己的女人解一时之渴总是可以的吧?虽然他也不想太频繁,显得太不正经,但控制不住,总想摁住她。

    白纨素愣了愣,嘴里的牙膏沫子掉了两滴下来。

    分明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抱着她身子滚烫,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发出充满困扰的压抑着的柔软声音:“素素,每天都想这样,我是不是变得太色了。”

    他呼吸火热,她在睡梦里引火烧身,生怕他不往下继续了,软绵绵、迷迷糊糊地鼓励着:“不色,哥哥一点儿也不色,我喜欢的。”

    可是她太困,嘴里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只是像棉花糖一样哼哼了两声,便又睡着了。

    这些缠绵悱恻、不顾廉耻的情话他穿上衣服就忘了?还是昨天亲她亲得迷糊了。

    看来他是迷糊了,都忘了自己化成水的时候了。

    “床上床下两个人,”白纨素脸颊如火烧,“两面派!”

    她口不择言的时候,钟楚寰觉得吸进去的空气都让他噎得慌。他顺手开了白纨素电动牙刷的开关,嘴里一阵猛烈的嗡嗡声把她吓得嘤的一声跳了起来,牙刷都掉了。

    “讨厌!”她光着脚跳着,嘴里呜呜咽咽的。钟楚寰径直下楼去做早餐了。

    白纨素洗漱完又冲了个澡,带着满身的花果芬芳,裹着浴巾下了楼,钟楚寰正在操作台前忙着,厨房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书本,书本下方仍旧放着姐姐的那本日记。轻轻将日记拿起翻开,洁白的纸面上波涛翻涌,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城南天晓培智学校校园恶性伤人事件近期备受社会关注。据了解该生系转学生,原就读于善育苑育智慈善学校。警方透露,该生因为服用了不合格治疗药物导致病情反复,出现幻觉、暴力倾向,目前已被校方退学。据记者深入调查,目前涉事的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已被关停,警方正在调查……”

    早间新闻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乱了白纨素的思绪。善育苑、鑫阳制药厂是长期合作关系,姐姐曾经通过在善育苑、鑫阳制药做工接触到了魏璇。善育苑是魏璇投资过的,鑫阳制药的老板曲云通和魏璇是合作关系,三者之间很有渊源,他们背后可能还有一个身份未明的“庄家”,这三家与A市盘根错节日久,一直未能侦破的“S”系列毒品案件深度相关。

    姐姐为什么要接触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她通过善育苑和鑫阳制药得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费尽心思到魏璇的身边去?为了得到那块芯片?她要这东西又用来做什么呢?……

    从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之中,白纨素仿佛感觉到姐姐也曾步步深入,顺着一条线索,一步一步深入某个目的地。但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今仍是未知数。

    钟楚寰曾过,李晓依是黄才圣派来的人,她曾经往黄才圣在海外开设的账户里汇过钱。

    鑫阳制药厂、善育苑、魏氏产业,姐姐曾经孤身一人潜进这一汪深水里,凭借着一束光,一探究竟。

    但究竟什么才是指引她前进的那束光,又是什么令她步步深入。她来之前既然静悄悄没留下一点声音,最后为什么也会了无痕迹?她是谁,她的背后有谁,从哪里来、去向何处?……

    “吃饭了。”不知不觉间钟楚寰已经做好了早点,他把早餐端上桌时,看见白纨素正托着腮,扁着脸,对着那本日记冥思苦想,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又在想你姐姐的事?”钟楚寰见她不开心,心翼翼地询问。毕竟多年的心结并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当然也明白。

    李晓依的案子最终揭晓之日究竟怎么对她,也是一件难题。他以往不会照顾女人,也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愿意为了她多明白一些……不光是因为她足够刁钻,足够任性。

    钟楚寰起身关上收音机,让餐厅回归寂静。朝阳的光晕渐渐透出云层,洒在餐桌上,他把吃的喝的一样一样摆在白纨素面前,加了蜂蜜的牛奶麦片上撒了五颜六色的果干,刚出锅的松饼淋了一点奶油,搭配的是冰淇淋球和新鲜水果。都是她喜欢吃的甜食。

    他盯着白纨素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光似乎动了动,嘴一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座机,卫迅娱乐集团的OA电话。

    **********

    王帆带着重案组的兄弟进入市精神卫生研究院的独立病房,那名叫熊智杰的少年正躺在病床上,手脚绑着束缚带。

    从善育苑转到城南天晓培智学校,又在学校里发病伤人的果然是这名学生。在他留下的床铺下面发现了几粒可疑药物,经过警方的毒品检验中心认定,送来的样本与最新的“S4”样本高度吻合。

    “病人一夜没睡。”医生表示,“就胸闷、气短、全身难受,一直折腾,镇定剂也不太管用。”

    “知道了,把束缚带给他解开。”王帆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袋,那里面装着一枚粉色的糖球。他抬眼看了看那少年,迈步进入病房。

    在医生和护士的看护下,病人被解开了束缚带。王帆和同事进入病房,他将那粒糖球倒出,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少年那双迷蒙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抓下王帆手中的糖,匆匆忙忙塞入口中。

    少年几次挺直脖子,才把糖咽下,喘着气稍稍安定下来,消停了片刻。

    医生好奇地问:“王警官,您给他吃了什么?”

    “别担心,安慰剂。”王帆嘴角歪了歪,“从善育苑医疗中心搜出来的糖粉和草莓香精混合制成的软糖。”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少年突然喘/息粗/重,身体烦躁不安,躺在床上来回滚、抽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医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按住,叫护士拿针剂来。

    王帆从同事手中接过另一只密封袋,这回是从这少年床褥下搜出来的粉色药片。他把药片递到少年手中,少年颤抖着,像抢夺一样抓进嘴里,狠狠嚼了……

    护士拿了镇定剂跑进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安静了许多。王帆和同事互相递了个眼神——他们的推测果然不错。

    “S4”这种新精神活性物质,和某些复合型毒品一样,成瘾性强,但并没有那么快。只服用一次两次不会很快成瘾,但因为其副作用隐蔽、药劲大,只要吃了一次,就难免要再尝试第二次,而且药瘾会越来越大。

    这个学生药瘾很大,显然不是第一二次吃这样的东西了。善育苑里搜出来的“S4”上面裹有草莓糖粉,这是一种骗孩子吃药的常规办法:把药伪装成有香味的糖。而善育苑的孩子大部分有智力残疾,除了吃喝,别的事情他们也不清楚。

    这种糖粉和草莓香精在他们的医学研究中心里也查了出来,足以证明善育苑医疗中心的实验室就是研发“S4”的基地。

    而实验室里无法制作出精致的药品,能够产生的只有半成品。那种精湛的制药工艺,必然是由鑫阳制药提供的。

    “熊智杰的家属有没有反映过他在学校的表现?”王帆问主治医生,“他平时的行为正常吗?”

    医生如实答道:“这个孩子智力是正常的,他妈妈他在善育苑就读的是高年级。他们高年级基本就是自我管理,还可以带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有几个同班关系要好的学生,目前都已经回家了。”

    王帆盯着病床,熊智杰渐渐呼吸平静,眼神明澈起来,良久才恢复了意识。

    既然他智力正常,那么出来的话总不至于都是疯话。王帆见他神色憔悴,一歪头看到了他,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先发制人问话了:“从你床铺下面搜出来了一些药片。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熊智杰仿佛暂时不出话,张了张嘴,只是点点头。

    “从哪儿弄的。”王帆开门见山。

    熊智杰苍白的嘴唇张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声音嘶哑的字:“合成的……我们自己做的。”

    这答案完全出乎了王帆的意料之外。他和同事的神色大变:“你们自己合成的?原料从哪里来,配方从哪里来?在哪里合成,怎么做的?‘你们’都是谁?!”

    面对王帆的一连串问题,熊智杰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我……雷靳,林婕,好几个人,原料……是我们偷的。”

    “偷的?”又是一个意外答案,让王帆瞪大了眼。

    “王哥,”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警员在外面敲了敲门,“那本烧过的笔记物证部门鉴定过了,是一本临床试验报告,但是残缺不全。”

    他把一份报告书递给王帆,王帆粗略地翻了翻。“临床试验”,这跟白纨素对他过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原料是从药厂偷的。”熊智杰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上面那些可怕的猜测,“我们把药厂的药品做废掉,再把废料偷偷还原合成。”

    “还原?”王帆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但熊智杰的回答却很平静:“没错,还原。我们虽然有病,但是不傻。发现这种药吃了可以让人快乐,就开始偷藏,多吃。”

    作者有话要:  看着作者后台输入的预计完结字数:40万字,我对自己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呵呵orz我拖稿的力量我真的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