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年后, 商业街陆陆续续恢复营业。
白散窝在家里又等两天,守着刷完的一沓模拟卷无从下笔,网络上凡是能找到的题也大致过了一遍, 常去的书店才开门。
一大早, 他难得没有睡懒觉, 和江岸同时起床,牵上奶狗,随便磨了江岸半个多时, 把日常工作变得无足轻重。
最终,两人一狗出门采购生活必需品——习题册以及全国各地的模拟卷。
白散和书店老板关系好,常来,每一套重点题册都落不下, 有时候还能给点上货意见。忙着给顾客找书的店老板转身一看是他,意料之中, 手直接指向前柜一角。
“那沓,都给你准备好了,早上刚到的, 你看还有落下的没?”
白散点头应下一声, 把手上牵着奶狗的绳子交给江岸, 几步蹦到柜前,蹲下去凑过脑袋, 一本一本开始翻。
崭新的题册散发着油墨气息, 几本牛皮纸封面,几本大红大紫的亮面,都映着明晃晃的白光。
看上去,心情会变好。
九本,够刷一周了, 白散检查完之前提过的老板都有上回来,在纸上记下一些新出的练习集。他抱了满怀的题卷,仿佛满怀宝石,将离开时转身,见江岸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诗集,长身而立,敛目细读。
白散垂下脑袋,抿着嘴,心里想了一会儿,辨认出是一位十九世纪诗人的作品。
大概江岸偏爱这种过去的、复杂晦涩的书,他后知后觉。
回程。
路灯杆上垂着一串串红灯笼,每一个上面都有写着粗黑状的吉祥话。地面散落许多浅红色炮衣,风吹散了硝烟气味,缓缓浮上顶空。隔得很远,隐约能听到巷子外乍起乍灭的鞭炮声。
白散走在靠墙一边投下的倒影里,比江岸慢两步,他牵着奶狗,抬头瞅一眼江岸,低头踢一踢石子。
“今天表现不错,可以预支明天的零食。”江岸走在没有倒映遮挡的路另一边,日光轻轻落在肩上,投下自己的身影。
白散闷闷“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追着江岸的影子踩。
这几日下来零食已经攒了不少,不需要预支,况且他早上刚吃完饭,肚子鼓鼓的,现在看见什么食物都提不起兴趣。
“月底几天工作忙,到下月就会轻松很多,”江岸,“有时间待在家里。”
白散用力点了点头,依旧不话,盯着地面咬了咬唇。
不注意牵引绳从手中滑了出去,奶狗猛地蹿出去,直直扑进路边雪堆。
江岸捡起牵引绳末端,把它揪了回来,叹口气,站在原地侧身注视白散,目光自上而下,停留一会儿,开口时平静。
“想跟我吗。”
闻言,发着呆的白散仰起头,回过神来,果断摇摇头,余光朝下瞥了瞥江岸的诗集,快速收回,他舔了舔微涩的嘴唇,干巴巴,“没事。”
江岸点头,把奶狗的牵引绳从左手换到右手,上前两步,牵住白散的手微微用力。
“看路。”
他指腹划过他手心,泛起奇异的痒。江岸没提醒看路前,白散还有点自觉,发呆中知道抬起脑袋瞄几眼,以免撞到电线杆。
现在一被提醒便娇纵,反正有江岸在。白散抬起脑袋也不看路,耷拉着眼皮只一个劲儿瞅牵住自己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站在街口等红路灯时,着没事没事的白散下定决心,揉了揉被风吹得通红的耳朵,歪着脑袋认真看路边一株覆雪的松树,不经意起。
“江先生,我之前送你的那本书,还在的吧?”
是的。
其实白散早就开始怀疑,江岸并不喜欢自己送他的那本手抄版《王子》。
根据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观察,白散确定江岸平时不看童话故事,多是一些哲学思想类会让人昏昏欲睡的书。
虽然他心里知道一直知道这点,但送时多少也觉得自己的礼物会有些不同。并且那不是一本简单的《王子》,他有在书页上画很多插图,尽管不是很好看。
真正意识到江岸不是很喜欢他的礼物,还要从一周前起。
白散习惯晚饭后在客厅复习,旁边有趴在软垫上懒洋洋瞌睡的奶狗,也有靠在沙发里看书的江岸。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晚,复习到十二点,之后两人各回各的房间睡觉,等待一如既往的第二天。
可当时白散刚刷完一张卷,放过被咬得惨兮兮的笔,瘫在椅背里准备休息两分钟再战。他拿起桌边的甜牛奶,慢吞吞喝着,视线从被奶狗藏在软垫下的一截牛奶味磨牙棒,缓缓挪到江岸身上,心翼翼的,带着点隐秘的开心。
仿佛喝完一碗苦中药后吃到的糖,从指尖到舌尖都甜丝丝。
江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戴了副无框眼镜,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书上,读得有些慢,如同每句话都要跳在舌尖落回心底,好好过一遍。
两分钟后,他才落下指腹捻开一页。
白散趴在桌子上,下巴枕住胳膊,漫不经心地想着。于是又歪着脖子,目光从江岸落到书名上。
是他没看过,并且一定不好看,通篇似是而非的人生禅悟。
也是在那时,白散注意到,江岸并没有看自己送出的那份生日礼物,手抄版《王子》。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强烈,江岸的视线仍落在书上,不为所动,却忽然开口。
“还有一个时四十分钟,抓紧时间,够你再刷两套卷,没做完的明天再,十二点必须睡觉。”
白散被抓个正着,猛地一缩脑袋,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声应下。他在纸上画着圈圈,觉得江岸一定是混进人类里的怪物,除了表面的一双眼外还有两双眼。
所以才能一双眼正在看书,一双眼看着时间,还有一双眼盯着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他没再吱声,刷着最后一张卷时还在惦记着手抄版的《王子》,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几天,他依照本能做完后的卷子,哪道题有差错,可能不对自己在做时就清楚。之后想偷个懒,便不再对答案,直接看下笔踌躇时的题。
而闲时,江岸会看几眼他扔在一旁的试卷,就这几眼,居然也找出了很多他不曾察觉到的纰漏。
反之,如果江岸对他的生日礼物有兴趣,翻过那本手抄的王子。尽管白散是对着书抄的,但有过几晚,抄着抄着不留神睡去,精神不够集中,难免出现差错。
可是自从生日后,江岸提也不提,由此可见,也许根本连翻都没翻过,生日当天看的那几眼,便是最大的关注了。
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日礼物,和江岸满房间的书比起来,尚且算不上什么。全身力气突然被放空似的,白散扔下笔,抠了一下手指,眉目恹恹拿起剩下的半杯牛奶,仰着头,咕咚咕咚喝完。
透明玻璃杯在桌面留下一个冰冷的圆形水印。
那天晚上,白散并没有问起,只是躺在床上,比平时睡得更迟些。
那之后,他胃口也照旧,该挑食时挑食,被耐心哄了也会多吃。
不同的是,晚上他们一起在客厅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时,白散闷头做题,写着写着总无意识抬起头,目光移到江岸手中的书上。
他有时候看史书,有时候看法律,还有时候是医学。
接连几日下来,自从那天生日过后,白散再没有见到那本《王子》。
有天落着细雪的晚上,或许是最近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带奶狗出去玩,它已经养成习惯。忽然因为天气原因不能出门,便攒着力气没处使,有些疯。
奶狗从鞋柜蹦到沙发,从一楼蹦到二楼,快成一道虚影。白散手足无措,觉得七八岁的孩子都没它烦人。
直到蹿进江岸的书房,成功以一坨败了满墙的书,看它们四零八落,纷纷坠落地面,奶狗才消停下来。
也聪明。
不过两三秒,察觉自己办了坏事,奶狗夹着尾巴,转眼一呲溜下了楼,钻进沙发底,怎么喊都不出来了。
剩下白散回到书房,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跟一堆摔到地上的书大眼瞪眼。
一些精装版还好,拍拍灰直接放上去就行,半点看不出来曾经遭遇过什么。只可惜,有两本古籍,不结实,经过奶狗这一撞,直接碎成两半。
白散背着重重的锅,愁眉苦脸地收拾烂摊子,把完好的书放回书架,拿着剩下的两本算去找江岸认错前,先把奶狗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给它喂一顿青椒大餐。
出书房,正巧看到江岸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见两本珍贵的古籍都被破坏,并不在意,只是下面下了雪,问他有没有卧室里的窗户。
白散顿时松口气,好好的书眨眼碎成两半是有些可惜,但江岸并没有如想象中的一味责怪,以及后悔养奶狗。
傻乎乎的他回到卧室关了窗户,奶狗也省去了一顿青椒大餐,虽然它也可能来者不拒,是食物都喜欢吃。
但白散当时真实感受到了江先生的包容,免去一番争吵,也真心感谢江先生。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江岸的书架上并没有他送出生日礼物《王子》。
不会是不心弄丢了吧。
随后的几天,吃饭、上厕所,刷题,遛狗,白散脑海中总是不经意浮现这种想法。丢过钥匙、身份证、手机、学生证、银行卡还有书包的他,可以理解。
不过是费尽心思想到的好主意,身体也熬过几天,每晚凌强迫自己醒来抄完一万字再睡,最终满心期待地送上而已。
此时,白散跟在江岸身侧,看他带他走过一块块青石板,穿过静默无人的长巷,满身叠着长日尽头的光。
他忽然觉得,其实丢了也没什么,来年冬末,再抄一册罢了。
这回得挑江先生喜欢的来。
“你是那本王子?”江岸看着远处的暮树,微微扯唇。
白散缓慢地“唔”了一声,没出时成天想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干嘛还要提起,既然已经送出手,那要怎么处理,管它是扔还是丢,都由收礼人了算。他这一提,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还在。”江岸回答。
这回白散是真的怔住了,呆呆地望着江岸,回不过神。怎么可能还在呢,如果还在,他又怎么可能见不到,这段时间也没看江岸拿出来读。
其实丢了就是丢了,不用假言安慰的。白散反应过来,刚想开口。
江岸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疑惑,淡笑着:“生日那天,我开看一眼便收了起来,现在就放在卧室中的保险柜里。盒子里那颗附赠的草莓味软糖还在,封着书的膜也没撕,太珍贵,不敢动。”
似乎一个美梦从天而降,白散被砸晕了,空气里漫着甜味儿。
后来江岸再什么,他都没听清,牵着的手不经意间断开,空落落,触到了浸凉的空气。
站在背后的江岸,忽然捂住他耳朵。
再抬首时,白散见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点燃鞭炮。
乍响,携以冲天火光。
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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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茂盛的树冠遮挡日光,枝叶边缘处透出浅浅的新绿,拥着整个薄夏的风。
“好热啊……”蒋乐乐拖长了尾调叹息着,一手扇起闷热的夏风,一手抓着刚从卖店买来的冷饮,抵着额头,仍不解热,“白散,你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吸血鬼似的,不热的吗?”
白散摇了摇头,当然热,他努力做到心静自然凉,微微揪开一点衣领,露出肤色苍白的脖颈,和脖颈上三两块浅淡的却衬得格外明显的红点。
紫外线过敏,三天前不心晒了一下,直到现在都没好。
“唉,难。”
蒋乐乐再次舒了一口气,本想坐在等候椅上休息一会儿,手刚放上去擦擦灰,下一秒烫得一个激灵。
北城这两年越来越热了,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望望天,又懒洋洋地问,“那你紧张么?”
明天就要高考了,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紧张。
没等白散回答,蒋乐乐抢先开口,“我觉得你不紧张。”
白散笑了,问她为什么。
“要不是知道你是被学校劝退的,我都以为你是因为不想被班里的环境影响,自己一个人更好复习才会退学。着的,我特别后悔,早知道当初跟你一起退好了,自己在家还能静下心学。”
真是奇怪。白散灌下一口冰水降温,拧着瓶盖,一边想着榴莲味气泡水还不错,一边纠正她的想法。
“其实一个人在家复习是很盲目的,不知道方向对不对,没有老师告诉应该注重哪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刷题,很费事的,还可能到最后做的题型差得很远,根本不会考到,而且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自己有没有落下。”
蒋乐乐撇了撇嘴,“转来转去,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是在学校有老师有同学,跟着大家一起上课学习,一起下课玩乐,不会觉得自己跟不上,还在这个范围里。但你自己在家的复习量完全是我们的两倍还多,甚至是有些人的三倍,那积攒起来的,真的完全不一样。”
“你这的,好像我还因祸得福似的,”白散哭笑不得,“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所以我才会盲目地睁眼闭眼复习阿。”
蒋乐乐做了一个鬼脸,扭过头蹲在公交车站牌下,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自言自语。
“唉,我也好想要啊……如果能穿越回上学期白散退学那天就好了,我一定跟着一起退,自己埋头复习,怎么都比跟着同学学一阵玩一阵好……苍天啊……”
就在这时,一口气喝光一大瓶冰水,又回到卖店的赵庞籽提着三瓶冰水走了回来,扭着身体弯下去看了看蒋乐乐,“我这刚离开一会儿工夫,就被晒中暑了吗?”
蒋乐乐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话。白散蹭了一下鼻子,一脸无辜,慢吞吞,“可能是在想什么好事吧……”
“啊,这样。”
对于赵庞籽来,蒋乐乐可能在想的好事无外乎英语老师又布置了几套试卷,不过即将高考,差不多解放了,不必怕。
他凑过去,刚想犯个贱,忽然想起件事来,手中猛然接触到热空气,沁出一层白雾的冰水一歪,贴到白散的青灰色长袖衬衫上。
“我刚从卖店墙上看见,你注意到没,刚走过一趟的。”
白散被冰得身体一抖,瞬间退开两步,不适应又舒服,缓和过来,他拿起一瓶赵庞籽的冰水,隔着衬衫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用处。
随即回想着刚刚在卖店一扫而过的墙面,眼皮垂了垂,望着浅灰色的石砖,“你指什么?”
赵庞籽“嗐”了一声,“就第十二届战场全球联赛阿,你不是特别喜欢战场么,应该知道的吧。”
在他出《战场》的那一刻,白散竟有种时间被静止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将要来临,他甚至无意识会觉得赵庞籽将出口的话就是这样,一字不漏,提前预知,又仿佛冥冥中指向了他。
他不知所措,慌张且从容。
那一秒钟被无限拉长变成一分钟,久到蒋乐乐都扭过脑袋,有些狐疑地望了过来。
白散抠了一下手指,慢半拍,点点头承认,“嗯,五分钟前刚知道。”
“啊?”赵庞籽愣了一下,旋即乐着撞了撞他肩,“骗人的吧,我才不信呢。”
蒋乐乐举手,“我也。”
确实,换成上个学期退学前的白散,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时间就是这样,一晃神,那些错过的,得到的,便原原本本放在眼前了。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但匕首没了,林光阴也离开了。白散无奈地笑笑,耸了耸肩。
公交车来了,蒋乐乐先离开,刚看完考场,明天她和白散会在同一个学校,只挥了挥手,句明天见。
蒋乐乐要坐的公交车来了不久,便是赵庞籽要坐的27路公交,之后白散又送走他。
大街巷,干果店的叫卖声,急促而缓慢的车流里的鸣笛,宽窄车亭映在凝着热气的地面上的浅色投影,夏日长。
白散没坐公交车,他垂下胳膊两指屈起,勾着冰水瓶盖晃晃悠悠,一手插进裤兜,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沿着边,懒懒散散地一路走回家。
当初决定借住在江岸家,是因为他租住的区里正好进了偷,时间急,没办法。
后来,他心口不一地提过要再租个房子,总是住在江岸家过意不去,江岸没否决,甚至和他一起找了房子,并且比之前租住的面积都要大,位置也好。
还有一点,距离机场近。
白散觉得自己的经济状况有点负担不起,再三犹豫,他照实了。江岸并不意外,或者,从认识江岸至今,从北城的深冬到今年的初夏,白散就没见过江岸的脸上出现过惊讶这种表情,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包括他的穷,和付不起江岸找来的房源房租。
以至于当江岸开口,正好自己也想换个住处,随后两人平摊租金,一直合租到现在这件事,白散都觉得是盘已经定好的棋局。
虽然这个结果让他很开心,抱着被子满床滚不觉够。
江岸最近很忙,并且未来的一个月里会更忙,将前往外地出差,他提前两周告诉过白散。
不算突然,还留有十四天时间接受。
所以对于高考当天没有人接、没有人送,考试后一个人回到家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午睡,一个人锁好房门去考试,一个人回来度过夜晚这件事,白散早已做好觉悟。
江岸是在凌两点十五分的机票,也就是十个时后。
回到家里,白散一眼看到立在墙边的行李箱,他抿了抿唇,神色如常地换上鸭子拖鞋。扭过脑袋时,还照了照衣装镜。
嗯,看不出情绪变化。
这点是他从江岸身上学到的,受益无穷。
高考这几天的饭菜以后未来一个月的饭菜江岸都已经准备好,放在冰箱里,零食则是在另一个储物柜里。
白散每次路过冰箱旁的储物柜都要瞅一眼,同时感叹,这种事先准备好的习惯,是个老头子了。
新住处在他们搬进来前大改过一次,洗漱台、料理台、鞋柜、餐桌,都比适用于正常人的高度要矮上十几厘米。
尽管当时的工人连胜赞叹江岸在这种细微处的用心,纷纷决定自家也要这么装,在老了以后,身体往回缩时。
没人比白散更加嫌弃,这是对他的身高□□裸的嘲讽……虽然没了吊柜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后,心明眼亮,洗漱切水果都方便,还挺好用的。
江岸这两天休息在家,最多回复一下网上的邮件,和忙成奶狗的白散形成明显对比。等白散高考后,两人便又反了过来。
此时,江岸抬起一只手臂遮在眼前,正躺在沙发上为凌三点赶航班而补觉,脚边是同样露着肚皮躺在地板上睡懒觉的奶狗。
白散轻手轻脚走过去,拿起一条毛毯搭在江岸身上,奶狗动了动耳朵,歪着脑袋睁开眼看了过来,他蹲下身揉了揉它脑袋,奶狗蹭两下,换了个同样诡异的姿势又睡过去。
明天就是高考了,最后的复习时间,白散却并不急,他躺在另一边沙发上,侧着头看窗外,这段时间闷头学习,如今才真实感觉到雪都融了,夏天是这样的热。
他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望了望江岸,L形沙发,两个人的脑袋是挨在一起的,很近,他往江岸那边挪了挪,他在落日余晖下隐约发琥珀色的头发便和江岸微微凌乱的短黑发末端触到了一起。
有些开心。
白散抿起唇角,脸颊上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无梦,再次醒来时,空气里有淡淡的食物香味,瓷盘轻微触响声中,他揉了揉眼,坐起身,披到江岸身上的毛毯回到了他身上。
厨房里亮着柔和的灯光,江岸挽着袖口,身上系了一个围裙,满满的违和感。
每次看到白散都要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下,这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无法习惯的事。
江岸正低着头装盘,全神贯注。白散瞅了瞅沉睡中不知何时滚到电视背景墙,正贴着墙睡的奶狗,想了想,暂时放弃断它的美梦。
他没穿鸭子拖鞋,踮起脚尖,悄咪咪走进厨房,来到江岸的背后,算给他一个惊吓。
“地板凉,穿鞋。”
江岸头也不回地,转眼间已经盛出两碗排骨莲藕汤。
没吓到江岸,白散自己反倒被江岸吓了一跳,上身后仰,差点栽倒在地上。
被发现了。
他听江岸的话乖乖穿上鸭子拖鞋,并不罢休。肩膀是够不着了,他脑袋贴在江岸背上像只动物似的蹭啊蹭,继续这两天养成的习惯,乱七八糟地着今天发生的事,末尾再加一句。
“蒋乐乐的爸爸会陪蒋乐乐高考。”
江岸就做着手边的事,也不看他一眼,好整以暇问,“我是你爸爸?”
白散抿抿唇,不话了,脑袋蹭一会儿,胳膊也抱上去,环着江岸精瘦的腰。
“赵庞籽的哥哥也会陪赵庞籽高考。”
江岸勾起唇角,又有的问了,“我是你哥哥?”
老头子越来越讨厌了,这种时候白散非常想放奶狗咬他,但奶狗是个只会撒娇滚的吃货,给根胡萝卜都摇尾巴,还不如他自己下口咬,可他又不敢。
最终,白散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收紧手臂,紧紧抱着江岸,声音绵里透软,委委屈屈地撒着娇。
“我好想见到你,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有好多好多个大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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