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疯子与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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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年未已敲了敲银色宾利的车窗,跟驾驶座上的人问早安。

    车窗被摇下来,魏子虚抬头看他:“什么事?”

    “我错过公交车了,你能不能载我去学校?”年未已背着双肩包,自然地问他。

    魏子虚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他看了两三秒,开口道:“请问,我认识你吗?”

    “载完就认识了。”

    魏子虚:“我觉得保持现状比较好。”

    年未已睡过头错过公交车,站在公交车站心急如焚,正好看见魏子虚的银色宾利经过,便厚脸皮地跑来搭便车,这样既能省下车费,又能借机认识魏子虚,是一石二鸟的便宜事。但他从来没有搭讪经验,开口完败。他看魏子虚不买账,但上课迟到是真的急,连忙改口:“同学帮个忙,我能给你好处。”

    “什么好处?”魏子虚问。

    “你可以包养我。”年未已义正词严地。

    魏子虚看他一本正经地出这话来,甚至以为他搞错了“包养”的意思,继续问道:“包养你我有什么好处?”

    年未已:“我给你睡。”

    魏子虚:“我不缺人睡。”

    年未已辩解:“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你可以图个新鲜。”

    魏子虚:“哪里新鲜?”

    “我还没跟人睡过,反应一定很青涩,没玩过吧?”年未已自豪地。

    魏子虚收回视线,双手搭上方向盘,“玩过。”

    其实魏子虚对这人有印象,天天踩点进教室还老是偷偷瞅自己的同桌,很难不引起魏子虚的注意。魏子虚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礼貌地请人上车,但今天一时兴起想逗他,他的反应果然很有趣。这一看就是处男的家伙竟想跟魏子虚做身体交易,好像以为人人都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不过上课时间是快要到了,魏子虚不算给人留下坏印象,开副驾驶的门对年未已:“上来。”

    年未已上了车,魏子虚探过身子去帮他关门,谁料年未已反应过激,警惕地退到角落:“现在不行,大白天呢。”

    这人也太麻烦了吧?魏子虚无语地坐正,发动引擎,同时问道:“你从哪儿听包养这事的?”

    年未已爽快地:“因为你开豪车,还长了一张被包养的脸。”

    “谢谢。”魏子虚姑且把这当成夸奖,“车是我哥哥的,他想换新车就把这辆旧的给了我。还有,我和我的男女朋友们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哇,还真有人能厚颜无耻的出这种话......”年未已喃喃自语。

    “你是约翰逊教授的课上坐我旁边那人吧,你叫什么名字?”魏子虚边开车边问。

    “哦,我叫年未已,你叫我Neo就行了。你这不是记得我吗,那刚才还装作不认识,你是多想引起我的注意啊?”

    魏子虚住口了。

    “不过到约翰逊教授的课啊,昨天课上他分析歇斯底里症的病例根本没讲明白,引用的创伤场景服力不大,我正准备今天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魏子虚发现,年未已只有在谈及专业知识时靠谱,魏子虚没有弄懂的问题他轻而易举就找出病灶,难怪他的同学都狗腿地叫他“年学霸”。

    经过半个时的车程,魏子虚和年未已只聊课业,竟意料之外的投机。到达目的地,魏子虚熄火下车,年未已想到自己勾搭到了观察目标,心里美滋滋,推开车门要下车,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救......救我......”魏子虚听到呼救,转身看到年未已身体僵直,脸色青白,还以为他哮喘发作或是有过敏症状,焦急地问他:“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我......我被困住了。”

    他把安全带绕着自己绑了两圈,结果安全带跟书包带绞在一起,解不开了。

    “别动。”魏子虚俯下身,耐心地解开死结。年未已看他睫毛颤动,嘴角弧度优美,比美食更诱人。“噗——”可惜解到中途,魏子虚实在没崩住,嘲笑起年未已:“你要去蹦极吗绑这么结实!”

    年未已跟在魏子虚身后回到一楼时,脑子里想起了第一次跟他搭话时的情景。十多年的时间,他不知道魏子虚都经历过什么,他只能确定一点,当初那个看到别人出洋相而笑到岔气的魏子虚,他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 你你进过监狱?”出了电梯门,魏子虚不经意问起。

    “是啊,你还记得我今下午过的话啊。”年未已一脸轻松地,“跟政治家扯上关系容易被牵连,我某天突然被警员破门而入,我故意泄露病人个人信息,要给我判刑,可是关了没几天就被保释出来了。后来一想,可能只是上头的人需要我‘消失’几天吧。”

    魏子虚听他完,扫了一眼他屁股,不怀好意地问:“监狱里情况怎么样,还适应吗?”

    年未已完全没看懂魏子虚眼神里的意思,接口道:“情况不错,有人给做饭吃,生活很清闲,比上班好多了。可是我出来后这么跟别人讲,他们都不信我。”

    “呵...换了别人应该不会这么想。”魏子虚:“今下午在周僮面前演戏,提到你父母的事,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完全不会。我知道我父母是爱我,怕拖累我,才在我经济独立后一起走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魏子虚皱眉:“你这话,如果传到网上,你信不信立刻就有几万人来骂你,车都给你砸了。”

    年未已露齿一笑:“道德警察哪儿都不缺,我早习惯了。反正我的黑色宾利上过保险,最惨的是保险公司。”

    魏子虚把他送到房间阳台下,提醒一句:“明天早点把晋爵的帽子还回去,别自己惹事。”

    “知道啦。”年未已走上台阶,进门之前,趴在栏杆上对魏子虚:“跟我话不用这么客气。你知道吗,你的话方式总让我想起呆。”

    “巧合罢了。”

    年未已回到房间,已经是凌三点半。

    他把染血的衣服脱了,开衣柜一看,他之前在终端机上点的实验器材已经到货。年未已拿起一个蒸馏烧瓶检查,烧瓶材料是玻璃树脂,耐受高温的同时无法摔碎,使用起来非常安全。通过设施内的局域网可以得到很多不常规的东西,唯独武器和药品不可获得,看得出director在极力营造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但是玩家不一定配合。比方周僮就计划重伤别人来抵挡一次DEATH THEATER,为自己争取多一天的存活机会。

    周僮的计划被年未已获知,但其他人是在暗中使力。明天进行的游戏未知,没人能保证有优势获胜,那么在游戏时间外干扰别人或者抢夺积分就成为一种捷径。周僮的手枪现在落在魏子虚手里,年未已没有周僮那样的杀伤性武器,而且凭他的体能也无法用暴力抢夺积分,只能采取更加迂回的方式。

    年未已接好插线板,把这些实验仪器架设在浴室里,这样比较隐蔽,实验废液也好清理。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下到地面,蹲下来用手指抠挖砖石缝隙。

    年未已专心采集土壤样本,为了得到较深层的土,他几乎挖空了两块砖之间的间隙。砖石侧面有一片污痕,年未已一开始以为是泥块,凑近一看竟然是汉字,字体跟他下午发现的“许慧方”一致,不同的是没有标注日期,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年未已抚上那两个字,轻轻念出声。

    “周僮。”灰败的天空和污浊海水,浪花将一具浮肿软白的尸体推上岸边。魏子虚艰难地爬上岸,在遍地玻璃碴的沙滩行走,他看见自己身穿纯白西装,裸露出的皮肤遍布乌青伤痕,每走一步,双腿之间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与身体的疼痛相比,阴郁的环境更加压抑。天地间的缝隙是如此狭窄,魏子虚能一眼望到这唯一一条路的尽头是绝路。空气浓稠冰冷,像是另一片海,魏子虚逐渐窒息,永无休止的窒息。

    “你又做噩梦了。”

    无数噪音中突然混进来一个沉着的男声,魏子虚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自己床边。现在是凌时分,正是最黑暗的时期,人影漆黑一团,但是他清瘦的轮廓很好辨认,魏子虚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谁。但是他离开年未已十一年,依照年未已的性格,他肯定不会主动去找谁,现在突然来到魏子虚身边,也许是另一场梦境。

    游戏第一天过得太漫长了。纸牌游戏,处刑,积分抢夺,枪击,还有关于游戏和玩家的大量信息,魏子虚全身都累,脑子一片浑浑噩噩,清醒一阵又很快昏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际,他听见年未已:

    “用不用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我的一个病人告诉我,睡觉前听一个幸福的故事,就不会做噩梦了。”

    “话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世隔绝的渔村。村子里的大家都认识,沾亲带故的,邻里关系很融洽。但有一个人跟其他人都没有联系,独自在村子里住了很多年。别人都叫他‘疯子’。疯子住在井旁边的破房子里,房子漏雨,井也是枯的,疯子没有经济来源,一日三餐全靠别人接济。但是疯子为人单纯没有心机,闲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喜欢找他聊天。”

    “一天,疯子坐在井口玩,他听见从井底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好吗,你在干什么?’”

    “井底不可能有人住,一般人遇见这情况早就吓跑了,但是疯子他脑袋不正常,他探头进井里,跟井底的声音聊起天来了。他们聊天气聊生活,聊食物聊玩乐,疯子发现他们的兴趣出奇的一致,心里就把井底的东西当成朋友了。疯子想邀请朋友来家里玩,就问道:‘你是谁,你家住在井里吗?’”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我被人背叛,被扒掉皮后扔进井里。我现在不能算人了,大概是恶魔吧。’”

    “‘哦。’疯子,‘那你能来我家玩吗?’”

    “恶魔:‘我没有人皮,不能出现在人的世界。如果你给我弄一张人皮来,我就可以去找你玩了。’”

    “第二天,疯子果然带来一张人皮。那是屠户家六岁儿子的皮。那男孩性格孤僻,只跟疯子走得近,疯子想杀他很容易。”

    “可是恶魔没有出来,他:‘孩子的皮太了,我穿不上。’”

    “又过了一天,疯子带来一张老人的皮。疯子牵走了老人唯一一头牛,老人找到他家里来,疯子便得到这张皮。但是恶魔依旧不满意,他:‘老人的皮太丑了,我不喜欢。’”

    “最近几天村子里突然很热闹,原来是有人迎娶了外面的新娘进门。疯子跟着人流去看热闹。新娘盖着红盖头,被新郎抱下花轿,盖头边缘的流苏荡啊荡,露出新娘的红嘴唇和两个深深的梨涡。疯子第一眼就喜欢这个甜甜的笑。当天夜里,疯子假扮新郎混进洞房,杀掉新娘,带着新娘的皮来到井边。”

    “恶魔穿上了新娘的皮。”

    “他一身大红嫁衣,眉眼如画,笑起来时嘴角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疯子爱着那张皮。他们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魏子虚从头至尾听完这个童话故事,感觉处处透着恶意,轻轻问道:“讲完了?”

    “完了。”

    “可是,”魏子虚皱着眉:“这不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为什么不是?主角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所有甜蜜的童话故事结尾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魏子虚头脑昏沉,懒得追究,只呢喃着“不对......”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