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日。

    中午一铃，学生蜂拥出学校大门，趁每周的半天假期吃点好的解解食堂的腻，四处走走，买水果零食。

    韩深刚到校门口，手机响了。

    沈岚来的：“下午放半天假是吗？算怎么安排？”

    韩深走到路旁，抬头陈尘正跟章鸣话，随口道：“出来吃个饭，看电影，回学校。”

    章鸣拉着陈尘去吃饭，吊在他肩膀，陈尘弯着脊梁亦步亦趋走了两步，笑着推开，指了指这边，意思是一会儿要跟韩深一起吃饭，聚餐以后再。

    沈岚声音不满：“安排这么满，就没想着回趟家，跟妈妈通个视频？”

    韩深扯了下唇：“哪儿跟哪儿？”

    陈尘摆脱了章鸣朝他走过来，韩深边电话边过去：“没事我挂了。”

    沈岚在电话另一边叹了口气。

    韩深准备挂时，听她：“你转身。”

    道路岔口，沈岚戴着墨镜，穿修身长风衣，高跟鞋又尖又细，招他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陈尘低头想问什么，韩深抬手给他指了沈岚。

    “我妈来了。”

    陈尘看向所指方向，收回目光。

    平淡的眸底染上薄雾，若有所思。

    韩深穿过街道，沈岚摘了墨镜一挑长眉：“还要我来请你，中午吃什么？”

    完转身走，不过韩深没跟上去：“我和别人约好了。”

    沈岚指了指陈尘：“跟他啊？”

    “对。”

    “你俩又好了？”

    “对，又好了。”

    沈岚直愣愣看着他，硬是十几秒没话。

    “所以你这么理直气壮，今天不把他叫上，你是不跟我走了对吧？”

    韩深揉了揉眉心，抿着唇没话。片刻，累了似的闭闭眼：“妈，算了吧，不要对他这么大恶意。”

    “恶意？”沈岚一时哑口无言，过了转身：“叫上他，一起吃饭。”

    这事不合适，韩深站了会儿，等陈尘走到跟前：“跟我妈一起吃饭，你来吗。”

    拒绝最好。

    陈尘低头看自己，微微笑了笑：“走吧。”

    “你真来？”

    陈尘点头：“嗯，为了套近乎，鸿门宴也得去。”

    韩深心情蒙了层阴霾。

    到饭店的包间，应该是沈岚早订好的，没问他俩的意见，加了几个菜，“啪”的合了菜单丢桌上。

    下马威。

    菜陆陆续续上桌，沈岚脱了风衣，内穿着玫红修身线衣，指甲红而尖，看向韩深。

    “这次考试怎么退步这么多？”

    “发挥失误。”

    “失误？是不是一谈恋爱，什么正事都忘了？”沈岚皱眉。

    韩深知道她在内涵：“没忘。”

    沈岚：“你就是让人不省心。”

    韩深拉开椅子起身给她舀了碗甲鱼汤，她脸色缓和放晴了些。

    不过看见他又给陈尘夹菜，眉立刻拧了起来。

    表情活脱脱是自家崽被叼走。

    包间安静，只有杯筷触碰的声音。沈岚没怎么吃，就看着韩深：“你看你，还挑食。平时联系我，学习要紧，但个电话几分钟很难吗？”

    “不是每天给你发消息？”

    “你那叫消息？天冷了你还不穿外套，感冒了怎么办？”

    “我不冷。”

    “你那叫不冷？我看你越来越瘦了，肯定是在学校没好好吃饭，挑食。”

    “没瘦。”

    “你那叫没瘦？绝对瘦了！”

    “……”

    亲妈眼神。

    韩深夹筷五花肉面朝沈岚嚼了会咽下去，又夹了特别肥的肉塞嘴里：“补点儿肉，这样行了吧？”

    沈岚忍了忍，还是笑了：“你就会敷衍我。”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但他俩越欢腾，沈岚对陈尘刻意的忽视就明显起来。

    尴尬了一会，沈岚索性将目光转到陈尘身上。

    陈尘外套略为敞开，露出截雪白的T恤，神色仿若冰面的一片沉静。感受到目光指骨顿住，放下筷子朝她笑了笑。

    沈岚没话，但随即皱眉。

    “啪！”清脆一声，韩深给指间瓷勺丢碗里。

    沈岚转头，看着他：“你长本事了。”

    韩深拉开凳子起身，跟陈尘轻描淡写了句“走了”。

    长腿没迈几步，背后“哐”的一声，巴掌拍桌子的声音，沈岚声音发抖：“你敢走！走了以后再也别回家！”

    上菜的姑娘进门，被这气氛吓的一溜烟跑了。韩深脚步停下，但是没转身，留下一个随时要走的背影。陈尘还坐在位子上，好像没明白气氛怎么突然爆炸，半晌，慢慢开口。

    “不让韩深回家，那不是便宜我了？”

    “……”

    “……”

    沈岚一时不出话，陈尘冲她笑了笑：“阿姨您先吃，我跟韩深出去聊几句。”

    门外是开着阳台的大走廊，铁钩裹着一团团繁茂的花盆。韩深呼吸着新鲜口气，背后陈尘跟了上来：“吵这么凶啊？”

    他声音不太在意。

    韩深没话。

    “我真的没事，你妈妈是长辈，别给什么冷眼，骂几句都没事。”

    韩深看着远方摇头：“不是。”

    走廊上人来人往，陈尘探手抓着他衣角，低头绞了几转：“回去跟你妈妈好好话，这事我心里有数，先拖着，不能奢求一次解决。”

    韩深又了句“不是”。

    陈尘侧过目光看他，犀挺的鼻梁，眼睛里似乎蒙着雾气。陈尘不觉笑了笑，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低成了什么样：“怎么了啊？”

    “我很难受。”韩深看向一旁。

    躲避的视线，陈尘等了会儿，韩深似乎吸了口气，喉间的颤音收了回去：“我很难受。尘哥，我不想看见你再受谁的冷眼，被当成外人。开始我还奢望带你见我爸妈，从此以后，你就有了新的家人。但他们……”

    陈尘抓着他肩膀，低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我特别……难受……”韩深后退，声音收紧，急促地呼吸。

    陈尘在原地短短的笑了声，不清什么笑，抱住他肩膀用力摩挲了几下：“爱哭的朋友，让我你什么好？”

    韩深：“我没哭吧？！”

    陈尘改口：“嗯没哭。就是揉了沙子，风太大，睫毛膏掉眼睛里了。”

    “……”韩深瞬间气笑了，“我真没哭。”

    陈尘歪着头，笑着看他，目光温柔又缱绻，声音哄人似的：“没哭，全幼儿园最听话的朋友。”

    韩深却莫名鼻子发酸，眼眶发热，泛出了潮意。

    陈尘似笑非笑，起哄似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要哭吧！”

    “……”

    韩深咬牙，遏制情绪：“给你哭丧行吗。”

    “还挺贞烈？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哭了，我笑话你一个学期。”陈尘边，指尖从兜里勾出手机准备拍照。

    “我没有——”

    “你最好是。”

    “……”

    沈岚等了几分钟没见人回来，拎包起身出了包间，到走廊时脚步停住了。

    层层的白光从天际漫上来，阳光破碎，走廊那截绿荫映的发亮。韩深跟陈尘靠着栏杆闹，抱成了一团，但感觉就是俩青春，活泼，美好的少年，一切都赏心悦目，他俩笑着，会让这个世界更亮一些。

    韩深让陈尘逗的没办法，想人，手被陈尘控制住，这逼还不要脸“还凶，想家暴？抓派出所待十天半个月，我不会想你的”，实在他妈欠的很。

    韩深直直看着他，被哄到心口软的要命，又气又他妈好笑。

    各色情绪在他眼中流转，变质，明明还挺烦的，却没停止看他一秒钟。

    沈岚从来没见过韩深这样。

    韩深是个高傲的孩，对人冷冷淡淡的，脾气基本对谁都炸，受不了什么委屈。沈岚一直挺忧虑的，过刚易折，可现在，韩深似乎具有了韧性，变得丰富起来。

    她看得出，和陈尘在一起，韩深真的很高兴。

    陈尘捏了捏韩深指尖，松开手，看到了逐渐走近的沈岚。

    沈岚看看韩深：“我回公司了，你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韩深站了一秒，帮她拎了包，一起往前走。

    到前台沈岚准备结账，陈尘摸出了手机，上前：“阿姨，让我结账吧。”

    “你结账？”

    “我结。”

    沈岚没再什么。

    岔路口分道扬镳，沈岚上车后戴上墨镜，视野里俩少年肩并肩走在一起，韩深不住地推他，推了一会，又给衣角攥得很紧。

    两个人不知道又闹了什么，沿着街道奔跑，穿过无尽的人流。

    肆无忌惮的明亮，微微灼目。

    沈岚着方向盘转车。

    有些东西她真管不住。

    只能去赌，赌这段年轻的感情生如夏花，还是长足一生。

    ***

    陈尘抓着韩深的手，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你妈好凶。”

    韩深倒不觉得，推他：“她表面凶，不许她。”

    陈尘被推的歪了两步，若无其事走回来：“刚才没吃饱。”

    顾着吵架，韩深也没吃饱。

    “要不重新吃点什么？”

    “行。”

    陈尘四面扫了一圈，拐角新开了家部队火锅：“就这家行不行？”

    吃什么韩深无所谓：“行。”

    陈尘抓着他手腕，两三步跑了起来：“冲冲冲，吃完看电影，还有一个时。”

    “……”

    被抓住的手干燥，洁净，温度比自己高。陈尘身影转向暖阳，影子瞬间落下，侧脸时眉眼和鼻梁被漫光照透，似乎浑身亮着光芒。

    韩深晃了晃神，手臂一紧，被拉着奔跑。

    跑啊跑，周遭流转，韩深第一次觉得，世界会为他俩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不要慌，还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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