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谁在窥视我的生活11
“刚刚发生了什么?”关山仍然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简直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你还记得梦里的所有细节吗?”纪霄问。
关山细细回想了一下,那扇古朴老旧的大门、巨大而黑暗的深渊,脚下不断崩裂的地面,一切都还停留在记忆里不曾消失。
“关山,在感觉到被人窥视之前,你都去过哪里?”纪霄又问了一个问题,他必须确认自己的判断,才能够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关山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直到被那双眼睛窥视以前,甚至一年到头可能都没什么能拿来道的事情。
他犹疑了片刻,答道“三个月前,爷爷在老家去世了,我曾经请假回去服丧。”
纪霄感觉他已经能够触碰到问题的答案了。
“那段期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关山先是摇摇头,但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我爷爷有个储藏室,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去世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上面储藏室的盒子里有他一直珍藏的东西,算送给我。那天晚上,我去了储藏室,按照爷爷的嘱咐开那个盒子,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时的关山以为爷爷只是病重的时候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没有去寻根问源,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但是爷爷不可能害我的”
纪霄明白关山的心情,自父母离异,有很长一段时间,关山一直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
“关山,我怀疑这是一种叫‘藏螭’的远古灵体。”
“藏螭?”
纪霄点点头,但有一点他一直很奇怪,根据古书记载,‘藏螭’这种灵体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关山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才会让它重返人间?
“它没有形体,靠吸食人的恐惧生存,被这种灵体盯上的人,会频繁地以不同的形式面临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短则几月,多则一年,就会在惊惧中死亡,接着它就会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纪霄停顿了一下,他注视着程序员的眼睛“关山,告诉我,你心里最恐惧的,为什么会是眼睛?”
几个月来,关山数次感觉被人窥视,在狭的空间里(电梯间),这种感觉更甚,他甚至看到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无数事实表明,关山心底里最恐惧的是眼睛,但是,为什么?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关山看着纪霄的眼,慢慢闭上眼睛,轻颤的睫毛暴露了他的不安
“我我不知道”
“不,你是知道的。”纪霄坚持他的结论,尽管这样做对关山有些残忍,但这是他能救他的唯一方式,他必须知道这个青年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把人抱过来,声音缓和了些“你知道吗?你在梦里跳过那道深渊,我很高兴。”
关山仍是闭着眼睛不愿话,他的鼻尖有些发酸,下意识咬着下唇。
“我我愿意陪你留在那里,是真心的。”
在‘藏螭’构造的梦境里,一步踏错,可能就万劫不复,如果那时候关山没有选择跳过去,纪霄可能会陪他一起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但他没有告诉程序员这些。
“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会一直陪你走下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需要学会面对,我们一起解决它,好吗?”
关山终于缓缓睁开眼,他不是不愿意告诉他,但是这样一段不堪的记忆,他本算永远藏在心里,再也不跟任何人分享。
他尤其不想让纪霄知道,因为太难堪了
但现在,他凝视着爱人的双眸,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拒绝。
终于,在纪霄的注视下,关山垂下眼,声音轻轻的。
“好。”
记忆的长流缓缓铺陈开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大约是高中的时候。
那年,再婚后生下二胎的母亲突然想起寄养在乡下的关山,也许是因为有了新的孩子,母爱也被重新激发出来。
她把关山从乡下接到b城,让他入读附近的一间高中。按照母亲的想法,大城市的教育总是比乡下好的,不能让儿子一直在乡下和野子厮混。
但她忽视了关山的想法。刚到新学校的关山没有了在乡下时的活泼。他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当他们在茶余饭后讨论各种明星、娱乐资讯甚至是政治话题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记忆里,在乡下的时候,他和朋友们一下课就会去山顶上、或者河边,他们在夏季的河里抓鱼,先把河水搅浑,让那些鱼晕晕乎乎反应迟缓,往往很容易就被逮住;要不然就是在夜晚的星空下玩捉迷藏,他们躲在草丛里,神庙旁,天大地大都是他们玩耍的地方。
但在b城,没有人会玩这些。下了课之后,大家各自回家,有些调皮的男生偷偷去电动,女生则钻进饰品店里,挑选各种好看的配饰,又或者是明星的海报。
在这样的对比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回家路过操场的时候,被一只飞来的篮球砸中脑袋。
再次醒来是在学校的医务室,身边的大男孩看到他就笑了起来。
“你醒啦,太好了,头还疼不疼?”
关山摇摇头。
“不好意思啊,刚刚和兄弟们球,不心砸到你了。”
关山想没关系,但他太久没跟人话了,只能再次摇摇头。
“你怎么不话呀,是不是还在生气?哥们,真的对不起。”少年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讨饶,但模样其实挺好玩的,不像是在道歉,更像是在逗关山开心。
从那以后,少年就经常来找关山。
关山知道了他是理科一班的严丞奚,在年段挺有名气的,这名气不只是在学习上,还是在运动上,他带领学校的篮球队拿下一场又一场的校际比赛。
两人熟悉以后,严丞奚的一些伙伴们也逐渐认识了关山,知道他们是因为“一球之缘”而认识的。
那段时间,关山真的很开心,他喜欢听严丞奚起队里的八卦,喜欢听他侃侃而谈最近的战绩,又或是抱怨文理分科后理科数学急剧暴增的难度和秃头班主任的压迫。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一年。
高三的时候,班里开始传出一些留言。关山是个基佬,就是喜欢男人的那种,他喜欢一班的严丞奚已经很长时间了。
一时间,各种留言纷至沓来,越来越多的异样目光落在关山的身上。
他本来以为严丞奚不在意的,等到流言过去了,两人还会回到最初的模样。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他在图书馆的一排书架后面,听到严丞奚和一个队友的谈话。
“听文科班的关山是个gay,你们关系挺好的吧。”
“哪儿的话,你听哪个王八蛋乱讲的。”严丞奚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别介啊哥们,文科班那边都传遍了,他们他喜欢你。”
“喜欢我?”
听到这里,关山的心提了起来。
“对啊,你没听?”
“一点点吧。”严丞奚有些踌躇。
“我建议你别跟他走太近,听那类人都喜欢乱/搞,圈子乱得很。”
关山懂得每一个字,但组合起来,他有点不太明白,什么叫那类人,什么叫圈子乱?
他的圈子里,已经只剩下严丞奚一个人了。
对面沉默了良久,然后关山听到严丞奚“我知道了。”
这几个字仿佛盖棺定论,给关山的身上印上一个戳,标记着永久隔离的代名词。
从那以后,严丞奚再也没有来找过关山。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流言没有止住,反而愈演愈烈。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关山开始在他的椅子上发现图钉,桌子上被画满涂鸦,就连他的衣服上被染了红墨水,上面标记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字样。
他不在乎,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图钉拿起来就能坐了,桌子上的涂鸦还能一一擦净,就是衣服有点麻烦——他没钱买新的,也没钱把它送进干洗店,只能接一盆水,慢慢把它一点点搓干净。
临近毕业的一天,他的图画本不见了。那是他一直珍藏的本子,里面承载着他的梦想。桌上留了张字条,让他在午夜时分的时候自己到学校的贮藏间取——那是很的一个房间,平时用来屯放各种体育器材之类的。
他踌躇再三,还是走进了那间储藏室。
身后的门被关了起来,所有的光亮尽数消失。
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话,便苦苦哀求他们开门。
可是没有人理他,他们就是要把他关在这里。
片刻后,他们离开了。
起初,关山敲着门,祈求有人能够听见,后来渐渐地,他开始感到绝望。他把自己蜷缩在储藏室的一角,空气里灰尘弥漫。
他开始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好像要把这些天来的委屈都一并哭尽。
没有人来救他,从始至终都是他独自一人。
从那以后,关山变得愈发沉默了,直到上了大学,情况才好转起来,在新的学校,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那段不堪的过往。
记忆就此被尘封起来。
听完这段故事,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但那些已经过去了。”关山对着自己的纪医生扬起笑脸“没关系的。”
纪霄没有话,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里面有心疼、有难过,但更多的是一些关山看不懂的情绪。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关山,今天晚上,我们再入一次梦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