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公共宿舍，顾铭的意识依然停留在刚刚篝火上的画面里。

    “想活下去就别话。”这是纪霄留给他的唯一一句话，他就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但顾铭发现他居然没有勇气开口询问。

    直觉告诉他，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但潜意识里又拼命排斥这个答案。他甚至希望刚刚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是那些被扔进火焰里的人突然跳出来，在他面前一声“surprise”。

    然而没有，一直等到晚间就寝的时候，十二班那个被扔进大火里的男生的铺位依然是空的。

    他没有回来。

    ————

    午夜三点。

    纪霄根据地图的指示来到训练营的边界。

    晚间的训练营比白天更添了许多恐怖的气息，山顶的风比山下大了许多，把老树吹得枝桠乱颤、树叶哗哗作响。

    由于建在山顶上，苍山训练营排布和一般的营地不同，采用南北纵横，极目远眺，能够看到训练营里最刺激的索道项目在最北端，一根绳索顺着高塔往下滑落。而在索道四周，错落排布着独木桥、极限攀岩等项目，整个场地的最中央是篝火晚会的地点，学生宿舍和教练宿舍分隔两地，周边环绕着树木，最外层则是围墙。

    围墙不高，目测三米上下，是个很容易翻过去的高度。

    纪霄没有贸然行事，而是慢慢伸出手，当手指距离白墙还有几毫米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上面有阻碍，一层蓝色的光波自指尖触碰的地方四散开来。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臂拽住了。

    ——来者是顾铭，毫不意外地。

    似乎从进入这个世界起，这个人就一直在他身边徘徊。

    甩不掉，扔不了。

    但当他试图从那人身上找寻到一些和从前一样的东西时，却总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

    放弃之后，他决定顺其自然。

    “你在做什么？”来人握着他的手腕，目光锐利。

    两人身高接近，几乎平视，谁也落不着优势。

    纪霄直视着他没有话，直到顾铭慢慢冷静下来，松开了他的手。

    他别开眼，他薄唇轻抿，欲言又止，试图缓解刚刚的气氛。

    但最终还是纪霄先开了口。

    “我不知情。”纪霄。

    “什么？”

    “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顾铭想你他妈骗谁，临了，望见面前的人那张自持冷静的脸，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地开口：

    “那些人都死了吗？我们看见的是真的吗？”

    他并不期待纪霄的回答，却又忍不住希翼些什么。

    纪霄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再次涌起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忽然，不远处传来异动。

    还未等顾铭反应过来，身前的人便反应极快地把他拉到围墙旁的老树后面。

    下一秒，手电筒刺目的白光扫过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

    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每一步都敲击在他们心上。

    来者在围墙边缓缓站定，低头凝视着那片被踩塌的草坪。

    夜晚幽静，偶有蝉鸣，月亮凄冷地挂在天上，四周一颗星都没有。

    他们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着距离仅一树之隔的声音。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那人终于重新拖起步子，缓缓离去。

    老树之后，顾铭和纪霄维持着一样的姿势，持续了足足几分钟，在确定那人完全离开后，两人才松懈下来。

    乍一放松的顾铭发现纪霄完完全全把自己抵在了树边，两人靠得极近，他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淞木的清香。

    纪霄显然也意识到这一尴尬的情境，他退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气氛仍然没有缓和。

    顾铭知道班长磨不开面子，只好开口“我们回去吧。”

    “嗯。”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水嘀嘀嗒嗒，顺着屋檐落下，砸在地面上，听得人心烦意乱。

    早间七点十分，所有人都集中到广场上训练。

    一切正常得不像话。

    经过昨晚的相处，蒋方和皮皮的关系似乎又好了不少，皮皮不知道了什么，蒋方被逗得直抿嘴笑。

    顾铭甚至有些羡慕起了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多好。

    不过他的目光一转，在看到不远处那人时，心下又定了些，至少有人和自己看到了一样的东西，不然他可能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而且

    顾铭眯起眼悄悄量美人。

    那算得上是他俩的第一个秘密吗？

    如果一切真的能这么顺利就好了，那样，顾铭或许会选择忘掉那天晚上所看到的一切，又或者是把它们当做一场梦，自欺欺人地相信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他又错了。

    及至午间，雨停，但触目所及的整片天空仍旧黑压压的，没有光线泄露下来。

    消失了一整个上午的‘西部牛仔’来了，顾铭猛地一看见他，就回想起昨晚的一切——那人拿着长刀捅入人的肚腹，他将人像破布麻袋一样抛进熊熊的烈火里

    顾铭控制不住指尖颤抖——这是一种应激的生理反应，没有人能够控制。就在他即将克制不住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纪霄靠近他的耳边“冷静点。”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顾铭慢慢平复着呼吸，调节完毕后，他走到队伍的最末尾。

    ‘西部牛仔’很耐心，他站在场地的最中央，等到所有的队伍都规整完毕后，才开始宣布他此行的目的。

    正如最开始皮皮的——一如既往令人恶心的腔调——

    “好了，伙计们，带上你们的工具和装备，我们将开启一场新的冒险。”

    人群里一阵骚动。

    很多人还是喜欢他这种腔调的——这种和学校氛围不同的感觉往往刺激人的肾上腺，让人感到兴奋。

    但很快，他们便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十分钟后，他们被领到训练营的西南角。

    那是一道很高的岩壁，天然形成的岩壁无经雕琢，来者只需挂好安全绳，做好所有的防护，便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攀岩场地——事实上，苍山训练营里还有许多类似的项目——建在山上就这么点好处，可以利用最为天然的资源。

    “勇士们，在这里，你们将得到最好的锻炼，所有存活下来的人将成为最后的赢家。”‘西部牛仔’拖着长腔，邪恶的目光慢慢地在人群中逡巡，仿佛在寻找猎物。

    “哇欧，这很酷。”皮皮满脸兴奋，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训练营，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

    顾铭“”

    真的，伙计，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事实上，顾铭毫不怀疑‘西部牛仔’刚刚的用词里的“存活”两个字的真实性。

    不出一分钟，他的预想应验了。

    “让我来看看，谁是第一个勇士。”‘西部牛仔’话音刚落，就有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地站出来。

    “啊，绝妙的勇气。”他叹道。

    他后退一步，随之抱臂，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感到震惊。

    “那么，开始吧。”他。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广岛炸弹，把在场的人轰得鸦雀无声。

    寂静持续了大概有十多秒。

    那个最先站出来的男生鼓起勇气，问道“安全绳呢？”

    “欧，我们没有那种东西。”‘西部牛仔’就等着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他兴奋了起来，眼睛如同捕食的鹰隼般盯着猎物“勇士怎么可以依靠那种东西呢？那是懦夫的行为！”

    男生“”你可拉倒吧，我只是来参加个夏令营，谁他妈要跟你玩命啊！

    默默吐槽完，他决定远离这群神经病。

    他转过身，刚算离开，四周的教练如同潮水般向他用来，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做什么？”男生了个哆嗦。

    “临阵脱逃可不是乖孩子。”‘西部牛仔’装模作样地叹道。

    男生还未做出下一个反应，另一边，刚刚和他一起站出来的那个个子如同兔子一般窜出去。

    如果顾铭没有看错，在那一刻，‘西部牛仔’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看到，男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上抛起，他还没来得及喊叫，身体就被那股邪恶的力量重重惯下！

    身体摔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发出“嘭”的一声，沙土飞扬。

    一些女生惊声尖叫着退开。

    刺目的血从他身下缓缓逸散开。

    一个教官慢腾腾地踱到他身边，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拖走了。

    沙地上只留下一道漫长的血痕。

    ‘西部牛仔’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个可怜的男孩身上，此时，男生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只鹌鹑。

    “来吧，我的勇士，我期待你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