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训练营的第九天，营地里只剩下寥寥十几个人，‘西部牛仔’把他们合并到一个宿舍——这实在是个充满恶意的安排，因为在剩下的活下来的人里，每个人都心机叵测。

    昨天的捉鬼游戏摆明了是告诉他们，抱团是没有用的，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最恶毒的那一个。

    顾铭和纪霄花了好长时间营造的集体生存观念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昨天，他们没有回到营地，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们死了。

    除了蒋方和皮皮。

    他们相信两人一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但愿外面的情况不会太糟。

    新的一天，‘西部牛仔’的心情似乎比昨晚更糟，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看上去就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但他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篝火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还有两天再过两天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着，就像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羔羊们似乎认为，如果自己成了最后一只羔羊，就不会面临被宰的命运，但弱者始终是弱者，注定要接受支配，不管是死还是活。

    今天，他一样为他们安排了一份大礼。

    早间七点五十分，他把他们领到一间房间，墙面刷着白漆，房间里摆着十几张桌椅。

    等待所有人忐忑不安地坐下后，他宣布道

    “相信经历了八天的训练，大家也都累了。今天，你们将迎来你们在训练营的期末总结考试。”

    注意到同学们的表情，他咧嘴假笑了一下。

    “放心，这就是一场正经的考试，这大概是训练营有史以来最轻松的环节了。”

    人群中有人举手发问“如果考试不通过会怎么样？”

    ‘西部牛仔’的笑容凝固在那张皱褶的脸上，把发问的人吓了一哆嗦。

    有那么一瞬间，皮皮看着他，甚至觉得他的下一句也许是：那就再来一期的训练吧。要真的是如此，他可能当场猝死在这里。

    所幸西部牛仔这次终于给了他们希望“训练营的考试没有过与不过之，毕竟这里不是学校，大家只要按照自己的感觉完成答卷就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哦，有一点，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做自己的。”

    这个口吻让皮皮想起了自家的班主任。

    等到卷子发下来，‘西部牛仔’走出教室，所有人还没有从这样的好运里缓过神来。

    只要今天过后，再熬一天，他们就能回家了

    皮皮翻开卷子，只见第一题赫然印着“什么样的方式可以通过攀岩测试？”

    “”

    行吧，反正不记分的话，凭着感觉做就好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皮皮写到手臂发酸。

    他抬头看看时间，还有半时，试题也终于到达最后的部分。

    活动了下手腕，他翻开最后一页。

    卷子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内容，让他在艳阳天里凭空了个冷颤。

    上面写着：

    请告诉我，你们之中，谁是鬼？

    下面列举了十几个人名，正是坐在这间考场上的所有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鬼魂已经悄悄混入了他们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会对他们做什么？

    会在睡梦里被结束生命吗？还是冷不丁就被拽住手腕，同化为和这个训练营的一样的鬼？

    无数可怕的念头缠绕着皮皮，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考试结束后，一个教官过来收了卷子。

    皮皮的目光扫过众人，发现他们彼此之间也在各自量。没有人知道潜伏在他们之中的那个恶鬼将会做什么，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难以消除。

    他们本来就是个个班级的人，要不是因为这场噩梦般的军训，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聚在一起，更何谈友情。

    这一天看似相安无事，实则已经暗潮汹涌。

    晚间回寝室的路上，皮皮看着身边的少年，夕阳的余晖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一样。

    注意到皮皮的目光，蒋方侧过头，目露询问。

    那瞬间，皮皮下了一个决心。

    他们在人群的后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皮皮四处观望，随即拉住蒋方的手，轻声道“跟我来。”

    他们绕到一间平房后面——这是训练营冬天用来储存粮食的地方，山上干冷，到了冬季还会下雪，雪路难行，所以通常秋天的时候，搬运工就会去山下买些白菜土豆什么的储存起来，帮助训练营解决寒冷冬季的吃食问题。

    现在正值初秋，平房里只剩一些置放物品的铁架子，还有几袋陈年的大米。

    皮皮先是探查了下四周的状况，然后悄咪咪地撬开锁，带着蒋方躲进去。

    蒋方不明所以，微仰了头“我们不回寝室吗？”

    空气里灰尘弥漫，夕阳映照在窗台上，皮皮甚至能看清少年脸上的绒毛。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强迫自己别开目光“今晚不能回去了。”

    “可是”蒋方回想起那天晚上被锁住的寝室大门，外面凄厉的惨叫声，血顺着门缝缓缓渗入。

    皮皮知道蒋方心里在想什么，出声安慰他“不会的，现在状况不一样。”

    他不是很聪明，平时也不愿意思考，体育的特长让他进入稷山大学，但别人都，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不好，皮皮不在意别人什么，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没什么好丢人的，起码他还四肢发达嘛。

    但这一次，他思虑再三，决定赌一把，赌上他和蒋方的未来。

    不管他们之中有没有真正的鬼，今晚想必都不会太平，‘西部牛仔’要的就是这一点——内讧。

    他们之间缺乏信任，一点点的火苗就可能使现有的宁静被破，皮皮注意到今天有几个人量蒋方的目光充满恶意——人都是这样的，喜欢拿软柿子捏，蒋方就是他们之中的软柿子，皮皮不确定单靠自己能不能护住他，倒不如逃出来，让寝室里的人狗咬狗。

    没有人可以告诉皮皮他的判断是否正确，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新一天的夜，来临了。

    ————

    森林里。

    黑色的庞然大物跨过一道树丛，扑向已知的目标，新鲜的肉/体有着最鲜活的血液，让它们激动得发狂。

    但这次的目标有点难以对付。

    只见少年在锋利的爪子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迅速闪避，与此同时，手腕发力，尖锐的刀锋划破毛皮，怪物发出呜的一声惨叫，摔到地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黑色的影子，它们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挺带劲啊这。”顾铭握紧手中的匕首，眉眼凌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为了方便行动，他的袖子被扯掉了，露出的肩甲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充满野性。

    三只怪物同时扑上来，在顾铭看来，他们就像是一群发疯的野狗，没什么可怕，但缠人得很。

    几番缠斗之后，他也不免受了点伤，血迹渗过衬衣，每当这个时候，顾铭心里的怒气就会添加一分，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西部牛仔的头拧下来当凳子坐。

    不过耽误之急是解决这群坏家伙，毕竟纪霄那里比自己更难对付。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时间还要推回十分钟以前。

    他们第一次正面撞上了来抓捕他们的人。

    不可避免，但仍然出乎意料，原本以为还能拖延得更晚一些。

    这次来的显然是‘精锐部队’，不同于他们在工厂里解决的那群傻大个，这群鬼显然训练有素，而且他们手上牵着的那玩意儿——看上去有点像大型犬，却又不是。它们丑陋多了，黑色的毛皮，疯狂的双眼，留着涎水的利嘴，一切都透露着恶心和不详。

    战斗几乎一瞬间就开始了，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此前他们曾经讨论过要怎么对付类似的这种突发事件，但临了，顾铭后悔了。

    他不想让纪霄独自面临那群垃圾玩意儿。

    按照计划，两个人要分头行动，不好对付的那里交给纪霄——顾铭见识过他的手段，老练得简直不像一个学生，和他印象里的美人简直是南辕北辙。

    顾铭中途改变主意，执意要两人一起行动，纪霄同意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厮是坑他的，最后还是使了点伎俩，一个人把那群鬼引到别出去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顾铭想过了，如果纪霄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整个营地就替他陪葬吧。

    当然，包括自己。

    另一边。

    汗水滴落在干硬的土地上，不消一秒就迅速渗透进去，少年站在原地，挺直的背脊像把锐利的长弓，他静静聆听，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身后忽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风，他毫不犹豫地侧身闪避，手中的刀刃破开空气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阵难以忽视的滞缓，他知道，又一个。

    空气中隐隐若现的那层影子被割裂，顷刻间，化为一阵云烟消失了。

    地上，方才纪霄站立的位置留下一把带血的长斧。可以想象，如果那把斧头落在人身上将会留下怎样的伤害。

    纪霄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计算着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他们，速战速决。

    他也非得这么做不可，因为根据系统的提示，这群鬼魂可以再生，冷却时间为十分钟，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不能再十分钟内把他们一个不剩地解决，十分钟一到，他们又会重新出现，源源不断。

    这也许不是最糟的，因为和废弃工厂里那群鬼不同，这些新的鬼可以在静止的时候把自己的形体雾化。

    只有在他们出现□□的时候，攻击才是有效的，时间的把握仅仅在一瞬之间。

    很糟，但不是不可控的。

    这是纪霄下的结论。

    这是一场追逐战，敌人潜伏在暗处，伺机将所有的一切都破坏掉，他们要消灭他，同时纪霄也在把握机会解决他们。

    空气中的每一丝凝滞都是他们出现的征兆，也是纪霄攻击的前兆。

    在匕首又一次命中目标之后，纪霄也不可避免地带了伤。

    但他知道这样还不够。

    太慢了。

    这已经是第三轮了，这具身体仍是少年，体能正在迅速流失，连带着他的动作也会变慢。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还有三分钟，这件事非解决不可。

    放弃之前的正面冲击，他后退一步，紧接着开始往森林深处跑，他知道他们会跟过来的。

    果然，他们凝化出实体追了上来。

    但目标消失得太快，到达一片密林深处时，他失踪了。

    四周漆黑一片，树丛繁茂，把月光挡了个严实，目标变得难以判断。

    突然，静谧的丛林中一声脆响，像是有谁按开了火机的开关。

    霎时间银光乍现，少年像只矫捷的猎豹般窜出，收起刀落，一击必杀，与此同时，一道亮色的弧线劈过另一只鬼的前半身，鬼像雾气般化开，而那个亮色的东西也正正掉落在树下，那是个银色的火机——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从西部牛仔的办公室里顺出来的。

    还有一分钟。

    形势已经完全反过来，最后仅剩的那只鬼见势不妙，躲藏起来，他在等待最后一分钟，只要他还在，他的同伴就能像前两次那样重新出现。

    但来不及了。

    当他逃到树下现出实体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倒挂的黑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脖颈微凉，头便已经远离身体，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做完这一切，纪霄从树上跳下来。

    白色的校服染了灰，也许还沾上了蜘蛛丝。

    纪霄显而易见地蹙眉，随即花了积分让系统帮他找件新校服。

    【叮~】系统乐于接受一切好赚外快的活儿。

    其实活了几万年，系统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宿主可以在对付敌人这件事上抠门地不花一点积分，但却为了衣服上的一点灰尘而愿意花上几倍的积分。

    它当然搞不明白，因为有些人厌恶一切让他们变脏的事情。

    人们通常管这叫：

    洁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