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柜
听到孙女士询问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深知这背后代表着什么的崔馨悦冷汗都下来了。
在他的印象中,孙女士其实对他称得上是放养态度,但几次大发雷霆都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里阴影。
他直觉孙女士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崔馨悦心虚地岔:“我和周飞羽……还能是什么关系……就……普通朋友呗……”
然而就如同他不祥的预感一样,孙女士板着脸严肃地无视了他的借口:“不可能,你跟我实话。”
崔馨悦立刻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体:“妈,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孙女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悦悦,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孩子,告诉我实情。”
崔馨悦为难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当然可以实话,只是面对这样的孙女士,他忽然有点犹豫,不确定自己如果把真相和盘托出,孙女士能不能够接受。
他刚要犹豫着开口,就听见孙女士道:“我看到他手上的戒指跟你之前戴着的一样,我不心听到过你们两个的对话,还有各种举动,都很亲密……悦悦,你不要想着骗妈妈,你告诉我,你们两个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听孙女士将“普通”两字咬得颇狠,崔馨悦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完犊子了。
原来……他妈都看出来了。
也是,以孙女士的洞察力,他们两个的演技也只能瞒得住一时。更何况这几天他时常忘形,根本也没怎么认真演戏。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些释然——既然已经被看穿了,也就不用去专门想着怎么和父母坦白了,干脆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承认就好了。
但当崔馨悦抬起头看到孙女士操心的样子的时候,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妈……”崔馨悦的声音都憋在嗓子眼里,挣扎了半天,才咬咬牙把心一横,“我了您……别生气啊。”
孙女士并没做出任何保证:“。”
“我……和周飞羽,我们俩……”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结婚了。”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答案,孙女士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什么?你什么?!”
她不是没想过这两个男孩子之间可能存在了不一般的关系。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崔馨悦对待周飞羽的态度绝对是有了感情的,只是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她没有仔细思考过。曾经她在大学任教的时候担任过本科生的班主任,确实遇到过性取向不太一样的学生。但因着社会的主流的文化对此多是回避的态度,她只是简单接触过那么几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传是喜欢同性的学生,彼此之间也避免谈到这类隐私话题。
孙女士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负面看法,但并不代表她能认可并接受这样的行为。一直都接受了传统而保守的伦理教育的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家。
他的儿子,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还跟他结婚了?他怎么可以?
崔馨悦直觉孙女士可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妈,我跟周飞羽结婚了。”
孙女士一脸的难以置信:“悦悦,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的妈,”崔馨悦摇头,斩钉截铁地破他妈的最后一点幻想,“我认真的。”
孙女士怔愣着坐在床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周……我回来前那个星期。”崔馨悦老实地交代,“你别生气啊,我当时听爸出了车祸很危险,但你们也不愿意告诉我情况,很着急,正巧那个时候……周飞羽他……他喜欢我,然后,他又有绿卡……”
着着他有点接不下去了,抬起头忐忑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孙女士,迟疑地明知故问:“妈,你是不是生气了?”
孙女士双手抱胸,语气极端冷静:“所以你的身份就是这么解决的?”
“对,”崔馨悦点点头,“我跟他结婚之后就可以拿到一张临时身份证明,然后如果我们结婚满两年的话,移民局会有个考察,通过之后会给我永久居留权。”
孙女士沉吟了片刻,脸上神色不虞。看得崔馨悦的心脏高高地悬起,他总感觉自己亲妈这么平静实在太反常,生怕她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你们的婚姻关系,能受法律保护?”
“没问题。”崔馨悦连忙点头,“有证书的,真的真的是合法的。”
孙女士陷入了沉默。
崔馨悦如坐针毡地坐在她身边仰头望着天花板等待另一只靴子掉下来。
“这……太突然了。”孙女士终于摇了摇头,嘴角绷得紧紧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还是接受不了。”
崔馨悦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思索了片刻,有些为难但急切地解释着:“对不起妈妈,我没有办法……当时情况太紧急,我怕我爸有出了什么万一,可我又怕我一旦回来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学籍都要取消……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荒唐,但当时我的确认真考虑过,我跟他结婚是唯一可以短时间内解决问题的办法。加上他当时正好在我身边……”
孙女士哆嗦着唇角:“他呢?他也这么同意了?”
崔馨悦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孙女士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么大的事!”
婚姻大事,在孙女士她们这一辈人心目中,总归是神圣而充满责任的。她实在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因为除了感情和责任以外的原因选择缔结这样的具有法律效应的关系。
但当这件事就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自己的儿子身上的时候,她忽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样的价值观她心底里无法认同——为了身份结婚,和那些为了钱结婚的,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
“我想……我就算告诉你们,你们也一定不会答应的吧。”崔馨悦叹了口气,“我爸出车祸,对我来也是很大的事情,可你们一样也没有告诉我啊。”
每每起这些,他还能回忆起刚刚得知噩耗的瞬间,自己有多么恐惧和慌乱,手足无措到六神无主。
到这件事,孙女士自己也是理亏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和她想象的我完全不同,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出于这样的初衷,这让她一时间心理上很难接受。
“那你……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答应帮你?”
“周哥他喜欢我……但是我一直觉得挺不现实的。”崔馨悦垂头,暗自咬咬牙,一口气将想好的措辞冲口了出来,“毕竟我和他是两个男人,而且我也不是同性恋。但是……当时我请求跟他结婚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同意了。”
他神色故作轻松,语气里带着些几不可闻的不屑。但这点细微的情绪变化以足以让了解他甚深的孙女士神色大变,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崔馨悦继续着,语气也越来越轻快:“咳,其实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和他领个证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性婚姻只在特定几个州内承认,出了州都未必算是合法,回国就更不承认了,对我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当然了,用来减税和减免学费已经足够了。不过您要实在接受不了,等过几年我拿到永久居留权之后就跟他离婚好了。现在离婚很简单的……”
话音刚落,他的左脸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卧槽。
真特么疼。
崔馨悦忍着耳鸣识相地闭了嘴——孙女士可是好多年都没过他了,记忆里上次挨还是时候练琴偷懒的时候。
“崔馨悦!我没这么教过你!”孙女士终于冲他吼了出来,崔馨悦抬头一看,自己亲妈的眼圈都气红了,“人家在危难时候帮了你,就是于你有恩。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这么背信弃义!”
崔馨悦捂着火辣辣的脸,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牺牲太大了,回去一定要周飞羽好好补偿他才行。
“我能怎么办?你们要我怎么办?”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一开始他还按照自己设想的剧本做作的声情并茂地念了两句,“我都奔三十了,我不是孩子了。你知道当我知道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后还要担惊受怕地瞒着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但是着着他就跳不出这样的情绪来了,把一个上午对于吃不到羊肉抓饭的执念和被周飞羽和孙女士联合欺负造成的全身粉碎性伤痛全部转化成了泪水瞬间奔涌而出,一个人没出息地哭得抽抽噎噎的:“我知道你们肯定也特别想我在身边,可是我又做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想……我真够没用的,连个书都读不出来……钱,钱不往家里拿一分,自己还要靠家里养着……”
冲动之下扇了儿子一耳光的孙女士态度再强硬,看到儿子这幅委屈蒙冤的样子显然也十分后悔,颤抖着手抚在他迅速肿起来的脸颊:“对不起,妈妈不该为难你。”
崔馨悦悟着自己红肿的脸,摸到一道破皮的伤口,八成是被孙女士手上的戒指划伤的。他想着自己就这么破了相,泪流得更急了:“是我……太没用……总是让你们……失望……”
“不,你错了,爸爸妈妈永远为你骄傲。”孙女士被他真切而巨大的的悲恸吓住忘了生气,忙扯了纸巾替他擦泪,“可是你不应该就这么做。”
她哀伤地摇头,也陪着落了泪:“婚姻不是交易,我和你爸爸都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原因赔上自己的幸福,这对你和人家都不负责任,你对不起你自己。”
“也不算……”崔馨悦捂着脸垂下头,冷静了片刻发现自己可能演的有点过,“他对我……挺好的。”
周飞羽抱着一大纸箱快递回来的时候,发现这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些诡异。
“周回来了?”孙女士故作神态如常的招呼他——然而再见周飞羽,她心里的感觉就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她该怎么称呼这个孩子呢?
自己的儿媳妇?
“嗯,这是我妈寄过来的一点营养品,给您和伯父的。”周飞羽献宝似的将箱子放在地上,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这是燕窝,给您吃的,美容。这颗参据是东北野生的,还有些虫草,这个是……铁皮石斛,好像泡水喝的。具体的我一会儿查一下,听我妈妈吃这些对身体好。”
他回来的匆忙,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崔馨悦的父母该带些什么见面礼为好。最后只好全权拜托自己的母亲帮忙找了些适合的礼品,快递过来。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孙女士心不在焉地推脱了几下,见崔馨悦没精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忙提醒道,“周,你去冰箱里拿点冰块给悦悦送去。”
“悦怎么了?”周飞羽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一会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崔馨悦正侧躺在床上发呆,听到有人进屋也是一动不动。
周飞羽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骇人的红肿,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被我妈的。”崔馨悦不敢张嘴,话的兀兀秃秃,听上去倒有点懒洋洋的,“我挂彩了。”
“怎么搞的这是……”
周飞羽忙把他抱起来坐好,将手里的冰块包上毛巾轻轻敷在他脸上。
崔馨悦肿着半张脸和两个杏核一样的眼睛,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我没看错,我妈是真的喜欢你。”
周飞羽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伤,换来“嘶”地一声吸气:“我就离开了一会儿,你们到底怎么弄的……”
“我妈都知道了,我娶你的事儿。”崔馨悦眼皮都懒得抬,“我就我跟你结婚都是骗婚,拿到身份就跟你分手。”
“那也不至于……成这样吧。” 完全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周飞羽不赞同地死死皱着眉,“还有,你这馊主意是从哪里学的,糟透了简直。”
崔馨悦苦着脸,话都不清楚但一点都不妨碍他表示愤怒:“你不要嘲笑我,这是我特地研究了三天的谈判技巧。”
想要对方接受一个难以接受的事情,首先要用一个震撼程度更甚的事情去议价。
比如如果他妈接受不了他和周飞羽结婚,就跟她自己是骗婚。
以她妈对于婚姻的神圣认知,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谈判方法了。
……就是没想到代价大了点。
着崔馨悦扯了张纸巾往里吐了口血,把周飞羽吓得蹦了起来,急得要120送他看急诊。
崔馨悦摁住炸毛的爱人,冷静地表示只是口腔上皮细胞出血——刚刚孙女士一巴掌甩过来的时候大概牙齿碰破了口腔内壁。
但不管怎么,他的谈判算是成功了。